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所長態度溫和的吩咐:“好吧,請老周進來。”
周方山穿了一身寬鬆而不合體的西服,內穿一件陳舊的白襯衣,領釦和袖釦敞開着,沒打領帶,襯衣也沒扎進褲子裡,卻洗得很潔淨,衣袖上仍然帶着青紗,腳上穿了雙打過補丁的黑皮鞋,皮鞋上沒有擦油,鞋面和鞋底還沾有不少的黃泥巴。兩眼釋放出疲憊不堪、誠善的光芒,有氣無力地來到嚴所長的辦公室裡。
嚴所長親善的招呼:“老周,請坐。”同時,用一次性紙杯泡茶、斟水,遞到周方山坐的茶几跟前。
周方山喝了口開水,急不可耐的問:“嚴所長,白老闆拿假錢來收豬的事查出來了嗎?”
此話問得文政心酸,涉及到法律方面的事,只能依法辦事,明知是白鬚所爲,沒有證據,只能讓他逍遙法外。嚴所長耐心的解釋:“對不起,至今還沒有當天發錢給你那個經手人的任何線索,查辦這個案子還有個過程。今天,我們請你來,通知胡老闆到場,主要是落實你在‘理財家電超市’購買電視機付了兩百元假鈔的事。請你理解支持我們的工作。”
周方山聽明瞭所長的話,從他的神色看出他是憋了一肚子悶氣和委屈,也談出自己的觀點:“我應該給胡老闆兩百元錢去抵假錢,問題是那兩百元假錢的確不是我造的,大家都曉得,以前,我是個遠近聞名的混混,現在,我老老實實的種莊稼,居家過日子,一瓢潲一瓢潲辛辛苦苦餵養幾個月的一條豬賣給白鬚,他們用假錢來坑騙我們,你們公安機關都把他們奈不何,我想不通。我們是個什麼國家?這世界上黑的和白的能不能說清楚?”
嚴所長耐心解釋:“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也知道你心中委屈。也懇請你理解我們,假如你也像胡老闆他們那樣,在他們支付錢的時候,你把號碼寫上,讓他們簽章,我們會毫不遲疑的讓他們給你們賠錢,還要依據國家的法律處理他們。可惜你們提供不出確鑿證據,假若胡老闆的營業員沒有采用登錄假鈔的號碼這種措施,這兩百元假鈔就該營業員賠。依法辦事就要重證據,有證據的事就認定,沒有證據的事就不能認定,這也是避免冤案的關鍵環節。”
周方山顯得精神惆悵,仍然理智的向他們陳述:“嚴所長,胡老闆,這件事我不怪你們,該付這筆錢我不耍賴。本來在大家的關心下,我收心幹活後,家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還了賬還有錢買電視機。這幾天,我家裡連續出事,老親孃死亡,大女兒眼病尚在治療中,用了不少的錢,爲這事又遭江湖騙子騙走了一百八十元錢。我確實拿不出現錢了,我出張欠條,在我春節期間把圈裡的豬賣了,拿錢來取欠條,要不要得?”
嚴所長心如刀絞,想不到過去一個人見人恨的混世魔王,能這麼理智,在事實面前也只好這樣,他徵求胡理財的意見:“老周,假鈔的事還沒全部結案,一旦我們查出假鈔的散發者,不僅要他賠錢給你們,還要依法處理,結案的時候我們會通知你!這個案子還有一段偵辦的時間。江湖騙子騙你錢的事,你應該細想想,多爲我們提供一些有利於偵破工作的證據,比如發錢人的相關情況,越細越好,明白嗎?胡老闆,老周今天拿不出現錢,你同不同意他出欠條?”
胡老闆也深有感觸,但是,他又擔憂以後發生這樣的事不好處理,畢竟是一個人承擔全部經濟風險,嘴上笑呵呵,心裡壓力也大,慷慨的表態:“可以,今天我不逼你拿現錢,不限時間,你什麼時候手裡鬆動了拿錢來取欠條都行。”
嚴所長寫了一份治安調解書,遞給他們雙方看後,表示都同意調解意見,簽字按手印後,各執一份,派出所留一份存檔。
周方山十分委屈的出據一張欠條,按上右手大拇指的指印後交給胡理財。
嚴所長耐心的指導周方山如何識別真、假鈔。周方山、胡理財分別與嚴所長握手道別。
胡理財出門後,便駕駛着私車離開。
周方山一路心事重重,怎麼也承受不了白鬚拿假線買豬這件噁心事,左思右想,一定要找回自己的尊嚴。他急匆匆的來到鎮政府辦公大樓,左顧右盼的來到鎮領導辦公室門前,他在鎮長辦公室的窗臺前,見鎮長姜成品在埋頭寫什麼,他敲響了這間辦公室的門。
姜成品聽到敲門聲,隨聲招呼:“請進。”
周方山進門後,不敢正面對着姜成品就跪在地上鳴冤叫屈:“鎮長大人,爲我們老實農民主持公道啊。”悲愴的淚水也情不自禁的潸然而下。
姜成品也被全鎮出了名的特困戶周方山這突如其來的呼救聲驚奇,他急性上前摻扶跪在地上的周方山,同時勸慰道:“老周,起來。別急,不要急,有事坐下慢慢說。”
周方山真是一肚子的苦水無處傾吐,他起身坐在條椅上敘述心中的屈辱:“鎮長大人哩,白鬚心好黑喲,用假錢來收購肥豬。害得我四處獻洋相,我們怎麼活啊!”
姜成品聽他直截了當的陷害白鬚,心中大不滿意,還是一本正經的詢問:“你說白鬚用假錢收購你的肥豬,你拿得出證據嗎?”
周方山來了點土辦法:“鎮長大人,我相信你纔來找你,他白老闆如果沒拿假錢來騙我,爲什麼不敢把發錢那個人通知到派出所去!請你當公正人,我再買些香燭紙錢燒後,可以和白老闆在天老爺面前詛咒、發誓,如果冤屈了他,全家死絕,他如果用假錢騙了我,也全家死絕。只要他肯和我詛咒,我就服這口氣,就算我背時,這筆假錢我自己貼,詛死他這個騙人的龜孫子就該他背時!”
姜成品還是爲白鬚開脫:“詛咒發誓,是封建社會證明清白的一種方式,現在是依法辦事,對這類問題要依法辦事,最好的辦法是,你提供確鑿的證據,我們責成派出所以法辦理。”
周方山聽他這種解釋,因爲自己拿不出證據,只有吃啞巴虧,爲了尋求真理豁出去了:“反正我是矮子過河安了心的,我在當混混的時候,根本無心過問這些事,現在,在你們各級幹部的教育下,在鄉親們的支助下,我要重新做人,安心把家裡搞好,無論多苦、多累,我都不怕。我有個怪脾氣,要吃虧吃到明處不吃暗虧,一輩子不願吃這樣的暗虧,爲查清假錢的事,我寧願輸個老殼不願輸一隻腳!黑的說不白,白的說不黑,你們不解決好,我就往縣上跑,縣上解決不好,我就往省上、中央跑,我就不相信,拿假錢收購生豬的事就沒人管。”
姜成品聽說過周方山這個人,耍起脾氣來根本就沒有人招架得了,他領着庫區的社員來上訪已經領教過,自己在上面拉關係買通縣委常委花了那麼大的代價,他要是捅馬蜂窩,把白鬚這件事情敞開了,在白陽收購生豬的大權就要弄丟,白鬚站出來返過來咬我一口,小紅再跳出來鬧騰一下,那個時候,自己會叫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神仙都救不了自己,自己不僅要下臺,而且要被搞得身敗名裂,被白陽人民罵得狗血噴頭。這種結局簡直不可思議,不如自己先墊付兩百元錢,把事態平息了,再叫白鬚出血:“老周,我代表鎮政府,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你能有今天,確實不容易。這給你兩百元錢,相當於我得到兩百元假錢。行不行?”他取出錢包,掏出兩張百元卷,遞給周方山。
周方山不知底細,對這位鎮長更是感恩戴德:“姜鎮長,您是我們白陽人民的青天大老爺,您是我們白陽人民的福星,我今天到鎮政府來找您不是想你們支助我的錢,您的錢也罷,別人的錢也罷,我是絕對不會收一分,我和袁蘭花商量好了的,往後,我們一定要靠勤勞的雙手,自己賺錢過日子,我只是來討個說法,絕不要政府的救濟和各位領導的支助。我們這種志氣,也請領導成全。”
姜成品爲了收買一個脫貧社員的口碑,決定犧牲白鬚的利益,樹立標榜自己的廉政形象,果斷的表態:“老周,我在這裡慎重地向你表態,無論白老闆是否發過假錢給你,明天我都要讓他親自給你送兩百元真錢來,還要給你賠禮道歉,他要是不來你再來找我,我親自出面理麻這件事。至於他能不能追到發錢那個人,什麼時候追收那兩百元錢,自己承擔後果。其他人假錢的事你就莫管,行不行?”
周方山感激涕零的誇讚:“好吧,我聽您的!先不往上面跑。黨有您們這樣的好官,我們這些農民有盼頭。我是一個普通社員,又不是什麼幹部,當然只管我自己的事嘍,管別人的事做啥子。”
姜成品爲套牢口碑,還假模假樣的叮囑:“俗語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們在工作中也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你們要加強對我們的工作監督,發現我們工作漏洞,要及時批評指出。我們是人民的公僕,人民的利益高於一切。以後,有空多來交心談心嘛。”
周方山沒想到兩百元假錢的事,這麼快就得到圓滿解決,心裡簡直把姜成品當觀世音菩薩那樣崇拜,喜出望外的道別:“姜鎮長,我原來很少接觸過您。看到您這塊嚴肅的臉就有些膽戰心驚的,今天是憋起沒得辦法纔來找您,這次讓我大開眼界嘍,您是刀子臉豆腐心,心腸好,辦事公道,是我們人民的好乾部。我要逢人就誇,我們鎮有位好鎮長。”
姜成品擔心他煽動其他得假錢的也來鬧,連忙招呼:“老周,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讓白鬚給你送錢的事,也是因爲你是特困戶脫貧致富的典型,所以,我就唯心的開個特殊口子,你千萬不要張揚。因爲處理這樣的事,必須要按法律程序辦,否則,白老闆不服也像你一樣到處亂跑亂鬧,把他惹火了,甚至於把收購家禽、家畜的擔子往我們這裡一摔,我們政府的工作就非常被動了。你一定要配合好,往後要多長個心眼,得到錢要看清是真錢還是假錢。”
周方山愉快的點頭,接受姜鎮長的意見,爲了不耽誤姜成品的工作,他主動告辭:“要得,姜鎮長,不好意思,耽誤了您的寶貴時間,您忙,我就回去了。下鄉的時候,到我家來做客。農村頭,弄啥子好吃好的是扯靶子的話,吃便菜便飯的不成問題。”
姜成品非常謙恭的送客:“老周,你就慢走,我現在事特別多,不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