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昔渾身上下都是傷,但其中除了肩膀被一顆子彈貫穿,其他大多數倒不是嚴重的傷口,最多的倒是在廚房裡和突襲者對峙的時候被餐刀、破碎的盤子、各種各樣的餐具廚具劃出的口子,還有就是手腕上在閃避不及的時候在爐臺上支撐了一下留下的燒傷。但趙昔的戰績同樣驚人,前後總計擊斃了四人。但在特勤局,他得到的卻不是嘉獎而是處分,因爲他居然和蕭永一起離開了特勤局的防衛圈,讓襲擊者有可乘之機,而在戰鬥中,雖然他作戰英勇,卻讓蕭永和加裡寧自顧自地撤離。要不是蕭永和加裡寧兩個人都是神經粗壯又敢於戰鬥、善於戰鬥,恐怕結果就會完全不同了。
趙昔對這個處分倒也坦然而受,沒有任何抱怨,他是真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對蕭永動手,的確是自己大意了。但這種處分更大程度上是在小懲大戒,雖然他受了輕傷,但特勤局並沒有中止他保護蕭永的任務,而是另外又增派了個人一起執行這個任務。而以後,打死他也不敢再跑到特勤局的防衛圈外了。天曉得有了這第一次,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蕭永和加裡寧出於謹慎,都在醫院裡進行了全面的檢查。特勤局自然要詳細詢問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而加裡寧和蕭永提供的照片則讓人有些驚喜,卻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兩個攝影師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這個時候都能不忘自己的身份,將照相機視作武器,那樣戰鬥着。但考慮到蕭永曾經的戰地記者的身份,考慮到加裡寧那樣的無畏的意識形態,這倒也不難理解了。根據他們拍攝的照片,通緝令被髮送到了美國全境,而圍繞着華盛頓,一條條追緝線被建立了起來,一時之間,華盛頓的戒備森嚴了許多。
對外公佈的消息,自然不會說爆炸、刺殺之類的行動是針對蕭永而去,那樣,新老兩任總統未免太沒有面子了。如果那樣公佈,豈不是在向大衆宣稱,兩個總統對歹徒的吸引力還不如一箇中國攝影師?他們還會被公衆指責,大老遠將中國攝影師請來,卻沒有保護好人家。另外,想必白宮新聞處、FBI也一定會被質問,爲什麼會有人對一個攝影師感興趣。這是解釋還是不解釋好呢?要是解釋,他們就得公佈蕭永曾經是關鍵性的聯邦案件的決定性證人,是幫助美國政府將一幫毒梟繩之於法的人,而證人保護計劃對蕭永這樣的人卻無能爲力……想想這些事情要公佈要澄清會引起的連鎖反應,那些人的腦門子就開始發疼了。最終,他們還是決定,找人頂雷吧。反正這時候新總統就職儀式在即,有個把恐怖分子想要破壞是再正常不過了,事情說出去,一定會有極端組織聲稱:是我們乾的。這對那些組織來說,可是長臉的事情。
白宮新聞處和FBI權衡之下,說服了總統的首席幕僚長,同意了他們編織出來的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故事:原本預定在新總統巴拉克就職之後,會造訪華盛頓一系列的公共組織和私人組織,來獲得更廣泛的支持,瞭解各階層的意見和建議。而“道達爾基金”則是其中一站,在進行這樣一項公關活動之前,爲了避免引起注意,特勤局幹員趙昔於夜間前往“道達爾基金”的辦公室進行安全調研,白宮特聘的攝影師蕭永和加裡寧偕同前往,進行場景觀察,這是極爲正常,非常顯示職業素養和敬業精神的行爲。而由於白宮內部某方面消息管理不嚴,沒有想到把總統將造訪“道達爾基金”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潛入“道達爾基金”裝設爆炸物的恐怖分子和趙昔、蕭永、加裡寧不期而遇,發生激烈戰鬥。由於特勤局幹員趙昔的處置得當,作戰英勇,以及攝影師蕭永、加裡寧的積極配合,當夜戰鬥中共擊斃五名恐怖分子,另有兩人逃逸。對逃逸恐怖分子的追緝正在進行中,由於蕭永和加裡寧的幫助,逃逸恐怖分子的清晰照片,將有助於將恐怖分子繩之以法。巴拉克總統本人,以及白宮新聞處都對發生這樣的事件深表遺憾,並嚴厲譴責在此全球經濟形式嚴峻的情況下不顧大局的行爲,美國將嚴守大國責任,絕不姑息恐怖分子,絕不向恐怖主義妥協。
這樣一連串消息公佈出去,基本上就是讓新總統巴拉克背黑鍋了,那些知道內情的人不免要苦笑,這都是什麼事情嘛。
加裡寧沒什麼問題,在醫院進行了常規的檢查之後就出院了,而蕭永,則在醫院多留了一天,進行更爲精密的檢查,尤其是腦部的掃描。蕭永的腦子裡存在這個彈片,FBI方面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對蕭永的影響,但白宮方面卻還是第一次聽說。在白宮新聞處對蕭永在這種情況下能否繼續工作提出質疑的時候,安妮·勒波維茨和加裡寧都站了出來。安妮·勒波維茨將蕭永回到上海之後的一系列作品找出來,尤其是蕭永現場進行多重曝光合成這種超階炫技行爲的視頻,還有他這幾天裡抓拍的照片,都實在是很有說服力。蕭永的攝影技術並沒有因爲他的視覺神經被威脅而有任何退步,恰恰相反,他的銳利而無微不至的觀察力,那種眼到手到的超卓抓拍能力以及對人物的細微情緒的理解力,都因爲他現在越發珍惜還能看得見的每一分鐘而變得更上一層樓。如果這樣的攝影師還不能滿足拍攝新總統的要求,那麼,全世界沒有更好的現場攝影師了。加裡寧的表達更加直接和激烈,他的意思是,蕭永現在不但是一流水準的現場攝影師,更是大家回頭都會請教和請求幫助的超一流的燈光師,他一走,大家也別幹了。
好吧,既然讓蕭永滾回老家去看起來不在選擇範圍,那不管是白宮、特勤局還是FBI都得好好計議一番,到底怎麼處理這事情。米洛舍維奇的屍體,凱文的照片,都直接指向了一個叫布勞恩的傢伙。米洛舍維奇和凱文,都是這傢伙的下屬,而且,都是核心中的核心。布勞恩在全球一共有六七個傭兵團體,人數從四人一直到兩百人不等,而凱文和米洛舍維奇這兩個傢伙所在的團隊,則是布勞恩手裡的精華,這夥人現在由一個叫加雷·羅貝塔的意大利人直接指揮。FBI通過幾個“朋友”找了布勞恩,這個老傭兵頭子對這件事情一問三不知,不知是真是假,但他對於這件事情表現出來的驚訝乃至有些恐懼的表現卻不是假的。布勞恩也無意得罪美國政府,他可從來沒接過任何直接或者間接針對美國的活,倒是和CIA有過一兩次程度不深的合作。爲了保證自己的安全,布勞恩決定先撇清自己的嫌疑,他提供了加雷·羅貝塔的照片……這個神秘的中年人開始進入到了FBI的視線。在一個技術人員反覆查看了不知道多少遍酒吧裡的錄像之後,終於滿是疑惑地提交了一份報告:加雷·羅貝塔當晚好像就在酒吧。不管是真的是假的,這可是條重要的線索。
而加雷·羅貝塔這傢伙,和美國的意大利黑手黨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往淺裡說,他同樣是個意大利裔美國人,和那些黑手黨有着相近的文化背景,更容易互相認同。可雖然沒有證據,但加雷·羅貝塔爲黑手黨幹活,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經過了兩天的調查之後,線索終於還是指向了黑手黨。意料之中。
“蕭……”先前和蕭永有些交情的一個FBI官員傑克·羅斯來到醫院探訪蕭永,他有些尷尬地說,“真是對不起,這次讓你碰上這樣的事情。”
蕭永笑着,不無驚奇地說:“怎麼是你,你應該……管不到華盛頓吧?不是有組織犯罪部門的麼?”蕭永和美國的這些機構打交道不是一次兩次了,對這些部門如數家珍。
“還不是因爲你?”傑克聳了聳肩,說,“因爲,除了抓住那些襲擊你們的人,我們好像做不了什麼。比如……把黑手黨一網打盡。我一輩子就在做那事情,你知道的,但是,我也把自己陷進去了。我知道光憑我一個做不到,光憑我一代人恐怕也不行。但是,當年靠你幫忙,全面打擊了販毒,差不多是斬斷了黑手黨的一隻手,那是我一輩子的驕傲。但是,現在我卻要來勸你做一件我自己都不見得認同的事情。”
“和那個老大握手言和?”蕭永笑着說,隨即嘆了口氣,說:“你確定他肯放過我?我承認,雖然我對黑手黨沒什麼好感,但是,我的確也缺乏你那樣的勇氣,和他們死鬥到底。而且,我一箇中國人,和這幫危害你們安全的意大利佬糾纏個什麼勁?我當然也希望,把這事情了了,然後我可以自由往返美國中國。你知道我在這裡有多少朋友。”
傑克鬆了口氣,說:“朋友?還有些,不僅僅是朋友吧?”
蕭永笑了笑,說:“你們對我的瞭解和保護,可是太無微不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