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徹底開始崩潰的安託蘭廢土上,不只是抗魔聯軍的先鋒們在撤退,就連惡魔們都在跑。
這些誕生於扭曲虛空的邪能領域的毀滅者們可以無情的面對一切敵人,在黑暗之神的命令下,它們不懼於向任何勢力發動進攻。
恐懼對於惡魔而言是罕見的情緒,但不代表着惡魔們不會害怕。
在整個安託蘭廢土乃至阿古斯世界都開始從存在性的層面崩潰的時候,它們知道自己必須可恥的逃跑了。
面對一個崩碎的星球, 即便是惡魔也做不到太多的事情。
但這場因爲世界之心的消亡而導致的支離破碎倒也不全是壞事,最少在一陣陣來襲的劇烈震動中,瓦里安·烏瑞恩終於可以從被打入山體的糟糕困境中擺脫出來。
狼狽的人類皇帝拄着皇帝之劍和乞丐一樣悽慘的從碎裂的山體中爬出來,他身上還殘留着道道傷痕,在胸口處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那傷勢幾乎把他從正中間劈開。
實際上,他剛剛確實被泰沙拉克的餘暉劈開了, 他剛纔死了一次, 說真的, 他甚至看到了從天際落下的小藍人天使來接他了。
但瓦里安這會氣喘吁吁爬出破碎山體,在地動山搖的末日中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裡已經耗光能量的邪能之心碎片在手中化作流沙。
那是布萊克在出發前交給他的,或許是黑衣先知已經預知到了他的死亡。
不管怎麼說,死裡逃生都是一件好事。
瓦里安將只剩下劍柄的灰燼使者從碎石中撿起揣入懷中,他滿是血污的臉上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到一條逃生之路。
結果在回頭的時候就看到了在前方已經徹底破碎又因爲重力失常而旋轉飛懸的山體碎片的中心,正有個黑色的怪異身影從地下升起。
那是個帶着兜帽,穿着破爛風衣的傢伙, 但影影綽綽的根本看不清它的外表, 只能看到那周遭升騰的黑灰色的煙霧如雲一樣被風吹着四散流淌。
瓦里安被吸引着想要看清楚那與墮落泰坦對峙之物。
但在他用心眺望那邊時,卻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乖孩子,別看,轉過頭去往後面走,一直走, 回去你的世界裡, 享受你的皇帝人生,恭喜您, 陛下。
您已成人類的傳奇。”
唰。
瓦里安的身體在這一瞬被強行接管, 儘管他並不願意。
但在那聲音的“請求”下他依然無法自控又動作靈活的朝着聖光軍團在破碎的大地中設下的最後一個撤離點衝過去。
至於他身邊的惡魔們就沒那麼幸運了。
瓦里安親眼看到那些殘暴的傢伙如瘋了一樣互相攻擊,最開始只是一兩個,但很快就如心靈的疫病一樣蔓延到了大半個戰場。
本該逃亡的惡魔們如失心瘋一樣嗷嗷叫着互相將武器刺入彼此的身體中,而每一個惡魔倒下都會有一團黑灰色的霧氣從它屍體上升起。
在霧氣縈繞到一定程度時,便會有虛空之門在這末日之地打開。
一頭頭猙獰的無面者蠻兵和那些克熙爾施法者們踏入這破碎大地之上,開始向那些殘暴的靈魂傳達真理的福音。
而因爲薩拉塔斯的遠離而損傷慘重的蟲羣這一瞬也如被打了強心劑,似乎有更強大的榮光籠罩在了它們的蟲羣之心上。
不管是其拉蟲還是螳螂妖,又或者是數量稀少但實力強大的地穴領主一個個都如狂熱的信徒一樣。
它們向那無名的偉大黑暗朝拜,如它們曾經服從於亞煞極或者黑暗帝國的恭順。
但它們已找到了真正的神,黑暗帝國有了真正銘刻於靈魂與基因層面的信仰傳承,再沒有誰能擊潰蟲羣的輪迴了。
“偉大黑暗已降下至高神諭吃了它們!”
已經傷痕累累的螳螂妖至尊者柯爾凡抓起自己破損不堪的琥珀月牙斧,帶着一羣缺胳膊少腿的螳螂妖英傑們嗷嗷叫着撲向一片混亂的惡魔。
它們已經得到了偉大黑暗的啓示,它們必須在世界毀滅前汲取更多的殘暴血肉來完成蟲羣的進化。
它們依然信奉着上古尊者。
但在偉大黑暗面前,上古尊者也只能退居其次了。
而此時,在三個已經決心赴死的女人詫異的注視中,一股股黑色的煙霧從她們身後的地心裂谷中升騰起來。
一團團溫暖的虛空黑暗交錯着將她們包裹並保護起來。
在萬蛇般的觸鬚於影子中的沙沙沙的晃動中,一個扭曲陰沉的身影在虛空潮汐的波瀾聲中一點一點的出現。
他穿黑袍,無臂,在兜帽之下是一片紫色的混沌流光,行走間悄無聲息只有那從破爛長袍之下延伸出的千萬觸鬚在接觸着地面。
這深淵之容出現的一瞬, 薩拉塔斯就發出了一聲癡女見到帥哥時的尖叫。
雖然已經是重傷,但上古尊者這一瞬依然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溼了.她終於親眼見到了小可愛主人的深淵之容,就如她想象中一樣的深邃一樣的完美。
不,這比她那些情澀的想象可刺激多了。
這正是自己想要的真正的主人。
“我眼見固執的命運於此刻綻放,它將被扭轉只因我不願見分離,回去吧。”
含糊不清的嗚咽聲中,在瑪維眼前出現了一根黑色觸鬚卷着薩格拉斯權杖遙遙的指向她們。
“不!我來這裡不是爲了.”
月夜戰神的吼叫還在迴盪時,薩格拉斯權杖的空間撕扯就瞬間生效。
這由惡魔們爲薩格拉斯大人制作的無上神器承受了跨越世界的傳送壓力,讓這根法杖的威能快速減弱卻並未到損壞,然後周遭的空間就被暫時封印。
很顯然,寂靜者大人並不打算讓自己的愛人們再回到這個險境。
而在天旋地轉之中,三個女人連同塞菲爾的斷頭軀體一起落在了德拉諾世界納格蘭的大草原上。
在瑪維出現的瞬間,本來是白日的天際飛快的轉化到黑夜又有月光落下,正落在瑪維身上幫助她平息體內即將暴走的黑月神力。
但這不是瑪維想要的。
她知道布萊克爲什麼要把她送離阿古斯,但不是這樣的!
這樣不行!
“我必須回去!”
瑪維回身看着塞菲爾,她尖叫到:
“把我送回去!立刻!”
“瑪維,夠了!”
一向喜歡吵架的薩拉塔斯這會伸手擋在瑪維身前,她一反常態的理智的說:
“他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他眼前,乖一點。”
“我也不想看到他死!伱這蠢貨。”
瑪維握緊拳頭,擡頭看向星空中那顆正在熊熊燃燒的綠色世界,這是阿古斯在星海中的最後一日了。
她說:
“我不是去送死的.我是要救他,你們還不明白嗎?把我送回去!快!”
眼見瑪維那黑色的眼中已盡是祈求的焦急,塞菲爾也不再多話,竭盡全力的推動瑪維的時間要把她送回被傳送前的位置。
但塞菲爾非常努力的推動時間卻無法完成這個操作,屬於影歌女士的時間流沉重如山,無法移動寸點。
她語氣艱難的說:
“你的時間被封印了,瑪維,他知道你要做什麼,他禁止你那麼做,他在保護你。”
“最需要保護的是他!”
瑪維指着天空中那顆正在燃燒解體的星球,她說:
“艾露恩的力量能在德拉諾生效卻無法進入阿古斯,不只是因爲那裡有邪能遮擋,還有與艾露恩同級的力量將那裡視作領域。
他要面對的不只是阿格拉瑪
黑暗泰坦雖然無法在一瞬跨越羣星,但祂可以將自己的冷酷注視投射於阿古斯之上,他要面對的是兩個泰坦。
祂們甚至都不需要擊敗他!只要破壞他體內岌岌可危的平衡就能讓我們的愛人永墜深淵,我必須過去!”
說完,瑪維左右打量着四周尋找着一切可用之物。
幾秒之後,在她冷漠的回頭中,一個垂垂老矣的獸人薩滿出現在這草原之上,他靠近了三位女士,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隨後,他用惡魔語說:
“諸位,需要搭便車嗎?我們提前準備了一艘惡魔飛船,可以載你們在十幾分鍾內往返阿古斯與德拉諾哦。”
“別去!瑪維,這個納斯雷茲姆明顯不懷好意!別跳入陷阱。”
薩拉塔斯阻止到:
“別忘了布萊克對我們的提醒,它們是爲永恆者服務的。”
“你的船在哪?”
影歌女士語氣冷漠的問了句。
那僞裝成獸人的恐懼魔王咧嘴一笑,狠狠的吹了個口哨,很快在納格蘭大草原的風中一艘突擊型的惡魔飛船便出現在了三人頭頂。
恐懼魔王對瑪維做了個“請”的動作,它掃了一眼瑪維手指上帶着的血紅色印璽,低聲說:
“不錯的婚禮戒指呢,這位夫人,您的丈夫一定很愛您,他一定會願意爲了您做出非常非常恐怖的事呢。”
“我也願意爲了他付出一切。”
影歌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她對想要跟來的薩拉塔斯和塞菲爾做了個“禁止”的動作,她說:
“記住我的話,你們兩個要照顧好他在我回來之前,他歸你們了。”
“唔,你想要回來估計得等很久了。”
那恐懼魔王陰測測的說:
“無上的大帝已經在華麗的納斯利亞堡爲您準備了貴客的房間,祂認爲要保證僕從的忠誠就得幫助僕從解決一切後顧之憂。
祂可真是一位仁慈又慷慨的陛下呢。
另外,您確定要跟我們走嗎?瞧,連這漂亮的月光都在提醒您不要登上這艘船,畢竟我們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壞蛋呢。”
“你們?”
瑪維重新戴上自己的守望者戰盔,她語氣不屑的說:
“你們連下水道的老鼠都算不上。”
說完,影歌女士長出了一口氣,最後一次向月神祈禱,她在與艾露恩對話,她的神要求她不許前往阿古斯。
很顯然,仁慈的艾露恩是在試圖挽救自己的神選。
但瑪維拒絕了她。
這是瑪維第一次如此直接的拒絕艾露恩。
對於一名信徒而言這幾乎是不可饒恕的罪孽,但月光卻並未因此責罰,她只是將月亮的印記落在瑪維的脖頸與後背的連接處,以此暫時穩定住瑪維體內還在暴漲的黑月之力。
現在還不到它們爆發的時候。
目送着瑪維消失在那艘惡魔飛船的光束中,目送着那飛船在遷躍的飛行中消失在納格蘭大草原的天空,塞菲爾和薩拉塔斯站在一片青蔥綠草飛舞的陽光之下,她們兩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布萊克會責怪我們的,他會和我們離婚”
薩拉塔斯低聲說:
“雖然本來就沒有舉辦什麼儀式,但他以後不會再理我們了,真可惜,我纔剛剛見到他的深淵之容,我纔剛剛把自己的效忠完完全全的交給他。”
“不會的。”
塞菲爾擡起頭,閉上眼睛,輕聲說:
“瑪維並沒有離開,她只是如沉睡一般的遠行,布萊克會找到她將她帶回我們之中,我們只需要耐心的等待。
就像是一場駛向未知之地的旅程。
瑪維是燈塔閃耀的光,而舵盤一直都在布萊克手裡。
爲她祝福吧。”
——
“哐”
劇烈的震動中,被焚燒小半的生命之樹終於在脫離了庇護之地後第一次紮下根來,就在瑪凱雷的大地上,在奧秘學宮與最後湖泊之間的山谷中。
她落地生根,屬於生命氣息的延展瞬間籠罩在了在世界崩潰中被推向羣星的瑪凱雷懸浮大陸之上。
不但穩定住了在破碎的大地,還用生命威能保證這浮島大陸在羣星中也能留存下足夠讓生者呼吸的空氣,並淨化不斷侵蝕這裡的邪能與虛空的氣息。
在生命之樹力量的推動下,已經脫離阿古斯世界框架的瑪凱雷浮島被送到了支離破碎的安託蘭廢土上空。
小星星大呼小叫的帶着瀕死的芬娜已經沒有了呼吸的戴琳衝到了生命之樹旁,他們被艾歐納爾大人的枝椏包裹着治癒。
而此世之惡號和澤尼達爾號則不斷的在浮島周圍起落,將地面上的倖存者都接到這最後的安全之地。
這裡也是一片忙碌。
倖存者們在接近全力的幫忙,而死者們則永遠留在了那個破碎的地方。
“我以爲你死了,陛下。”
在悽慘的瓦里安從澤尼達爾號的傳送光柱中出現時,一個人蹲在一邊黯然神傷的肖爾立刻跳了起來,他撲過去給了瓦里安一個擁抱。
他說:
“該死的薩魯法爾告訴我說您被墮落泰坦一劍砍死了,我就知道那些綠皮獸人的任何一句話都不能信!”
“不,肖爾,我確實死了一次。”
瓦里安摸了摸還在發疼的胸口那恐怖的傷痕,他從這高空看向下方已經徹底混亂的戰場,他說:
“是布萊克先生,是他救了我,但我在離開那裡時看到了恐怖的東西那,那個和阿格拉瑪戰鬥的怪物,那是.”
“就是他。”
肖爾點了點頭,在他的瞳孔深處有微不可見的紫色光芒在閃耀着,這人類刺客輕聲說:
“偉大黑暗、寂靜者或者千舌之魔,隨便您怎麼稱呼他,他還在下面,沒人知道他能不能贏,我們連靠近都做不到。
只能祈禱了。”
“問題是該向誰祈禱啊?”
瓦里安苦笑着說:
“他的威嚴可不比阿格拉瑪差,他成神了嗎?”
“我不知道。”
肖爾摸了摸自己的心臟。
作爲神選者的他此時心臟跳動的頻率要比平常快很多,這似乎是他的神在向他傳達一些莫名的信息。
他抿了抿嘴,低聲說:
“願他保佑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