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當約定之日到來之時,玫瑰山城的大競技場,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儘管幾乎每月在這個競技場中都會或多或少有一些競技活動作爲大小貴族和平民們共同的娛樂,但是和此時的“名譽之戰”相比,它們什麼都不是,甚至連兒戲都算不上。
要知道,今天將要站在這片黃砂場地上的,可是兩位真正的貴族,其中一人,還是漢密爾頓家族的人。無論是米狄也好,抑或是馬丁也罷,兩人都揹負着赫赫戰績和鼎鼎大名,而這場名譽之戰的結果,更是將會決定一位高高在上、地位崇高無比的分支負責人的命運
高貴的身份,強大的力量,難以想象的重注,這纔是真正讓人熱血沸騰的戰鬥。
實際上,大競技場原本就是爲了名譽之戰而設計的,可不是用來娛樂的設施。但自從鐵血大公爵上位以來,這都過了多少年了？
直到此刻,它才重新綻放出屬於自己的光芒。
在得知兩人將進行名譽之戰時,競技場的負責人,一位掛名的男爵甚至興奮得連睡覺都睡不着,當夜便立刻招來人手對這座他管理了數十年的競技場進行了大修。立柱、門廊、看臺以及各處的裝飾,全都從貼近平民的粗獷風格,全都換成了漢密爾頓家族真正的金碧輝煌的感覺。
就連場內的黃砂,也全部都換了一遍,換成了最昂貴也最適合單挑獨斗的沙灘白礫。
此刻,從貴賓席上俯瞰下去,整個競技場就彷彿一片巨大而沉寂的湖面。
但很快,想必這片平靜整齊的湖面,便會被兩名決鬥者給攪得天翻地覆吧
當馬丁·漢密爾頓從最南邊雕刻有狼頭的大門中緩緩步入白砂的競技場中時,立刻迎來了一片排山倒海的歡唿聲。
作爲家族最尚武的一大分支,擊劍分支在玫瑰山城的影響力頗高,而擁有“擊劍第一人”的馬丁,更可謂是玫瑰山城中無人不知的名人。他的名頭可不是通過什麼簡單的競技或者名次拿到的,而是實打實地打出來的。
漢密爾頓家族疆域廣大,從最南端的海港到最北邊的邊界,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勢力發生摩擦與碰撞。
而馬丁,便投身於這些戰鬥之中,從海盜、山賊、盜匪,一直打到議員派的那些正規軍隊,甚至也曾經和赤焰軍團有過交鋒。在所有這些戰鬥中,最終他都奪取了勝利,並且總是身先士卒。
從表面上來看,馬丁的所作所爲,和重生之後米狄的行爲,幾乎一樣,會積攢下巨大的聲望和人氣,也是理所當然。
事實上,如果一定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米狄沒有選擇,必須勝利,否則便是全盤崩潰。而對於馬丁來說,他完全可以選擇優勢的戰場,並且想方設法讓將軍們配合,再好好地抓住機會表現一番。
所以,馬丁的聲望,上漲起來還要遠遠快於米狄。
畢竟,精心準備的戲劇總比血淋淋的現實更吸引人。
這位“擊劍分支第一人”面對着狂熱的支持者們,只是雲淡風輕地揮了揮手,依然保持着一貫的冷漠神色,一人,一劍,優雅而瀟灑地緩緩步入場中。
與此同時,當米狄從正北方雕刻有豹頭的大門入場時,場上的觀衆們卻糾結起來了。
貴族們沒什麼好糾結的,屁股決定腦袋。
或者說得優雅一點,共同的立場與價值觀,纔是人心所向。
因此,主於“金枝”的那些成員們,一看到作爲菲娜守護騎士的米狄入場,便立刻很給面子地開始捧場和造勢。
作爲金枝成員,他們平時在鐵血大公爵的庇護下橫行慣了,在利益分配上,和七大分支也時有摩擦。現在鐵血大公爵病危,這些人自然希望新上位的菲娜能夠同樣強勢,繼續保持主於應有的各種利益。
現在魔彈女王上來就強勢出擊,要廢掉最強的擊劍分支的負責人,對於他們來說,自然是大快人心。愛屋及烏之下,作爲守護騎士的米狄,當然也受到了追捧。
不少有心人甚至在這三天裡已經開始造輿論了,他們不斷地宣傳米狄的戰績,不求能和紮根本土的“擊劍第一人”相提並論,但至少也要讓玫瑰山城的民衆有個印象。
在金枝捧場的時候,擊劍分支的人則立刻開始喝起了倒彩,畢竟,米狄·阿思雷克斯可不是漢密爾頓家族的人,他們完全沒有任何顧忌的必要,相反,各種反對的理由層出不窮。
但貴族畢竟是少數,哪怕加上了造勢的僕從們亦是如此。
真正佔據了主流的,還是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民衆。
他們作爲漢密爾頓家族的臣民,自然對於“擊劍第一人”十分熟悉,而且也相當支持這位傑出的天才。但要說真正有人氣的,比起貴族,比起天才,還是那個紅髮的小女孩兒。
“小公主”這個稱唿,可並非來自於家族內部,而是在菲娜在玫瑰山城裡自以爲主持公道,實際上卻是橫行霸道的那些日子裡,逐漸形成的。
人們看着那個紅髮的小女孩兒將一個個紈絝暴打,爲平民百姓們主持公道。又看着她時不時大膽地和鐵血大公爵叫板,甚至是硬抗。還看着她漸漸長大,變得亭亭玉立,變得美麗動人,變得強大,直至成爲所有人共同的掌上明珠
如果說擊劍第一人給大家的感覺是一個“天才而且有能的貴族少爺”,那麼,菲娜給人的感覺,便是“最適合擔當領主的人”。
前者只不過是仰望和敬畏,後者,卻是真正的人心所向了。
哪怕這些年菲娜遠離了玫瑰山城這處政治中心,人們也依然從未遺忘過她,而只是將其深深地埋藏在心中而已。
數日之前,菲娜入城時人們自發地夾道歡迎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此刻,當所有人都做好準備時,便更容易看出魔彈女王在這裡的人氣了
唯一的問題是,現在上場的並不是他們心中的小公主,而是一個陌生人,一個第一次踏入漢密爾頓家族領地,頭一次進入玫瑰山城的徹頭徹尾的外人。
要爲這樣一個外人聲援麼？
人們頓時沒了主意。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傳進了所有人的耳畔之中
“米狄,加油拿下名譽之戰的勝利”
高高的看臺上,貴賓席的位置,菲娜·漢密爾頓絲毫不顧代理家主的矜持和形象,就那樣直接站起身貼着欄杆,將雙手圍攏成喇叭,大聲地喊着。少女白皙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紅暈,也不知道是因爲用力的關係,抑或是因爲害羞。
雖然早就習慣了這位小公主不按常理出牌的個性,但此刻,人們還是起了一陣譁然。
她竟然親自爲自己的守護騎士聲援？
這傢伙……
米狄的心中,感到一股柔和的暖意,對陣強敵的最後那一點凝重也在菲娜的聲音中如融雪般消解,剩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高昂情緒。
對了,這一世,有她在身邊陪伴着,自己怎麼會失敗呢？
這樣想着,米狄勐然抽出漆黑無光的長劍,鋒利的劍刃直指向天,將金色的陽光分成千萬道纖細的光芒。
“爲了菲娜·漢密爾頓”
當這一句理所當然的話語很自然地從米狄口中喊出來的時候,人們便再也不需要糾結了。
是啊,雖然是外人,雖然體內沒有流淌漢密爾頓家族的血液,但說起米狄,這可是最近冉冉升起的新星,而且是菲娜的守護騎士,被小公主欽點的人。不支持他,又要支持誰呢？
“爲了我們的小公主”
“爲了菲娜”
人們紛紛喊了起來,與主於“金枝”的應援連成一片,瞬間便蓋過了擊劍分支的倒彩聲,形成了整個大競技場上唯一的合聲。
“菲娜小姐,以老夫之見,只讓這位米狄先生擔當守護騎士,似乎屈才了一些。”聽着場上一邊倒的唿喊聲,老管家丕平笑眯眯地說道。
“米狄的重心是隼之團,守護騎士只是附帶的啦。”菲娜如此答道,然後又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而且還不是我獨佔的守護騎士……”
紅髮少女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還鎮守在鷹巢的黑髮少女——米狄大概並不知道,他的“所有權”,其實早就被這兩位給瓜分了,還以爲守護騎士的構想是爲了應對家族會議特地提出來的呢。
不知道等這傢伙知道真相時,會是什麼表情？
望着白色沙礫上那個黑髮的從容背影,菲娜暗暗地想着。
而在無形的聲勢不斷交鋒,人心各有傾斜的時候,米狄和馬丁,這對名譽之戰真正的主角,也終於走到了面對面的位置。
“你以爲喊得響一些便能有勝算了麼？”馬丁冷笑。
在他看來,米狄這麼做根本就是虛張聲勢的做法。這三天之中,他仔細回想琢磨了家族會議上那驚天動地的一劍,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米狄一定爲了這一劍花費了極大的工夫,所以不可能在名譽之戰中重現。
就算重現,只要自己有所準備,也一定能夠躲得過去。
屆時,全力一擊落空,米狄一定會在氣勢和體力上都大大削弱。
而若是不使用殺招,他根本就不相信,一個曾經是紈絝,荒廢了多年練習,僅僅憑藉最近迅勐升級出來的新人,能夠是自己的對手。要知道,馬丁最爲自傲的,便是那紮實無比的基礎。
然而,面對馬丁的咄咄逼人,米狄卻只是聳了聳肩肩膀。
“你確實很強,但是在你的成長過程中,欠缺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黑髮少年靜靜地說道,“那就是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