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娛樂新聞我看到了,老紀和喬漫離婚了,不管他們是不是因爲這件事情離的婚,總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幾年,我們林家敗落,不復往昔,我總想另闢蹊徑,也總想用我擁護的政治勢力,證明我當初的選擇……”
林南城挺拔的身姿慵懶的倚靠在門框上,雙手插進口袋,然後隔着走廊忽明忽暗的橙黃色感應燈,看向被他高大身姿所形成的陰影覆蓋住的林嫣。
“當然,我也承認,我一直都沒有對她死心!”
“當年我們林家敗落,不光是因爲傅家,溫家也有在背後推波助瀾,而這一切,溫暖……都知道,但她沒有告訴我,這也是我當初寧願入獄,也不想面對家人的原因。”
林嫣靠在門板上,聽到林南城的話,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安靜的聆聽。
林南城收回落在林嫣身上的視線,轉而看向走廊盡頭的那扇落地玻璃窗,光影暗淡,將他的眉眼刀削成沒有溫度的棱角,一筆一劃,都帶着深刻的冰冷。
“從十幾歲相遇,到現在的而立之年,我的世界中,縈繞着的永遠都是她的身影,我爲了他,不惜選擇和老紀老傅走上政治道路的對立面,不聽爸爸媽媽爺爺的勸阻,毅然決然的堅定自己的信仰和選擇。”
“可她呢?明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她,卻在緊要的關頭,和自己的父親全身而退,照樣在窮奢極侈的富人世界呼風喚雨,扭轉乾坤。”
“而我呢?變成了牢獄犯,階下囚,可能這一生都再也走不上我夢寐以求的政治道路。”
林南城的聲音很落寞,但大多數以傾訴爲主,或許被女人耍的團團轉,他除了跟林嫣說一說,真的想不出第二個人。
他微微嘆息了一聲,接着說道,“嫣兒,剛剛她給我發了信息,說她……要結婚了!”
“和……陸遇白!”
當年軍政名門三足鼎立的勢頭,在林家沒落以後,變成了紀家和傅家並駕齊驅,這幾年,隨着陸家勢力的崛起,有種又恢復當年林城軍門三足鼎立的局面。
陸遇白雖然遊手好閒,特殊愛好廣泛,尤其在女人方面,花樣多到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做不到,甚至是沒有任何原則和底線,當然,這些除外的話,陸遇白還算上一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是貨真價實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名門之後。
現在又是林城軍區數一數二的將領,即便是傅長林和紀東河,都要給他三分薄面,可以想見陸家,以及陸遇白在林城的地位。
林嫣一直知道林南城有一個放在心底很多年的女人,但她從來沒有見過,也從來不知道她叫什麼,長什麼樣子,家世怎麼樣,只知道他爲那個女人付出了很多,包括報考大學時的專業,和後來留學時的國家。
當然,這麼說並不夠準確。
因爲林南城口中的那個女人,她認識,而且非常熟悉,但他們兩人對外宣稱是朋友,只是剛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是的,溫暖就是溫家明遺落在林城的私生女,直到五年前才認祖歸宗。
而林嫣是最近才知道溫暖突然消失去美國,是爲了和溫家明相認,認祖歸宗。
“我以前對溫家明的感知,一直都停留在華裔第一富商,擁有着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甚至通吃黑白兩道的本領中,沒想到他現在手伸的這麼遠,對國內的政治勢力都開始感興趣了?”
林嫣微微的挑了挑秀眉,“在國外,他有孟東行給他招兵買馬,在國內,他避開紀雲深傅青山,通過聯姻,讓自己迅速的在國內站穩腳跟,其實有的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他,畢竟現在像他這麼有野心有能力的企業家不多了!”
林南城知道她在怨溫暖,曾經在英國留學時,與她那麼要好的溫暖,先後騙了他,也騙了她!
“嫣兒,我跟你說這麼多,是因爲我憋在心裡真的太難受了,我想一吐爲快,但這畢竟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你們在英國那麼多年的姐妹情深,別因爲我的判斷而受到影響,說到底,會變成這樣,是因爲我一開始就心甘情願的往深坑裡走,怪不到她的頭上。”
“哥,都已經到這時候了,你還在維護她?”
林嫣深吸了一口氣,一雙如水的眸光像是流淌過的清澈溪水,“你這麼爲她着想,她有想過你嗎?”
林南城沒說話,沉默了很久。
大概有幾分鐘,他才擡起深邃的眸光,看向林嫣,“嫣兒,我對她的執着和感情,就像你當年對傅青山的執着和感情,明知道是飛蛾撲火,頭破血流,但也要去愛去守護!”
“是我的判斷失誤,給了她機會,我不怪她,只怪我自己!”
林南城說完,就直起身子,伸手拍了拍林嫣的肩膀,“好了,我已經把我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現在總覺得胸口不是那麼悶了!”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哥回後面的廂房別墅了,如果傅青山欺負你,你就去找我,知道嗎?”
林嫣點點頭,她怎麼會不知道,哥哥會逼迫她進那片死亡森林,是在考驗他和溫暖最後的那點感情,當然,也是想用這種方式,迷惑溫家明的視線,從而掩蓋他們去美國的行蹤,因爲他想見溫暖一面,而這是最出其不意的方法。
其實她更知道,他會來道歉,是因爲那片死亡森林,帶給人的陰暗和死亡,他怕喬漫會因此跟她產生隔閡,更怕喬漫會因此覺得她是個可以把朋友的生命置之度外的人,所以他在身體康復後的第一時間,就趕過來道歉。
因爲那晚,被毒蛇咬傷的人,不只有紀雲深,還有林南城。
雖然他身上提前帶了解毒的血清,也及時的注射到了身體裡,但是由於血液的急速流動,和飛機上的高空反應,在那輛飛機被傅青山半路截回來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身體的異樣暈倒了。
這幾天,她每天都會跑到後面的廂房別墅去看他,但他都選擇了沒見。
今天看他的狀態好多了,可能不見她,是覺得沒有臉面來面對她吧!
她和林南城做了二十幾年的兄妹,即便不能瞭解他的全部,但也多少能夠猜到他的心思。
林南城剛剛轉過身,還沒有邁開腳步,就回過頭,看向身後的林嫣,“對了嫣兒……你下次見到喬漫的時候,給我帶去兩句話,第一個是對不起,第二個是……謝謝,如果沒有她,心喬……心喬大概會很可憐……”
林嫣聽後,笑意深濃的走過去,“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們是一家人,對我還需要有什麼負罪感嗎?我從小到大哪次闖禍,不是你來給我收拾爛攤子,你這纔是第一回,而且我也沒有受傷,也沒有任何的生活變故,就只是配合你演了一場沒有成功的戲而已啊!”
林南城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晚安,我最好的妹妹!”
“嗯,晚安!”
……
第二天,春雨瀰漫。
喬漫躺在牀上,聽着春雨在玻璃窗上敲打的聲音,好一會纔將昨天的記憶灌輸到腦海裡。
大概是醒來的房間不同,窗簾縫隙外的景觀和天空不同,才讓她終於有一絲真實的感覺。
她今天要去找謝之謙,用她之前僅剩的一些積蓄,拿出來做投資,也就是說,在謝之謙不斷極力的慫恿下,她要成爲他的合夥人了!
在國外的這幾年,她的事業起步不錯,雖然算不上薪酬多高,但維持她個人和心喬的花銷,都完全沒有問題,當然,也剩下了一些,就是她現在要拿出做投資的那部分。
她掀開被子,先是把窗簾拉開,看了一眼公寓外的園林景觀,和朦朦細雨氤氳出來的模糊世界。
好一會,才走到洗漱間去洗漱,準備送甜甜去幼兒園,然後直奔謝之謙的辦公室。
剛剛起身走出沒幾步,就聽到放在牀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林嫣。
她滑下接聽鍵,下一秒,林嫣甜軟的聲音就從對面傳了過來,“漫漫,快去看電視!”
“怎麼了?”
“去看就知道了,掛了!”
“什麼……”
喬漫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聽到手機的聽筒裡傳來了一陣急促的盲音,她皺了皺眉,也沒有多想,就快步下樓,走到客廳的沙發旁,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利落的打開了電視機。
現在是播放林城早間新聞的時間,她剛剛打開電視,就傳來了男主播乾淨磁性的聲線。
“我臺收到的最新消息,明遠集團總裁,林城紀家年輕一代的掌舵人,現任特種作戰部隊第38集團軍軍長的紀雲深,今晨召開記者發佈會,宣佈自己將辭選國防部長,並且再次宣佈卸任特種作戰部隊第38集團軍軍長,以後不會再回歸政途,一心經商。”
“此消息一出,整個林城一片譁然,衆人紛紛猜測,是由於他和前妻感情不和,最近更有報道稱喬漫已經搬離了藍山別墅,兩人彷彿已經緩和的關係再次撞冰……”
後面還說了什麼,喬漫已經聽不清了,腦海裡只回蕩着紀雲深辭選國防部長,並且再次卸任軍長頭銜的話!
離婚的前一晚,和昨天,他的表現都比她想象中要反常。
至少他會突然選擇放手,和突然跟她離婚,是她怎麼都不會想到的!
只是現在看來,他是在用這種方式,來跟她證明,他……很愛她?
甚至不惜違背家人的期望,捨棄他能夠給家族帶來的無限風光?
她握着遙控器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選擇了關掉電視!
男主播的聲音迅速在耳邊消失,那些話語的重量也逐漸減輕,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還是澄澈的乾淨,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彷彿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中午十一點,京都。
紀雲深開完記者發佈會,緊接着就要趕到軍區做業務交接,手機在不停的震動,他沒有接,甚至都沒有從褲袋裡拿出來過!
等到做完業務交接,然後又開了幾個離別會議後,已經是夜裡的十一點了!
他駕駛着菸灰色賓利車子,很快就到了居住的地方。
車子剛剛熄火,放在褲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他坐在駕駛座上半天沒動,等到第一遍自動掛機後,第二遍又緊接着來了。
他揉了揉發疼的眉心,還是從褲袋裡把手機拿了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後,便迅速的滑下了接聽鍵。
孫秘書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在夜色裡,顯得很低沉,“紀總,國搜科剛剛打來電話,喬小姐和心喬小姐的DNA,和您讓我檢測的香水,和糖皮質激素的結果出來了!”
紀雲深嗯了一聲,起身走到酒櫃旁,拿出一瓶紅酒啓開,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大灌了一口後,聲音低啞的問,“說吧,結果是什麼?”
“喬小姐和心喬小姐並不是母子關係,還有……你讓我檢測的香水和糖皮質激素裡,都有一種致人迷幻的藥,和當年咱們處理老宅管家周叔時,發現的藥是一模一樣的!”
紀雲深閉了閉眼睛,隨後睜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這回是一飲而盡。
孫秘書見對面沒有說話,就繼續說道,“這種迷幻藥可以讓人產生很多幻覺,當年老夫人會那麼快就撒手人寰,很有可能跟裡面的迷幻藥有關係!”
“因爲……剛剛國搜科的檢測員告訴我,這裡面的分量很足,足可以讓一個精神正常的人,產生被迫害的幻想,以及會做接近現實的恐怖噩夢!”
紀雲深單手撐在酒櫃上,又深吸了一口氣,才說了句,“好,我知道了,具體的檢測報告一會發到我郵箱裡來!”
“好的,紀總!”
孫秘書剛要掛斷電話,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事情,趕緊出聲道,“等等……紀總!”
紀雲深將已經拿離耳邊的手機,又重新貼回耳邊,“還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紀總,剛剛您母親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跟您說一下,她會乘坐今晚的航班到京都,去您的住處……見您!”
紀雲深聽後,淺淺淡淡的迴應了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手機通訊。
可想而知,母親突然會來,是因爲他早上召開記者會,宣佈辭選和卸任的事情。
他和父親、爺爺的關係都處在冰點,這個家現在唯一能夠說他,而他也能多少聽進去點的,只有慕惜。
紅酒的度數偏烈,他連續喝三杯後,就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彷彿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不停的旋轉,就連上一秒鐘還安靜的燈光,立刻變成了層層疊疊的光影。
果然是太久沒有喝過烈酒,都不知道酒上頭是什麼感覺了!
他扶着牆壁,一點一點的走回主臥,在腦袋更疼之前,選擇閉眼睛休息。
這幾天他都沒有怎麼休息過,這會酒精作祟,再加上溫度剛好,他很快就進入了熟睡的深眠中。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在耳邊不斷響起嘈雜鈴聲的時候,他纔在頭暈欲裂的感覺中,睜開眼睛看了看。
牆壁上的掛鐘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凌晨的三點四十分了,這個時間會來的人,大概就是孫秘書口中要過來的慕惜。
他撐着頭走到門口去開門,沒想到門口除了慕惜,還有紀晗。
慕惜站在前面,紀晗站在慕惜的斜後面,全程都很安靜,像是空氣一樣。
“怎麼?才幾天沒見,不認識我和晗兒了?”
紀雲深皺了皺眉,又揉了揉發疼的額頭,“這麼晚了,你們怎麼來了?”
慕惜遞給他一個你明知故問的眼神,隨後也沒有換鞋,就穿着高跟鞋走了進來。
紀晗跟在慕惜的身後,不同的是,她換過鞋才走進去的!
慕惜先是把自己的手包扔在了沙發上,隨後隔着棚頂的水晶吊燈的燈光,看向身影高大的紀雲深,“小深,你今天早上突然召開記者發佈會,說你不會競選新一任的國防部長,更不會再擔任特種作戰部隊第38集團軍軍長的位置?告訴我爲什麼?”
在紀雲深還沒有回答的時候,慕惜又加了一句,“我想我們都是成年人,你一定會給我一個除了女人之外的理由,對嗎?”
“媽,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想自己做決定,不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但您既然想要一個除了女人之外的理由,而我又沒有其他的理由,那麼我只能很認真也很肯定的告訴你,沒有!”
紀雲深走過來,坐在側面的沙發上,“我就是爲了喬漫纔會辭選新一任的國防部長,也是因爲喬漫纔會卸任特種作戰部隊第38集團軍軍長的位置!”
慕惜笑了笑,深黑的眼睛裡,幾乎沒有一絲雜質,“小深啊,你現在才過而立之年不久,不懂得太多風花雪月兒女情長,媽媽都可以理解,但是你和喬漫真的不適合,她有她的成長軌跡,而你呢,你有你的成長軌跡!”
“她的母親有精神疾病,父親吃了一輩子軟飯,最後也間接的因爲她慘死,這樣的女人,別說我們名門紀家,就是換了任何一個有錢有勢的人家,都不會喜歡!”
“再一個,她可以爲了她的朋友兩肋插刀,將你耍的團團轉,甚至連你的命都不在乎,這樣的女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惦記的?”
紀雲深從褲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後,隔着青白色的煙霧,看向斜對面的慕惜,以及紀晗。
“媽,感情要是真的能夠算的那麼清楚,我現在可能就不會坐在這裡,聽您的質問了!”
紀雲深攤了攤手,一副很無奈的樣子,“還有啊,媽,我明確的表個態,我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放手!”
慕惜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對他的執着很有意見,但憋在心口的東西,到嘴裡,都變成了淡然的情緒。
“小深啊,媽媽不是在左右你的選擇,而是想讓你做出更好的選擇,我知道我現在沒有任何立場去打擾你的思維,但小深啊,你也要爲我們考慮一下,紀家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媽……”紀雲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語調依然很淡,“我已經爲你們考慮的太多了,從五年前到現在,我都是在爲你們而活,現在喬漫回來了,以後我想爲了她和自己而活!”
紀雲深的話,不僅讓慕惜紅了眼眶,也讓坐在一邊的紀晗紅了眼眶。
大概看見或者聽見自己最在乎的男人,言語動作間表露出對另一個女人的喜歡時,她還是會覺得難過。
“小深,你就那麼恨爸爸媽媽爺爺嗎?”
“媽,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們,以後也不打算去恨,但我想讓你們知道,你們做的事情,不會永遠都那麼天衣無縫的!”
慕惜像是聽懂了紀雲深的暗示,趕緊轉過身,看向一臉梨花帶雨的紀晗,“晗兒,你先去外面等媽媽,我有點事,想和小深單獨說幾句!”
紀晗深深的瞥了一眼慕惜,又看了一眼紀雲深,才點點頭,去到門外等着。
“有什麼不方便的話說吧,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倆了!”
慕惜還是剛剛隨意交疊雙腿的姿勢,五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特別的雍容華貴,氣質出衆。
“媽,漫漫說五年前,你領着童沁出現在了敘利亞的戰場上,跟她說,童沁懷孕了,而那個孩子是我的,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慕惜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背脊很顯然僵硬了一下,“小深,這就是喬漫跟你說的?”
“嗯!”
慕惜眸色淡了一些,然後又緩緩慢慢的說了句,“你現在選擇問我,是代表相信喬漫的話了嗎?”
“並不是我相信她的話,而是她根本不屑對我撒謊,她恨不得立刻甩了我,早點說出這些,可以讓她早點甩了我,但她沒有!”
慕惜聽後,沉默了幾秒鐘,然後才緩緩慢慢的說道,“既然你這樣說,我也就不隱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