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想殺我們,就不會浪費脣舌,講這麼多話了。”這是霍克的想法。巫妖做每件事都有目的,絕不會率性而爲。
“知道我最討厭你們什麼就是這種有恃無恐的態度我不要求你們謙卑低下,不要求你們誠惶誠恐,卻絕不能容忍你們擺出一副反正你用得着我就不會殺我的態度。死神的鐮刀剛從你們纖細的脖頸上移開,你們就把死亡的威脅拋之腦後。聰明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的目的輪不到你們幾個搬不上臺面的凡人插手,我不需要看不清實事的手下,哪怕只是棋子”
杜南第二支箭射出,維克多伸出右手,只作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已經飛到一半的銀箭立時在半空中停頓,隨即在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下再次斷爲兩截。
“在發起攻勢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分量。要殺你們,就跟捏死三隻螞蟻差不多。”
聽到維克多的這段話,雷娜一臉慎重地拔出匕首。她不想和巫妖打,她也知道勝算微乎其微,但她還不想死。反抗會死,不反抗也是死。既然如此,無論機會再渺茫,她也要試上一試。
手腕微轉,伴隨着發光的法杖,以維克多爲中心,幽藍色的光明在木質的地板上畫出一個不大圓,繁瑣、如同符號的文字在圓圈內彷彿有生命一樣自行盤繞,很快就結成複雜的圖案。完成後,藍光一閃,圓圈和文字都消失不見,巫妖優雅一躬,發出有如邀請的最後警告:“不使出全力的話,會死的很難看。”
話音剛落雷娜動了。她將雙手高舉過頭、交叉,以最大的力道反劈。附帶着毒與麻痹魔法的武器化做兩道光,大有將對手劈成兩半的氣勢。只可惜,跟杜南的箭一樣,雙匕撞到了肉眼看不到的魔法防壁,火花飛濺的瞬間,在後面一直沒有動的霍克大喝一聲,解下揹負的大劍。劍刃出鞘,迫人的熱度沿着雷娜攻擊的軌跡重重劈下。
“當”又一聲脆響,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受到相對匕首與箭矢高級些的附魔武器攻擊,結界有極短暫一瞬的具像化,幽藍色的光芒映照着維克多蒼白的面容,使三人感到格外的驚悚。
“決心不錯,只可惜能力太差。想破我的結界,即便達不到克萊因的級別,至少也要有盧西恩一半的實力。破不了法師的魔法防禦壁意味着什麼,已經不是剛入行新人的諸位心裡都很清楚。”手指在大劍劈過的地方輕點,一枚拳頭大的火球噗地穿過結界,直衝霍克面部。
雷娜伸手猛拉霍克,急急避過迎頭砸來的法術,她驚魂未定的喘着氣。在一旁觀望的杜南準確地捕捉到這短短一瞬間產生的信息,第三次射擊,瞄準維克多還停在結界上的手。
可箭脫手後,杜南就呆了。他感覺自己射中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個破布糰子。就算是巫妖也不該是這樣啊。在遊俠的認知中,亡靈無非就是殭屍、骷髏和幽靈三種形態,眼前這樣的形體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
被銀箭洞穿的手掌裡流出的既不是活人的鮮血,也不是腐爛的屍水,而是一縷縷黑色的東西。如煙似霧,浮在半空。有形態,卻沒有實質。
還沒等他們三個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凌亂的腳步聲接踵而至,一聲沉悶的重響過後,不算薄的木門被碎爲幾截,踏着木板碎宵走進來的是幾名年輕騎士,擦得鋥亮的銀鎧上印着教會的徽記。
“呃”原本氣勢洶洶的騎士看到立在房間正中的維克多,氣勢立刻弱了下去。
覺察到這微妙變化,克萊因哧笑出聲。
“緣分這東西很奇妙吶,你說是吧,伯爵。”
將闖進來的教會成員大致掃了一遍,維克多收起法杖。
這幾名騎士胸口上的徽章比普通教會成員的印記還多了一樣東西一柄豎立的長劍。教會最精銳聖劍騎士團,亦是盧西恩的屬下。
看他們的態度,顯然已看出維克多的身份。
面無表情的巫妖在心中腹誹。
教廷的消息還真靈通,受封還沒一個月,連平日只待在聖都的護教騎士團都知道了。再則,聖劍騎士團的成員出現在這裡,不就表示盧西恩也在格蘭道爾費爾南德斯不是說他在極南嗎
思緒飛轉的極短瞬間,一股熟悉的力量由遠至近,不一會就從街道行至門外。映入眼簾的青年身着重鎧,踏着緩慢的步伐走近。附着在表面的聖光禱文給厚重的盔甲披上了一層華麗的金光,醒目卻不刺眼。配上盔甲本身不俗的裝飾性紋樣,越發襯出穿着者的俊朗威儀。
佩着瑪拉之光的盧西恩眉頭緊皺,朝有些緊張的騎士揮手示意,他們立刻退出房,並一字並排守在已經破損的房門外,杜絕了聽到聲音趕來湊熱鬧的人向內探視的目光。
“先前格蘭道爾教會報告說感應到萊拉利恩城有一股強大的死靈能量,我還暗自慶幸你遠在晶曜,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已有半月未見維克多的盧西恩撫額。自打異母兄長出現起,無論教會派給的任務是什麼,都會和維克多遇上。他就不信這次也是巧合
你多心了,就算真有某種目的,也是派遣我前來的那一位,而不是我本人。發光的文字在空中只停留了短暫的片刻,背對着騎士無一人看到,能看到的三人衆又不明白這幾句話包含的意義。
手指僵在額間,盧西恩豈會不明白維克多話裡隱藏的暗示。以維克多目前的身份,能指示他的只有三個人,也許該稱爲三方勢力。培羅代表的魔法協會,父親代表的塔蘭政權,以及代表南陸最強帝國的阿爾貝雷希特。
培羅剛下達讓維克多駐守晶曜的命令,自然不可能派他跑到極南湊熱鬧,況且諾丁是阿法雷特的地盤,沙珂斯亦有阿法雷特的下屬學院,不可能讓維克多直接以晶曜學院守衛者的身份前往。父親雖與帝國是姻親關係,卻恪守不插手帝國事物的條規,不到萬不得以的時候,不會參與進去。剩下的,就只有重新迴歸世人視線的諾丁太上皇,他的祖父,維克多的新任僱主。
想到自己被教皇派望極南城的目的,盧西恩面色一冷。這裡不是問話的地方,他們兩人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過多交流。
維克多將盧西恩不自然的表情盡收眼底。
隱瞞也沒用,盧西恩。你不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可是很清楚教廷的用意。阿爾貝雷希特與阿納爾,一個堪稱人類在南陸勢力的代表,一個執掌教會多年,他們都想爭奪的東西我同樣勢在必得,只要處理得當,瞞過阿爾貝雷希特和教廷並不是沒有可能。
“你剛纔在做什麼隔着三條街都能感受到你散發出的惡意。”不想再討論這次出使沙珂斯的目的,盧西恩話題一轉,指向了他被吸引到驛站的原因感應到了黑暗力量的波動,由於攙雜了從黑龍處奪得的魔力以及新獲取的聖物祈者之嘆,盧西恩起初並未覺察到這股力量的來源就是維克多。
教訓一下不聽話的手下,連這個也要管,教廷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瞥了一眼已經退到牆角的三人,維克多這般回答。
正像霍克篤定的那樣,它不是真要殺三名知道自己亡靈身份的人類傭兵,只是想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讓他們銘記,它是亡靈。既沒有感情,也不會尊重他們,更不會一味的縱容,讓他們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要教訓你下屬的傭兵,也不要選在這裡。”壓低嗓音,盧西恩有些微惱。維克多去到哪都會惹麻煩,無論作爲兄弟,還是聖騎士,他都不可能放手不管。
“啊閣下,原來您在這兒,可讓我好找。”在城門口曾出現過的中年男子擠不進騎士們組成銅牆鐵壁,只能站在外面叫嚷。
“巴託議長。”看到禿頭貴族,盧西恩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認識半天前維克多和傀儡屍交換身份,那時聖劍騎士團還沒抵達格蘭道爾,否則當地駐紮的教會也不會容忍一個渾身散發着黑暗力量的貴族入城。想到這裡,維克多笑了。
原來盧西恩從沙珂斯趕到格蘭道爾竟是爲了自己。
“帝國中立派系成員,他的行爲可一點都不中立。”
短短兩句,已讓維克多瞭解那名老和自己套近乎的貴族秉性。
得到盧西恩的首肯,騎士們側身,讓略顯肥胖的巴託議長走進房間,諂媚的表情讓盧西恩更顯不耐。
“宴會已經準備好了,就差二位的蒞臨。”
斜眼望去,盧西恩雖然不情願,卻沒有出聲反對。維克多將面具重新戴上,朝一臉期待的禿頭男子點了點頭。
那三個白癡交給你了,克萊因團長,可別讓我失望。
眼看着兄弟二人尾隨貴族離去,因騎士團到來而暫緩衝突的霍克三人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靠牆而立的黑暗精靈,期待他能給出一個完整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