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高二開學, 分班重新打亂,按照上學期期末的成績取了前一百,新組了兩個重點班, 變動不大, 但插.入了些許的新面孔, 大多是男生。每一個來報道的男生都對周斯越有種莫名的好奇, 想方設法拐着彎兒地想跟老成員打聽點兒什麼。
奈何周斯越口碑太好, 得到的答案出其一致——挺好相處的數學大神。
令人驚奇的是,楊純子去了文科重點班。
少了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孔莎迪終於成爲了這班裡唯一的班花, 丁羨卻覺得她沒有想象中高興,整日都懨懨的, 跟宋子琪鬥嘴都沒了往日的精神奕奕。
九月中旬的第一個星期天是數學國賽的一試, 周斯越顯然又進入了瘋狂刷題狀態, 不斷有新同學前來打招呼閒聊,都被丁羨一一擋在門外。
“不好意思, 他馬上要比賽了,下次下次——”
每當這時候,周斯越都會從百忙中抽空擡頭衝她使一隻有他倆懂的眼色。丁羨晚上躲在被窩裡,被這眼神治癒得睡不着覺,蹬着腿兒攥緊被子樂得直打滾。
倆人偶爾會一起在學校外的飯館開頓小竈, 丁羨怕浪費他時間, 不肯去, 反倒他把卷子一丟, 站起來插兜走了, “也不差這麼點時間。“
吃飯的時候,他一臉專注地挑着香菜, 挑完,握着筷子在碗沿輕輕磕了磕,把筷尖上一小點兒的菜葉子也給抖落下去,這才放心地低頭去扒飯。
不吃香菜。
丁羨在心裡默默記住。
忽然,碗裡多了一塊魚肉,丁羨乍然地看着他,少年在她追尋的目光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去扒了口碗裡的飯,“快吃。”
她把魚肉放進嘴裡,低聲說了句:”謝謝。”
“好說。”
他慣用的口頭禪。
周斯越話不多,吃飯快,沒兩口就扒完了,然後就懶洋洋靠在椅子上目光悠然地等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着班裡的事兒。
丁羨則也不遺餘力地貢獻八卦:“你知道,最近有人在追莎迪麼?”
周斯越挑了下眉,“誰這麼沒眼力見兒?”
丁羨瞪他,捧着碗跟他爭辯:“喜歡莎迪怎麼就沒眼力見兒了?那喜歡誰纔是有眼力見兒?“她氣鼓鼓地瞪着他,腦子裡下意識蹦出一名字,遂脫口:“楊純子嗎?”
說完,也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奈何說出的話潑出的水,覆水難收。
周斯越靠在椅子上,神色微收,咳了聲,“我沒這麼說,你別瞎腦補。”
“你不說我也知道。”
丁羨小聲嘀咕。
周斯越皺眉:“你知道什麼?”
“你跟楊純子以前是不是……”
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對面的人打斷,“你腦子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看着對面少年一臉正氣,丁羨都覺得自己羞愧,微微低下頭,不再開口,也不再搭理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鴕鳥,恨不得把頭埋進飯裡。
“喂。”
周斯越盯了她小半會兒,忽然人往前傾,靠着桌沿,目光對上她。
丁羨把頭埋得更低。
他忽然撇頭笑了下,嘴角勾着,有點無奈道:“好吧,我承認我以前喜歡過她。”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當真這麼切實聽到的時候,丁羨的小心臟還是狠狠抽了一下,頭埋得更低,莫名其妙,就一顆眼淚掉進飯裡,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低低地了聲,草草扒了兩口飯,放下碗筷站起來,說:“吃完了,我們走吧。”
周斯越卻沒動,眼神盯着她的碗,“坐下。”
丁羨沒動。
周斯越往後靠,手插.進兜裡:“好吧,剛纔騙你的,我沒喜歡過她。”
丁羨驚詫地看過去,簡直想隨手把碗扣到他那顆金貴的腦袋上,但還是倔強地說:“喜歡過也沒關係,帥哥美女誰不喜歡啊,我也喜歡過許軻呀……”
周斯越忽然一聲冷笑。
“沒有就是沒有。”
說完,推開桌子去前臺結賬了,結完賬,也沒理她,徑自插着兜走了。
下午上課,丁羨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中午的事情說清楚,提筆在紙上工工整整寫了一句話,然後將紙條疊成正方塊,放在桌腳,捅了捅正在寫題的周斯越。
少年擡眸,撈過。
打開。
“好吧,我相信你,我也沒有喜歡過許軻,我瞎說的。”
“我知道。”
洋洋灑灑寫下三個字,直接丟回給丁羨,隨着紙條拋進她懷裡,臺上的語文老師目光順勢往這邊一瞧,丁羨的小心臟瞬間被提到嗓子眼,抱着紙條縮在牆角嚇得瑟瑟發抖,虞淑君沒發現端倪,繼續低下頭,聲音洪亮的解讀課文。
丁羨長舒一口氣,狠瞪一眼周斯越,這纔去看紙條。
“你怎麼又知道。”
“你腦袋裡想什麼,我能不知道?”
“切,那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麼?”
“你丫還有夢想?”
“周、斯、越。”
“嗯,你的夢想是我。”
“不要臉,我的夢想是像我舅舅一樣,當個畫家。”
“好夢想。”
“你看不起我?”
“哪敢。”
“我真的很喜歡畫畫。”
“我知道。”
又是這句,在往後丁羨的記憶裡,她記得周斯越跟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便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她在想什麼,他又真的知道麼?
他倆其實不太傳紙條,但每一張都被丁羨蒐羅起來夾在一本小本子裡,後來一年的復讀時間,她就是靠着那些紙條度過的,每回想他的時候她都翻出這些紙條來來回回看,看到爛熟於心,倒背如流。
每次她洋洋灑灑寫了一長串話,他的回覆總不過是兩三個字。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一試前兩天,劉江忽然找丁羨談話,剛吃完午飯,辦公室裡沒有老師,當下,她心裡就涌出一陣不詳的預感。
“你跟周斯越怎麼回事?”
一句話把丁羨問懵了,像是被人兜頭錘了一棒,整個人僵愣在原地。
緊接着,“有人說你跟周斯越在談戀愛,丁羨,你可別犯傻,這都什麼時候了?“
“老師,我們……沒有。”
丁羨渾身打着顫兒,神色慌亂,確實沒有,她跟周斯越還沒到那步。
“你們一個競賽生,一個重點苗,別在這節骨眼上給我犯傻,就算有點什麼也都高考後再說,聽見沒?”
“老師,我們真沒……”
劉江揮揮手,嘆口氣:“別人跟我來說這事,其實我心裡也不相信,畢竟周斯越這孩子哪像會談戀愛的樣子,不過有人說看你倆經常一起吃飯,有點苗頭了,作爲老師,我覺得應該給你點個醒。”
丁羨:“……”
劉江又道:“老師心裡自然是相信你們的,談戀愛的成績哪能這麼穩定,但有時候你們得注意下避嫌,男女生關係太親密總會難免被人說閒話的,特別是女生,在背後被人傳來傳去多難聽?周斯越過幾天比賽了,我暫時先不找他,你回去把位置換了,讓宋子琪搬過來跟他坐。”
從小到大,丁羨從沒有被老師當面批評過,更別說被人老師找到辦公室說這些事,大腦完全混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劉江點頭,“回去注意一下跟男生關係。”
這話瞬間讓丁羨羞憤又無地自容,就好像她是個不讀書專注於亂搞男女關係的女生一樣。
周斯越回教室的時候,丁羨已經換到孔莎迪身邊了,宋子琪正坐在丁羨的位置上翻着書,悠哉遊哉一臉幽怨地看着他:“哎,冤家啊。”
周斯越拉開凳子坐下,靠着椅背,看了眼丁羨的背影說:“這丫頭又犯什麼病?”
宋子琪搖搖頭,“女人的心思難猜啊。”
下午上課的時候,周斯越主動寫了一張紙條,讓孔莎迪遞給丁羨。
“我能看麼?”孔莎迪問。
周斯越無所謂地表示:“想死就試試看咯。”
孔莎迪:“稀罕。”
回到位置,把紙條遞給丁羨。
丁羨打開。
“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不管我錯沒錯,行吧,我都說一句對不起,好了,你可以回來了。”
他這種無論什麼都願意遷就她的態度,偏偏又配上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語氣,差點把丁羨看哭,孔莎迪驚異地看着她,對着一張紙條表情豐富猶如電影明星,“不至於吧,到底寫了啥?”想撲過去看,丁羨忙把紙條壓起來,一隻手捂住那行字,另一隻手寫:
“你先好好考試吧,一試加油。”
寫完遞給孔莎迪,叮囑一句:“不許偷看。”
“切,稀罕。你倆真一個德行。”
一晃眼,半個學期過去了。
國賽成績在貼吧上公佈,周斯越跟何星文都沒進國家隊,只拿了二等獎和三等獎。
三中今年依舊沒有斬獲一等獎。
後來孔莎迪打聽到,周斯越在一試的時候,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說有人舉報他作弊,幾位專家組的老師找公安調監控看了一天,才發現是個烏龍,楊爲濤爲了這事兒在辦公室鬧了很久,堅持稱是有人故意搗亂,企圖影響周斯越考試。
專家組一句話把人給頂回來:“真正有實力的人,會受這點影響”
楊爲濤氣得面色赤紅:“你們相信我,他在數學方面是個天才!”
“可事實證明,他只拿了二等獎。”
“那是受了別人影響!”
“楊老師,我理解你的心情,是金子總會發光,明年也還有機會的,你應該跟我們一樣相信他。”
……
周斯越翹了兩節課。
丁羨找到他的時候,他站在籃筐下,寬大的後脊背微弓,低頭運球,身旁站着剛下完體育課的楊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