繭與蝶

“羽清，我需要你陪陪我。”電話那頭的黎情哽咽着說。

“好！你在哪兒？”

“黃龍廣場。”

我迅速換下睡衣，穿上小白鞋就出門了。7點了，廣場上很熱鬧。大爺大媽跳交誼舞時的精氣神格外的好。我繞着花壇外圍尋找黎情的身影。

她173的大個子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雙手抱膝，旁若無人地肆意掉着眼淚。此刻我纔想起，一直充當大姐姐角色照顧着我們每一個人的黎情其實是年紀最小的那個人。靜靜地在她旁邊坐了十來分鐘。她說：“我哭好了。”給她遞了一張紙巾，她接過去，細緻地擦去臉頰的淚水：“我是農村長大的孩子，爸媽沒有文化也沒有手藝，靠種田謀生。我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這樣物質匱乏的家庭環境裡，爸媽撫養了我們姊妹三個。小的時候，在農村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最開心的時候就是有拖拉機經過馬路。我便帶着弟弟妹妹去追拖拉機排氣筒冒出的黑煙。我們從來沒有追到過拖拉機，其實追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但是每一次追逐的過程中都很快樂。更多的時候，我們是見不到拖拉機的。我會帶着弟弟妹妹在村子裡上躥下跳。有一天，我帶着他們在河邊玩耍。我們從河岸往河裡扔大石頭，踩在一塊石頭上，然後把後面的石頭往前面移，說要搭一座橋通向河的另一邊。我們沿着瘩起來的”橋“慢慢往河中心走去，弟弟踩空了，無意識地拽住了我的袖子，我們一起掉入了河裡。妹妹年紀小還不懂事，估計以爲我們在玩，她自己跳入了河裡。我聽到很多人在喊救命，然後有個叔叔跳下河裡，他把我們救上來時的神情是很詫異的。他說他本以爲只是掉下去一個人，沒想到一下撈出來三個。我們三姊妹在水裡是緊緊抱在一起的。上來的時候身上溼漉漉的，去奶奶家洗了澡，把衣服用柴火烘乾，只說是三人打水仗弄溼了衣服，我們吃了晚飯纔回家。爸媽一如即往地收拾好家務事後拿着蒲扇去外面乘涼，我們在家津津有味看着每天下午6點半準時開播的藍貓淘氣三千問，這次他們回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早。媽媽回家只說了一句話‘給我跪下’，然後我們三姊妹齊刷刷跪在地上，9點半爸爸才叫我們起來去牀上睡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輕輕地拍了我肩膀兩下。爸爸媽媽不善言辭，沒有辦法用恰當的言語去表達他們的想法來教育我們。可是，不需要過多說明。在那天，我深刻感受到，作爲家裡的老大，我有義務照顧好弟弟妹妹。和大多數家庭不太一樣，爲了多賺點錢，後來我媽媽選擇外出打工，一年到頭只回來一次，爸爸繼續在家務農。我更是深知長姐如母的責任。經歷那次落水事件後，我不再是大人眼中的那個皮孩子，好好學習，如願上了夢想中的師範大學，一切似乎都在越來越好。可是在認證教師資格證前的那次體檢，我被查出來有糖尿病。我感覺天都塌了，開始暴飲暴食，自暴自棄。過了兩個星期我才恢復理智，可是那種絕望卻印在了骨子裡。我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不會結婚，不會有小孩了。因爲有家族病史，奶奶和爸爸都有糖尿病，我上一直都嚴格要求自己。自認爲平時飲食和作息都是比較規律健康的，可是有些東西可能真的是註定了的。我怕，怕這該死的富貴病以後也會跟着我的小孩。在上大學的時候，有個學計算機的男孩跟我表白了，我也喜歡他。可是，我不敢做出任何迴應。我假裝自己是個男孩天性，和他稱兄道弟。其實，哪個少女不懷春啊？畢業後，我媽一直讓我相親，我見了好多好多人。有的太奇葩，有的看不上我，直到遇見徐達，他成了我內心最甜蜜小秘密。他在深圳上班，我們異地，我一個人坐高鐵去找他。終於體會到了正常男女朋友戀愛是什麼感覺，原來和喜歡的人抱着爆米花桶在電影院看愛情片就是會分泌更多的多巴胺，可以偷偷地在熒幕下拉起對方的小手，然後深深地接吻。偶爾接受一下旁人鄙夷的目光，眼神裡彷彿在傳達這麼一個信息：真噁心，沒錢開房嗎。但是，who care。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像偷情一樣刺激。雖然說，我沒偷過情，哈哈。上個月月假，我照例去深圳找他了。感覺各方面都很好，我便告訴了他真相：我不是不喜歡吃甜食。相反，我很愛製作精美的麪包，新鮮出爐的蛋糕，絲滑香甜的奶茶。可是我最多也就是淺嘗輒止，不敢大快朵頤。因爲我有糖尿病。徐達聽了後，他拍拍我的腦袋安慰我，說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而且我沒有什麼併發症，不用擔心，他會陪着我的。那會兒，我覺得身邊有個人，真好！這個月，我明顯感覺到他對我的態度冷淡了。不主動給我發消息，給他微信時，他總說自己忙。做互聯網這一行的，我可以理解他的工作性質。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不是這麼簡單。我直接挑明瞭問他什麼意思，他說他家裡人不太能接受我這個情況。羽清，其實，我的狀態不太好。身體出現明顯不適，白帶明顯發黃，上次經期後每隔個兩三天會在內褲上看到血跡。去醫院檢查了，醫生說沒什麼太大問題。給開了些藥，但服用後也沒有效果。“我抱抱她：“沒關係的。可能只是性生活時沒有注意個人衛生，發炎了而已。”她搖搖頭：“口服，清洗的藥都試過了。沒有用。我懷疑跟我的糖尿病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