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志亞皺眉道:“過兩天昌化就要辦投產儀式了,這個時候石碌的開採可不能斷了。”
“斷倒是不會斷。”田葉友應道:“不過產能肯定比不了出事前,我看能保住一半就不錯了。如果田獨工業區能夠儘快把維修人員和零配件送過來,那大概半個月左右就能恢復生產。當然,這得首先保證苦役營不會再出問題才行。”
“再出問題……要是再出事我真的就只能引咎辭職了!”喬志亞苦笑着應道。
雖然苦役營是由警察部門負責,但喬志亞的職務是昌化石碌兩地的軍政總管,這苦役營出了亂子,他多多少少也是有責任的。何況後續還造成這麼大的人員和財產損失,如果執委會要追究領導責任,他喬志亞肯定是首當其衝。
不過從顧凱那裡轉達的消息來看,執委會也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就開始清算責任問題,仍然是準備將接下來追剿敵人的任務交給喬志亞來指揮。當然了,這或許也可以看作是執委會給予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如果喬志亞能把後續的事宜處理妥當,那大概也不會有誰再拿礦區暴亂出來說事了。
“過幾天我帶部隊進山了,石碌這邊可就得先交給你打理了。”喬志亞鄭重其事地說道:“照理說以目前的兵力,不會再出什麼事情,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一點。”
“放心吧!”田葉友對此倒是全無懼怕之意:“以前纔去黑土港的時候,每個人都得在民團裡兼任個排長連長的,我雖然沒當過兵,但也跟着錢天敦他們學了不少東西。那些山賊要是敢再回石碌來,看我不一個一個把他們吊起來扒皮!”
清點完戰損,也是時候處理這次暴亂之後抓到的一部分暴徒了。在昨天的反擊過程中,警察和民團共計打死了八十二人,另外還抓捕了三百多人。這些死傷囚犯中或許的確是有運氣不好被誤傷的情況,但絕大部分人都是親身參與了昨天的暴亂,而且其中已經發現了身份並非苦役營囚犯的暴徒,從而才知道有外面的人混入礦區和苦役營策動這場暴亂。
喬志亞因爲手頭的事情太多,並沒有親自去審問犯人,而是交給了手下的民團。不過民團軍打仗是好手,但搞刑訊逼供卻並不內行,大多數人除了簡單粗暴的上刑之外,並沒有掌握什麼有效的審訊方法,而且單純靠着嚴刑拷打所獲得的情報,其真實性和可靠性也很存疑。唯一的值得慶幸的是抓到的人不少,可以慢慢對照這些人所交代的情況來判斷是否屬實,只是這樣一來毫無疑問又將大大拖慢了辦案的效率,審了一夜,也才審了十幾個對象而已。
不過安全部這次的行動效率倒是非常高,喬志亞剛跟田葉友結束談話,昌化那邊就通過電臺發來消息,從儋州趕過來的安全部小分隊已經抵達了港口,會盡快乘坐火車趕往石碌礦區。
從儋州灣到昌化港的航程大約四十多海里,毫無疑問那邊在接到消息之後就已經連夜出海往這邊趕,才能在出事之後第二天早上就趕到昌化。而這個消息也是讓喬志亞稍稍鬆了一口氣,安全部的人趕着過來接手,就可以把審訊犯人的事情移交過去了。安全部的外勤人員基本都受過相關的審訊訓練,由他們來負責審問犯人,顯然會大大地提升效率。
兩個小時半之後,林南和李清揚率領的安全部外勤小隊就抵達了石碌車站。
“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們,三亞已經組織了一支部隊,這幾天就會趕過來處理後續的事情。”喬志亞一邊帶着兩人往監區走,一邊介紹着情況:“這支部隊到了石碌之後,我就要帶部隊進山,所以能留給你們的大概就只有兩天時間,我要知道這些人從哪裡來,聽誰的命令,他們的老窩在哪裡,實力如何……到時候你們能提供的信息越多,我們進山之後的行動就把握越大,明白嗎?”
“明白!請首長放心!”林南當下停住腳步,一個立正向喬志亞敬了一個禮。
“李清揚,你以前是在錦衣衛做過事的,對於錦衣衛的做事手法,你應該是很瞭解的。”喬志亞轉向了林南身後的李清揚道:“我們這次必須要抓住趙野,不容有失!至於能不能抓住他,就得看你能從這些犯人身上掏出多少東西了!”
“卑職定竭盡全力,誓死爲執委會效命!”李清揚趕緊低頭應道。他現在已經習慣了不再向上級下跪,但這種表忠心的時候,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說什麼,海漢的官跟大明的官雖然有很多不同之處,但官場其實還是有很多相通的規則。
“我不在意你怎麼說,但我會看你怎麼做!”喬志亞在李清揚肩上拍了拍道。他在昌化石碌當了兩年地方大員之後,說話行事也已經逐漸有了一些上位者的氣勢,不再是當初與本土文化差異明顯的海歸派作風了。
接下來的時間喬志亞的確沒空再過問審訊的事情,因爲他也得儘快趕去昌化,主持當地的鋼鐵生產車間的投產儀式。
兩天之後,從三亞趕來的安南民團二營乘船抵達了昌化港,不過他們並沒有任何的宣揚,下船之後就直接上了火車,趕往石碌礦區集結。但運輸裝備和補給的船隻還在途中,此外在儋州組織的馱馬隊也還需要一天時間才能到,因此正式出發還尚需時日。
喬志亞在草草完成了鋼鐵生產車間的投產儀式之後,馬不停蹄地趕回了石碌,與剛剛抵達的安南民團會合。不過在出發之前,他還得聽一聽林南和李清揚在這幾天裡所整理出的情報彙總。
“喬首長,這是我們整理的一些有用的信息,請您過目。您一邊看,我一邊講解。”林南遞上了一摞資料。他與李清揚都是雙眼充滿了血絲,看得出這幾天也是沒怎麼休息過。
這幾天他們倆都是待在刑訊小黑屋裡幾乎沒出來過,審問的犯人過百。因爲上面催得緊,李清揚也是下了狠手,光是在他手裡弄殘的就有十幾個人,將過去在衙門裡所學的一些審訊招數幾乎悉數都用上了。當然他們這幾天倒也沒白忙活,從衆多犯人的口中還是得到了不少有價值的情報。
“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這次的暴亂的確是錦衣衛軍官趙野所策劃……”林南在旁邊開始向喬志亞彙報事情的概況。
上半年三月的儋州刺殺案失手之後,趙野知道儋州附近,乃至整個瓊北的城鎮恐怕都會被海漢人篩上一遍,因此也不敢在這些地方逗留,直接選擇了潛入瓊中大山。由於他的身上還帶着自己的身份憑證,倒是被他尋到了落腳的地方,位於瓊州島內陸的一處名叫黑山峒的黎峒山寨。
這處黎峒壯丁過千,在瓊中地區也算得上是大寨子了,更重要的是黑山峒在早年間也曾受過大明朝廷的封賞,峒主都有世襲的千戶職位——當然這個職位並不具備任何調動大明軍隊的權力,僅僅只是給黎峒自行組織的武裝力量一個合理的名頭而已。而趙野的拉攏手段也非常簡單,那就是對黑山峒峒主和核心人員許以高官厚祿,要求他們配合自己,設法對山外的海漢人實施打擊。
黑山峒由於距離瓊州島沿海的城鎮都太過遙遠,因此各種渠道都十分封閉。除了知道近兩年島上新崛起了一股叫做海漢的勢力之外,就只知道海漢人手裡出售的鹽和鐵都比過去大明商人們賣得更便宜。
趙野所許出的承諾十分優厚,除了答應向朝廷請賞,保證黑山峒以後能有一個世襲參將的待遇之外,更重要的是答應了將海漢人治下的鹽場和鐵礦,都交給黑山峒經營。整個瓊西海岸,將由黑山峒一家獨大,並且還可以自行覓地築城……總之對方所要求的待遇,趙野幾乎都是一股腦地答應下來,也不管日後能不能兌現得了。
黑山峒這邊倒沒有懷疑過趙野的誠意,畢竟錦衣衛在普通民衆看來,那的的確確就是代表了皇帝旨意的天軍。趙野在錦衣衛中雖然只是個副千戶,但他這個職位可比黑山峒峒主的千戶職位值錢多了,說話是代表了朝廷,怎麼可能會出爾反爾。
於是在趙野的組織下,黑山峒便抽了數百壯丁出來,又悄悄聯繫了周遭的一些黎峒,打算一起出力,幫助這位南京來的錦衣衛大人剿殺山外的海漢亂黨。
不過趙野倒也沒有再次冒然動手,前次在儋州的經歷已經讓他成了驚弓之鳥。當時在儋州有黃子星等人作掩護,並且網絡了一批人手,最終還是不知道怎麼走漏了風聲,在動手之前就被海漢人察覺了。要不是趙野留了個心眼沒有進城去親自指揮行動,他的腦袋大概也早就已經在儋州城門上風乾了。
這些黎人雖然沒什麼二心,但趙野也知道僅憑這點人馬恐怕難以成事。那海漢民團橫掃瓊北的時候,少說也動用了兩三千人,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火槍兵,這些還在使用木質弓箭和鉤刀作爲單兵武器的黎人如何打得過他們?不管是攻城還是野戰,黑山峒這點人馬拉出去也只是送死的下場,趙野並不打算把這有限的力量再次輕易消耗掉。
所以這次趙野花了相當多的時間來蒐集情報,再來制定下一步的行動方案。但由於黑山峒的地勢太過偏僻,趙野的情報蒐集工作進度相當緩慢。直到七月的時候,他才獲知海漢人在瓊西的石碌一帶圈地開礦,規模搞得很大。
海漢人在石碌挖的是金礦還是銀礦,趙野並不關心,他所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在當地開礦的勞動力據說全是犯人,既有大明官府所管轄的犯人,也有海漢人私設公堂判罪的犯人,以及海外作戰擄回的戰俘。而其規模也着實不小,趙野所得到的消息是至少有四五千人之多。趙野認爲這股力量如果能爲己所用,那要在瓊州島上給海漢人制造一些麻煩,甚至實現反攻,倒也有一定的機會。
趙野進一步地瞭解石碌的信息之後,得知這地方與海邊相距數十里,僅有一條並不寬闊的道路相連,可以說是一個極爲封閉的環境,這大概也是海漢人將此地作爲囚犯服刑地點的原因之一。不過在趙野看來,如果能夠策動一場大亂,以重獲自由爲條件,讓這些囚犯聽命於自己,接下來只要切斷通往外界的道路,當地完全就可以變成一個小小的反海漢堡壘。
有了明確的目標之後,接下來就是對這個計劃的不斷完善了。趙野還多次帶人到石碌附近實地考察,制定行動計劃。直到八月,才基本把大體的方案制定出來。
首先趙野派了一些黎人到山外去故意製造事端,然後這些人毫無懸念地被抓進了苦役營,然後趙野就通過遙控指揮,讓這些黎人在苦役營裡串通他人,逐漸形成一股地下勢力。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就正如喬志亞經歷的那樣了。亂黨以集體脫逃爲誘餌,對進山追擊的民團打了一場埋伏戰,以此引出更多的民團駐軍。
之後在礦區策動真正的攻勢,以猝不及防之勢襲擊了礦區的衆多警察,並且迅速奪取了礦區的控制權。但此時出現了兩個讓趙野始料未及的狀況,一是參加暴亂的囚犯並沒有他所預計的那麼多,這個狀況直接又導致了第二個意外,由於作亂者的規模不夠大,沒能順利地攻克監區獲得更多的人手和武器,結果給了當地駐軍反應的時間。等陸力帶着民團軍出來一陣掃蕩,作亂的隊伍立刻就成了一盤散沙。缺乏武器的囚犯們在火槍隊的面前沒有絲毫的抵抗能力,要嘛投降,要嘛就只能選擇逃進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