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在家裡靜養。中間站長太太來過一回,以爲她真是割了闌尾,還專門熬了大補的甲魚湯給他提來。
傲雪謝過站長太太,說自己的身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有勞站長太太費心了。
傲雪覺得站長太太是個蠻和善慈悲的人,如果他不是軍統特務站站長的太太,或許傲雪能和她成爲很好的閨蜜。
但是實際情況卻是,傲雪必須在站長太太面前謹言慎行,爲了防止暴露自己的身份。這是一個十分煎熬的過程。
傲雪喝着湯,聽着站長太太在耳邊的叮嚀。覺得很窩心。
傲雪微笑着對站長太太道:“不要擔心我了。我已經好多了。沒有什麼大礙了。連下牀走動也沒有問題。”
站長太太又爲她盛了一碗湯,道:“那你自己就多做些滋養的食物。我們女人年輕的時候就那麼幾年,剩餘的時光全靠滋補來的。不然到了我這個年紀再補的話,有你的後悔。來,再喝一碗。”
傲雪笑着拿過來,對站長太太道:“謝姐姐關心。”
兩個人坐着又說了許多的閒話。傲雪漸漸有些倦了。於是站長太太站起來告辭。
傲雪感到很不好意思,對站長太太道:“等我完全好了。一定登門再謝姐姐。”
站長太太走後,傲雪重新鑽進被窩,準備再補下眠。
傲雪睡了一會兒,被一聲巨大的爆炸聲驚醒。她連忙跑到窗臺前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大批的人流向東流動而去。傲雪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陣更加巨大的爆炸聲響了起來。屋子裡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傲雪踩着滿地的碎玻璃屑,這才反應過來是遇到空襲了。
她的身上還穿着睡衣,這時候也來不及換了。只是套了一件外套,然後將家裡值錢的一些支票和現金裝在挎包裡,然後穿上鞋狂奔出門。
日本人的飛機是從西邊來的。在這之前,天津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麼大規模的空襲,所以防空洞也修得少。
傲雪被裹夾在洶涌的人流中,向最近的防空洞奔去。
身後的建築不停地被炮彈擊中,如巨獸一般轟然倒塌。催逼着人們更加瘋狂地向東流去。
好不容易,傲雪隨着人流跑進了防空洞。頭頂回響着日本人飛機的轟轟聲,不時還震下些土下來,把人弄得灰頭土臉的。
好在暫時是安全了。
傲雪想起於秋文來,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不禁爲他有些擔心。
傲雪還在失神,防空洞前面卻突然吵囔起來。
傲雪往前面走去,想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走到前面,傲雪才發現,原來是一羣衣着媚俗的女人想進防空洞來,但是前面的幾個粗布衣服的人卻不讓她們進來。
一個口叼煙桿的老者咂咂嘴道:“這個防空洞是爲我們普通百姓修的,不是爲你們這些娼寮裡的妓女修的。還是到其他地方去討活命吧。”
一個衣襟大敞,露出裡面春夏秋冬四季
衣服的女人道:“姐妹們還不是爲了討生活才走上這條路的麼。外面的炸彈又不長眼睛。眼見轟炸越來越密集了。你叫老孃再去哪裡躲。我不管,姐妹們今天非進這個防空洞不可。”
說完就要往裡硬闖。一羣人約有十幾個,吵吵嚷嚷地跟着她後面往裡擠。
幾個大漢卻堵住了防空洞,硬是不讓她們進。
另一個穿着錦緞旗袍的女人大喊着:“尋快活的時候就叫人心呀肝呀的。到了生死關頭卻不認人啦。姐妹們,給我擠進去!”
她這一說完,女人們向裡擠的勁道更足了。男人們竟然向後退了幾步。
日本人的轟炸依然沒有結束,轟轟的聲音震得女人們的耳膜疼。她們向防空洞裡擠得更加急迫了。
傲雪一見這場景,覺得那些被阻礙在防空洞外的女人很可憐。於是走到那些男人跟前道:“把她們放進來吧,洞裡還有空間,也不多她們幾個。”
其中一個男人回過頭來望了望傲雪。輕蔑地道:“你爲她們說話,難道你也是她們一夥的麼,看你衣衫不整的,也不像是好貨。再說話把你也一起趕出去!”
傲雪什麼時候吃過這種癟,呼呼兩拳就招呼了上去,將個大漢一下子打成了熊貓眼。
他這道防線一鬆,外面的十幾個女人趁機奔了進來。
那抽菸的老者不禁跺着腳道:“作孽啊,怎麼讓這些傷風敗俗的女人進來了!”
其餘的幾個大漢立馬圍住了傲雪。一個人一拳揮過來,傲雪用左手一擋,同時右腿一個橫掃,將那人一下絆倒在了地上。
傲雪知道他們不過是平民老百姓,所以並沒有發揮出全力,只爲制伏他們而已。不一會兒,地上就躺了五六個大漢,並且動彈不得。
那老者惱怒地對傲雪說:“想不到你竟然還會功夫,我老漢打不過你。不過,你讓做皮肉生意的人進了這防空洞,實在是污了這個地方。”
傲雪語氣溫和地道:“她們也是逼不得已才入了這一行,您就發發善心,讓她們留在這裡吧。大家都是娘生下來的,沒有絲毫分別,您就當發發慈悲,讓她們暫避一下吧。”
那老者一時詞窮,哼了一聲,去查看那幾個大漢的傷勢了。
傲雪道:“他們只是暫時被我打痛了,站不起來而已,過會兒就沒事了。
老者不禁詫異道:“你到底是誰,幹什麼的?”
防空洞裡的老老小小都齊刷刷地望着傲雪。傲雪有些後悔出這個頭了。於是隨口編道:“我只不過是江湖賣藝的。今天路見不平而已。”
那十幾個妓女擠在一起,沒有人願意和她們坐在一起,兩邊空出很大的空間出來。
其中一個穿着露肩禮服的女人走過來,從包裡拿出一疊錢給傲雪道:“多謝你的幫忙,這些錢就作爲謝禮吧。”
傲雪眼珠轉了轉,如果自己真是個街頭賣藝的,不拿這些錢的話,似乎說不過去。於是接過來說道:“不必和我客氣。大家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傲雪不知道,這一幕一幕都已經被一雙眼睛看了進去。此刻,他正陰翳地望着傲雪。
又過了二十多分鐘,聽不見飛機的轟隆隆的聲音了。大家紛紛從防空洞裡鑽了出來。
從又低矮又憋悶的防空洞出來,聞到外面的新鮮空氣,大家都有一種重生之感。
傲雪舉目望去,外面的世界似乎並不比防空洞裡好多少。
原本繁華的大街已是一片瘡痍,還有幾座建築物正冒着火光。街上濃煙滾滾,整個天津彷彿一座死城。
人們都懷着沉痛的心情往自己家裡走去,不知道自己原本遮風擋雨的地方到底怎麼樣了。
傲雪想知道於秋文到底怎麼樣了。於是往特務天津站的方向走去。
路上都是歷經磨難的人們,天氣又分外地冷。傲雪裹緊了外套,低着頭急匆匆地走着。
突然,她撞到了一個人,傲雪擡起頭來準備道歉,但是這一看卻不要緊,傲雪的臉上立馬展露出笑容。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於秋文!
傲雪驚喜地道:“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呢。”
於秋文道:“我也放心不下你,空襲一結束就出來找你。我要是像你一樣低着頭走,我們就要錯過了。”
二人好像歷經死劫一般相擁在一起。傲雪明白,自己已經再也經受不了生離死別了。
於秋文摸了摸傲雪的頭說:“走,回去看看我們的家怎麼樣了。”
於秋文怕傲雪凍着,緊緊地摟着她。
傲雪則瑟縮在於秋文的懷裡,像是終於找到一個溫暖的港灣。
回到住處,只見房子的屋頂已經沒有了。但是可以進人。
於秋文對傲雪道:“我得把幾件重要的文件銷燬。你等我。”
說完,於秋文鑽進了殘敗不堪的家。
原本整潔的屋子裡到處是破磚爛瓦。於秋文走到牀頭櫃那裡,從裡面摸出幾份譯出的文件,點着火將它們燒了。看着火光將最後一點紙片吞噬之後,他纔出來。
傲雪等在門口,見於秋文出來,問道:“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於秋文道:“你先去換換衣服,我們今天只好暫時找家還沒有被炸燬的旅館歇息了。”
傲雪點點頭,也回到了殘破的家。一時不免有些唏噓。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早已有了感情。現在卻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成了這樣。
她換好了衣服,又拿出行李箱,將幾件常穿的衣服放了進去。想了想。又把電臺放了進去。
傲雪提着大行李箱出現在於秋文眼前的時候,於秋文不禁讚歎傲雪的細心。
傲雪拍了拍箱子道:“電臺我也拿上了。省得又要買新的。”
於秋文道:“家裡的東西,我們等搬到新家時再來收拾吧,現在我們先去找旅店。”
日軍的這一通轟炸,將整個天津城的小半房屋都毀了。還沒有被炸燬的幾家旅館成了緊俏的地方。
幸虧於秋文和傲雪到得快,終於租得了一個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