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鬼神

他首先脫去了上半身的衣服,從揹包裡取出一種藥膏,均勻地塗抹在身體上。這種以硬化劑、血滴石爲主要材料的藥膏,可以令身體對滲透的鬼氣產生有效的抵抗力。這麼做並不是爲了阻止鬼神入侵,而是減緩其速度。

鬼神入侵時,首先會直攻人體的要害——心臟——若是被攻破,那也沒有什麼鬼劍士了,只會剩下一具屍體罷了。所謂的鬼劍士,就是指那些至少能夠抵禦這種攻擊的人類。

然而,這種入侵,也會使得鬼氣在體內的分佈變得極爲紊亂。爲了讓鬼氣能夠更均勻地分佈在左臂上,所以,米狄一上來就要用藥膏減緩其速度,從而達到左臂均勻容納鬼氣的效果。

接着,米狄又拿出一瓶淡金色的藥劑,然後抿了一小口在嘴裡,並不嚥下。

這是將靈魂晶石溶入曼陀羅汁液再稀釋後形成的喚魂藥劑,對人來說是一種致幻劑,喝多了可能致死。然而,使用它的時候,能夠激發意識中的潛力,從而使得人類弱小的靈魂,超越強力的鬼神。

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令自身與鬼神融合,進而形成足以掌握鬼神的主從關係。

確定一切準備就緒,體表塗抹的藥膏也已經滲透入皮膚之中,米狄帶上了最後兩種材料——影線草與薰雨花,大踏步走向了湖心的小島。

湖水很淺,卻也很冷,米狄卻恍若無感覺一般,直接就那樣走了過去。每往前走一步,他便可以感受到周圍的鬼氣強烈了一分,最後恍若實質一般,如同一道道纖細而銳利的鋼絲,掛在自己的身上,令肌膚感到無法抵禦的徹寒。

一步,又一步。

米狄的雙腳終於離開了湖水,踏在了純白色的沙礫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着,左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了面前的那柄斷劍!

劇烈的痛苦在一瞬間便傳遍了米狄的全身上下,簡直就好像是一根燒融一半的鋼劍,從左臂向着心臟的位置刺去一般!

事先準備的藥膏確實地起到了作用,但這也使得痛苦被放大了數十倍——由於鬼神入侵肉體的速度大大放慢,原本一刀兩斷的瞬間疼痛,此刻變成了如同鈍刀一般的來回切割,刺痛着米狄的神經,甚至是靈魂。

儘管是冬天,米狄的額頭上還是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全身更是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然而,望着森然冰冷的鬼氣如同藤蔓一般沿着左臂不斷向着心臟蔓延,他卻一聲也不吭,只是抿着口中那一口喚魂藥劑,等待着最佳的時機。

突然之間,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鬼氣彷彿偃旗息鼓了一般,動也不動。

但米狄不僅沒有鬆口氣,反而一瞬間將精神凝聚到了極限——鬼神要蓄力發動破壞性的一擊了!

普通劍士面對這種狀況可能一無所知,然而對於重生過後的米狄來說,這卻是最爲關鍵的時刻。他屏息凝神,靜靜地等待着。下一刻,突然之間,左臂的知覺徹底消失,就好像手臂被齊根斬斷了一般,正是鬼神的全力一擊!

米狄在這個瞬間立刻吞嚥下了喚魂藥劑,他的靈魂與意識在這一刻膨大,雙眼之中更是迸射出銳利如刀的精光。

這股排山倒海的精神力量從正面撞上了鬼神的攻擊,兩者以米狄的肉體爲戰場,在無聲之中拼死較量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喚魂藥劑的效果也在一點一滴地消失,身體就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劇烈地疼痛着。然而,米狄卻沒有放棄,依然咬緊牙關,去馴服體內的鬼氣。

確實很疼,疼到全身都麻木,疼到靈魂都無法動彈,然而,與這二十年來失去家族,失去同伴,失去戀人的那份絕望相比,眼前的這一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麼?

迴應我的召喚!米狄在心中吶喊着。

終於,那股鬼氣瞬間收縮,如同凍結的冰一般,凝固在了米狄的左臂。

手臂的表面出現了一個豆粒大的突起,隨後又縮了回去,過了一會重又出現,收縮往復不止,彷彿鬼手內部有一顆微型的心臟。這樣的心臟逐漸多了起來,四個,八個,十六個,最後整個手背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突起。這個縮下去,那個又突出來,而且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以至於米狄覺得自己的左臂快要爆炸了。

然而跳動的頻率最終慢了下來,米狄發覺突起的跳動正逐漸和自己的心跳相吻合。終於有一股灼熱的能量流通過手腕涌入身體內部,米狄發現自己重新找回了身體上一部分的感覺:左臂可以活動了!跟原來一樣靈活,一樣自如!

“鬼手”形成了!

與一般鬼劍士那些鬼氣四溢,甚至會發生形態上異變,顯得森然恐怖的鬼手不同,米狄的左臂幾乎與正常人無異。唯有手臂的表面彷彿被鐫刻上了無數道如藤蔓般的深紫色花紋,這花紋不斷蔓延,直到接近肩膀的位置才漸漸消失,氣息完全內斂,沒有任何外放的跡象。

若是穿上衣服和鎧甲的話,不僅看不出外形上的區別,甚至就連鬼氣都感覺不到。然而,在這左臂的內部,米狄卻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強橫無比的力量正蟄伏着。

鬼手錶面的紋路閃爍不停,周圍的魔力開始向着米狄所在的位置聚集。

這是鬼手進行的第一次魔力牽引,在這次牽引結束後,米狄便會從一般的劍士,轉變爲能夠感應到魔力的鬼劍士。而這首次魔力牽引的程度,便決定了米狄作爲鬼劍士的成長潛力,因此他的眼中立刻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在前一世,儘管中途被打斷了融合,但之後重新進行的儀式過程中,米狄的鬼神依然令其升了整整一級,各項身體素質都得到了明顯提高,可見其力量之強。

如今,米狄做好了各種準備,整個融合過程也完美無缺,不知道能達到什麼程度?

在米狄期待的目光中,周圍的魔力如同潮水般涌來。

像憑空颳起一陣旋風,空氣中的魔力,頓時濃郁起來。原本無形的魔力,此刻卻有若實質,帶起一陣陣強風,攪動起米狄的褲腿,帶出獵獵的響聲。米狄的眼中流露出震撼兼併驚喜的神情,魔力漩渦之龐大絢爛,讓他感到自己渺小如蟻。整個湖面上都充斥着濃郁的魔力,景象壯闊至極。

而與此同時,米狄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素質,正在以一種空前絕後的速度提高!

力量變得越來越強橫,隨手一擊,便能在空中打出一個帶殘影的氣旋。

體力變得越來越充沛,心跳漸漸減慢,呼吸變得綿長無比。

對周遭魔力的感知度不斷提高,無論是魔力的屬性也好,抑或魔力的數量,都清晰地映照入了腦海中。

而頭腦也變得明晰無比,思考的速度,反應的速度,都彷彿上了一個層次。

一瞬間,米狄發現自己已經越過了16級的巔峰,邁入了17級的門檻。這是前一世的記錄,但是現在米狄卻能明顯感到,這還遠遠不是自己的極限!

轉瞬之間,18級也被突破了。

山洞中,冷風發出嗚咽的聲音,龐大的魔力量正被吸收,然後轉化爲米狄與鬼神的力量。

19級!

米狄激動得渾身顫抖,幾乎不敢相信。從16級到19級,與鬼神的融合,竟然令自己直接提升了3個等級。不僅如此,身體素質的改變甚至還遠遠超過了等級的提升,根據米狄的估計,現在的自己雖然只有19級,但在絕對力量和體力上,絕對超過了一般的鬼劍士,甚至可以和轉職者相提並論了。

力量增長的速度終於開始減慢了下來,山洞中,涌動的魔力終於不再聚集,漸漸消散;湖面上,呼嘯的狂風終於安靜下來,漸漸停止。

米狄的鬼手已經再次改變了樣子,那表面的紋路不再如藤蔓般散亂,而是彷彿尺規做成的精密迴路,以一種螺旋的形式,細密地分佈在皮膚的表面,微微散射出淡紫色的光芒。彷彿一片晦澀深奧如同深淵的法陣。

鬼神融合,終於接近完成了。

還剩下最後一步,那就是封印。

雖說米狄此刻以自身意志馴服了鬼神,但只要一個不留神,或者是進入睡眠狀態,便很容易再一次成爲鬼神的俘虜。鬼劍士與入侵鬼神的鬥爭將從其誕生的那一刻起,持續到他的死亡,是涵蓋了一生的漫長過程。

所以,這時候就需要用到封印之鎖了。

在斷劍邊,便有這麼一副鎖鏈,想必是這斷劍與鬼神前一任無名卻又強大無比的主人所留下的。

在前一世,這不知以何種材料製成的鎖鏈一直陪伴着米狄,束縛着鬼神,並且在關鍵時刻充當了盾牌的角色,以其堅硬的材質,擋下了無數次致命的攻擊。

米狄有些懷念地撿起了那沉重的鎖鏈,鎖鏈並不粗大,反而像是手鐲一般,看上去輕而薄,唯有放在手上才能感受到那份異樣的重量。

只是,少年卻並沒有立刻進行封印,而是點燃了特地帶來的影線草與薰雨花。

在升起的嫋嫋煙霧中,一片片淡紫色的霧氣漸漸浮現。

這是這些年來,從斷劍的鬼神中逸散出來的鬼氣,可以說也是這鬼神的一部分,只是由於年月太久而離開了掌控。

重生的米狄,現在事事都希望做到完美,因此自然不會漏掉這最後一份錦上添花的力量。藉助着煙霧的顯形,他伸出鬼手,將這一片片霧氣盡數吸收入體內,確認再無遺漏。

19級的鬼劍士,而且擁有超過一般轉職者的身體素質,再加上我這些年來生死戰鬥的經驗,就算是菲娜,大概也會嚇一跳吧。

米狄這樣想着,終於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他正要涉水回到岸邊,原路返回到峽谷之中時,原本平靜無比的湖面,卻突然起了一絲波瀾。

接着,一個有着如同巨蟒般軀體的怪物,從水下浮了上來,並且發出尖銳的嘯叫聲。

“戮蠱蟲!這傢伙,恐怕有40級!”在看清那怪物真相的瞬間,米狄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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