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經到來，庫茲涅佐夫號的艦長室依然艙門緊閉。
李路和霍夫林依然在各自的座位上，兩人之間的桌面上擺着一隻鋼製菸灰缸，上面堆滿了菸頭。有些昏暗的燈光照射下，煙霧繚繞。
現在李路已經在小口小口地喝着開水了，艦上找不到茶葉，只能喝開水將就着了。霍夫林是一根接一個地抽李路的大中華，一隻手是不是地抓幾下腦袋，糾結無比。
實際上，他們已經在那相對無言近兩個小時了，霍夫林連午飯都不吃，直接把送餐的水兵給趕了回去。
餓極了的李路，也不得不忍着，陪着霍夫林捱餓——如果能換來他的願意合作，餓死又何妨？
終於，霍夫林開口說了，語氣毫無感情色彩：“你正在實施分裂俄羅斯聯邦的計劃，對嗎？”
“不不不！”李路乾脆地搖着腦袋，說道：“我們的宗旨是不干涉他國內政，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我僅僅是作爲一個生意人，和遠東地區的一些領導談了幾項商業上的合作。您知道，我有大量閒置的資金，而那裡有豐富的資源。雙贏的合作，不是嗎？”
“少在我這一套一套的！”霍夫林咬牙切齒說道，“別告訴我烏里揚諾夫斯克號你是買回去當貨輪使用的！”
煩惱地揮了揮手，他說道：“你認爲雅庫特，哈巴羅夫斯克，或者濱海邊疆區，有可能成功嗎？”
李路從他的眼中捕捉到一絲隱藏得很好的狂熱因子。對於失去了信仰的軍人來說，若能親手建立一支以自己的信仰爲信仰的軍隊，誘惑該是何等的致命。單就霍夫林來說，他能做出私自發動對歐洲的襲擊甚至是核打擊，又怎麼會在參與操縱一個地區獨立成國這樣的事情面前你被嚇破膽呢？
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李路說道：“在結果出來之前沒人能回答你的問題，這何嘗不是一場賭博。贏了的話，您和他們會成爲建國功臣，輸了的話，結果也許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大不了找個地方安度晚年。我唯一能提供保證的，是資金，不充分但是足夠的資金支持。而您的加入，將會大大增加他們的力量。試想一下，如果您能夠率領黑海艦隊加入，再利用您的私人關係說服太平洋艦隊的一些將領。試想一下，焦頭爛額的葉利欽會有什麼辦法阻止這一切？他沒有，至少在兩三年之內，他的手伸不到遠東。”
拿起煙盒，卻發現空了，無奈地搖了搖頭，捏扁軟盒，李路說道：“您需要注意的日本和美國的反應。首先說說日本。海部俊樹內閣一定會很高興看到遠東分裂成數個獨立國家，那樣對他們來說，將不用再把重心放在北部。最重要的是，您別忘了北方四島——不排除海部俊樹內閣會趁機武力奪佔那裡。”
霍夫林斷然地搖着頭：“絕對不行！北方四島是我國固有領土，任何侵略行爲都會遭到強有力的反擊！”
李路不得不再次打醒他：“將軍，請冷靜，那個強國已經完蛋了。”不等他說話，李路擺着手說道：“但是我堅定贊同您的看法，那裡不屬於日本。換個角度來說，您想想，如果您能夠率領大部分黑海艦隊加入遠東計劃，面對如此強大的海軍，日本人敢有所動作嗎？”
“所以，關鍵的地方在即將要說到的美國身上。”李路慢慢分析着，“如果遠東獨立成國，美國佬會持什麼態度呢？這個結論不好下。美國佬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大的蘇聯，所以搞垮了它。那麼他同樣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大的俄羅斯，要知道，作爲主體加盟共和國，俄羅斯將會繼承蘇聯的絕大部分遺產。美國佬要獨霸世界，它就要擁有對每一個國家的影響力。經濟上，俄羅斯完了，美國佬潛伏在葉利欽這個蠢貨身邊充當了經濟顧問。那麼地理上軍事上呢？橫跨歐亞的俄羅斯不會永遠沉淪下去，歷史多次證明，總會有強有力的人物在危難之際站出來。也許他就在葉利欽之後。那麼，屆時美國佬要面對的會是一個正在復甦的俄羅斯。實際上俄羅斯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只需要利用起來，就能在十年二十年時間裡恢復正常的呼吸。然後開始反省過去，然後開始在國際社會和美國佬處處作對。美國佬顯然不願意看到這一幕，所以，遠東獨立成國，起碼在地理上給予了美國佬緩衝的地帶。”
一口氣說了這麼說，李路嘴巴有點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開水。
霍夫林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道：“照你的分析，美國佬顯然會支持遠東獨立。出於它對日本的影響力的考慮，日本不可能忤逆它的意思給遠東的事情添麻煩。”
搖搖頭，放下水杯，李路笑着說道：“獨立的遠東也是日本希望看到的，畢竟那比直接面對龐大的俄羅斯令人輕鬆得多。”
他話鋒一轉：“但是，也不能斷定美國佬會支持遠東獨立。”
霍夫林不解地看着他。
看來這個老將軍對國際大勢的把握還很不夠火候，李路暗想着，說道：“蘇聯沒了，世界上還有一個紅色帝國，華夏。”
他眨巴眼睛：“作爲唯一一個社會主義帝國，在意識形態上，毫無疑問的將會無奈地承受來自以美國爲首的資本主義社會國家的仇視。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發展到達一定程度之前，西方集團不會給華夏什麼好臉色。問題在於，從華夏現在的發展勢頭來看，經濟崛起只是時間問題。我這裡有一組數據。去年華夏國民生產總值達到了7萬億美元，根據上半年的數據推算，今年將會突破9萬億，逼近10萬億大關。從1983年到現在的數據來看，保持10%以上的增長率是很輕鬆的。到了2000年，就算達不到20萬億美元，也差不離了。”
霍夫林倒抽着涼氣，他對華夏的瞭解依然停留在中蘇邊境衝突之前，近年來只是聽說華夏正在搞改革開放，萬萬想不到發展速度這麼快。
李路摸了摸身上，沒找到另一包煙，無奈放棄，說道：“華夏經濟的增長勢必會引起西方集團的恐慌，他們會大喊着狼來了拋出各種論調，同時不忘參與其中，企圖從華夏經濟發展中分得一杯羹。需要看到的是，屆時華夏將會成爲華盛頓眼中最具危險的潛在對手。您知道，華夏從來都不是一個地區性的大國，幾千年的歷史，書寫的是輝煌的過去——華夏人民從來沒有放棄過成爲世界強國同時爲維護世界和平做出足夠的貢獻的理想。”
“那麼，周邊的日本、韓國又或者印度，即便聯合起來也不足以遏制華夏，美國佬很清楚這一點。這樣，一個足夠強大的，但是依然要受到華盛頓政策左右的俄羅斯，顯然是一個有力的牽制工具。甚至，美國佬可以容忍華夏和俄羅斯與它形成三足鼎立之勢，也不願意直面對上華夏。因爲那樣失去了唯一的周旋餘地。”
輕輕敲了敲桌子，李路很直白地說道：“和您策劃這次行動的出發點差不多，我以一人之力和遠東地區進行商務上的合作，也是爲了我的祖國。但我不貪心，我只是想爲國家贏得一些戰略緩衝的空間。至於遠東地區是否獨立，完全看他們個人的意願，我左右不了，我也不想左右。而對於您來說，我敬佩您的忠誠，更希望能有機會與您長期合作，畢竟我和您有着同樣的信仰。您可以在遠東，和志同道合的同志們一起建設您理想中的國度。另一方面，您可以看守着您的蘇聯的在那邊的每一寸領土，確保它的完整。一如烏克蘭，又或者波羅的海三國，它們獨立了，但是在西方國家眼裡，它們依然是蘇聯國家。”
不得不承認，李路極能忽悠之能事，真真假假一通分析，倒是讓霍夫林吃驚之餘，慢慢地相信了他。實際上李路也並不是全是瞎扯，許多分析結論都是被歷史證明了的。不過此時拿出來，卻是一下子震住了霍夫林，也讓霍夫林對他的建議大爲意動。
微微笑了笑，李路說道：“霍夫林將軍，我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誠意，接下來，您應該給我一個答覆了。”
他相信霍夫林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果然，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霍夫林擡起頭問道：“我應該怎麼做？”
李路站起來，先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的骨頭，才說道：“未來的海軍總司令員閣下，您得先讓特混編隊回到塞瓦斯托波爾。”
霍夫林果斷地搖頭拒絕：“不行，那樣我被立刻送上軍事法庭的。克格勃的人恐怕已經在港口翹首以盼！”
“呵呵。”笑了笑，李路眨了眨眼睛，“我又怎麼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呢，您大可放心。兩艘阿庫拉潛艇，因爲出現故障，需要返回尼古拉耶夫進行維修，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了。屆時，您將再次率艦隊名正義順地出航，前往遠東。”
“名正言順？”
點點頭，李路微笑說道：“沒錯，烏克蘭會把絕大多數艦艇折價出售給俄羅斯，我會盡力推動這方面的進展。您只需要在選擇目的地的時候，在前往太平洋艦隊當中表示支持，便足夠了。”
霍夫林點點頭，旋即又提出一個疑問：“如果得不到批准怎麼辦？如果烏克蘭政府與俄羅斯因爲黑海艦隊的歸屬出現糾紛拖延了時間怎麼辦？”
微微搖搖頭，李路皺着眉頭說道：“烏克蘭政府宣佈黑海艦隊歸屬烏克蘭，現在俄羅斯還沒有精力管這件事。這是可以利用的時間差，只要做通了烏克蘭這邊的關係，大不了換個名義出航。只要過了博斯普魯斯海峽，就再沒有誰能夠阻擋黑海艦隊的步伐了。”
霍夫林依然是顧慮多多，他問道：“我很擔心烏克蘭政府這邊會不會出現什麼阻力。”
哈哈一笑，李路說道：“將軍何必如此糾結？實在不行就強行出航！”
“難道您還在害怕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