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盛夏時節,陽光炙烤着大地,狗也吐露出舌頭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樹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地叫。樹葉全部都是綠油油的,一陣風吹過,樹葉“嘩嘩譁”地全都翻出銀色的背面。
在這個慵懶的下午。於秋文正好休息。他舒服地陷進搖椅裡,面對着敞開的窗戶,看着外面的天空。喝着現磨的咖啡,手捧一本小說,愜意極了。
傲雪看着這幅畫面,頓時有了創作的慾望。
她搬過椅子來,從大書架上取下多年未用過的,從那次空襲後,凌亂的家裡翻出來的畫夾,心滿意足地坐到於秋文斜對面。開始畫起了素描。
於秋文見傲雪要畫自己,連忙擺手,道:“快別畫我,就你的水平,把我畫出來,還不得醜死了呀。”
傲雪生氣道:“我畫你還是擡舉你嘞,多少人想讓我畫,我還沒工夫呢,你快乖乖坐好,還是你原來的那個動作。今天好不容易,我有了創作的慾望,你就幫幫忙嘛。”
於秋文舉手投降,道:“好好好,一切聽我們大小姐的。就算畫得醜,我也認命了。”
傲雪嗔怪道:“你再說一句,我就真把你畫得醜醜的。聽到沒有。”
於秋文乖乖不再說話了。
傲雪拿起畫筆比對了一下角度。然後就開始作畫。
這素描,想當年還是羅海峰教給她的呢,轉眼間就物是人非了。
過了一會兒,於秋文看書看得眼睛有點累了。於是放下書來,捏捏自己的鼻樑。
傲雪連忙道:“快,還恢復你剛纔的姿勢,我這畫得都不對了。”
於秋文乾脆好奇地走過去,道:“我看看你都畫出什麼來了。”
於秋文走到傲雪身後,傲雪頭髮上的香氣飄進了於秋文的鼻子中。好聞極了。
於秋文再往畫夾上看去,只見傲雪畫了一半,將自己的神態已經勾勒出來了。簡直可以用惟妙惟肖來形容。
於秋文不禁讚歎道:“你畫得可真像。你在哪裡學的?”
傲雪還一直沒有和於秋文談起羅海峰的事情。這時聽見於秋文問起。心中不由得蕩起一股愁緒。現在算來,羅海峰已經犧牲有四年多了吧。
以往的一幕一幕又浮現在傲雪的眼前。她的眼睛不禁溼潤了。
她輕聲說:“是我原來的一個故人教會我的。”
於秋文問道:“哦?是嗎?那現在這個故人在哪裡呢?還在上海嗎?”
傲雪的眼淚流了下來,道:“他已經死了。在很多年以前。”
於秋文見傲雪哭了,急忙拿出隨身用的手帕。輕輕地爲傲雪揩拭。
他知道這裡面一定有故事,但是他沒有逼着傲雪講出來。他知道傲雪想說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果然,傲雪默默流了一會兒淚後,將自己與羅海峰的故事講給了於秋文聽。
於秋文聽完之後也很難過,他安慰傲雪道:“你也不要太難過了,都怪我,讓你想起了傷心的往事。”
傲雪道:“沒事的。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只是有時候想
起來,心中會有些隱隱作痛罷了。他可以說是我的朋友,也可以說是我的師長,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尤其是捨生取義。”
頓了頓,她又說道:“別說這些了,快回去,我還沒有畫完呢。”
於秋文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拿起了書。
而在畫板後面,傲雪早已是淚眼婆娑。
她極力地掩飾着自己的情緒,不想讓自己被思念吞噬。雖然那只是個模糊的影像,但是,今天又講起羅海峰,對傲雪心靈上的衝擊還是很大的。但對於秋文講完經歷的那些事後,她反而有些釋然了。
傲雪悄悄地將眼淚拭去,開始儘量不想起令人肝腸寸斷的往事。開始認真作起畫來。
而於秋文第一次聽傲雪講起羅海峰,心中對這個人的所作作爲還是很敬佩的。他到死都不負共產黨員這四個字。
當然,傲雪沒有講出當年自己對羅海峰懵懵懂懂的愛戀。那是深藏在傲雪心中最隱秘的事情了。
過了很久很久,於秋文都坐得麻木了。他問傲雪道:“你畫好了沒有啊?”
傲雪道:“畫好啦。你快來看。”
於秋文揉了揉已經僵硬的脖頸,走到傲雪的畫板前。
只見自己原模原樣地被複制在了傲雪的畫紙上,所有入畫的傢俱和窗口都像是照搬上去的。連於秋文的表情都一樣。
於秋文不禁讚歎傲雪的畫技出衆。
傲雪笑笑,道:“我也只是學過一陣子。但是自己一直很喜歡,所以就沒放下,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畫畫。”
於秋文道:“你這水平都快趕上專業的了。哪天,我得買副畫框,將畫裝裱起來。”
傲雪道:“你這可說道太誇張了。我就是業餘愛好而已。怎麼能比得上專業的呢。不過,我倒是應該把它裝裱起來,讓你恬靜的時候永遠保存下來。這時候的你最有魅力了。”
隔天,傲雪出去買畫框,她手裡拿着那幅畫,和畫框比對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自己滿意的畫框。付了錢之後就走出了畫廊。
等她走到摩丁路的時候,只見在一家商店的對面,幾個學生裝扮的年輕人正在做演講。
傲雪好奇,就走了過去。
這才發現那些學生做的是抗日的演講。
領頭的一個女大學生大聲疾呼:“同胞們,我們應該覺醒了。將無恥的侵略者趕出中國去。還我河山!還我疆土!”
一些聽她演講的人也被她的真誠所鼓動,也大聲喊道:“還我河山!還我疆土!”
傲雪夾雜在人羣中,爲民衆的呼喊聲所感動。
中國就是因爲缺乏像那名女學生這樣的人,纔會被日本人侵略的,想想那些官員們,有些人的覺悟,還不如這個女大學生。
突然,有人大喊:“日本憲兵隊的人來了。快跑啊!”
學生們頓時慌了神,四散奔逃。
那名領頭的女大學生由於站在高處,過分顯眼,被憲兵隊的人一槍打在了胳膊上。
那名領頭的女大學生頓時疼痛難忍,血流如注。但
是她還是忍着劇痛逃跑。
傲雪跟着那名領頭的女大生向巷子裡跑。
那名女大學生還要準備往巷子深處跑。被傲雪一把捂住嘴,把她拖到了旁邊一個廢棄的院子裡。
那些追趕女大學生的日本憲兵向巷子深處追去了。
那名女大學生由於疼痛過度,昏了過去。
傲雪將自己的披肩圍在女大學生身上,等她確定風頭過了,這才揹着那名女大學生走出那所被廢棄的院子。
傲雪叫了輛黃包車,將那名女大學生扶上車後,自己也上車,坐在了她的旁邊。
傲雪見這名女大學生可憐,就把她帶到了自己家。
傲雪將女大學生放在牀上。然後拿出醫藥箱來,開始爲女大學生取子彈。
突然而來的劇痛讓女大學生醒了,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
傲雪連忙將她頭下枕的枕巾塞進她的嘴裡,然後用鑷子將子彈取了出來。
傲雪這才鬆了口氣,開始給女大學生包紮。
女大學生已經又疼暈了過去。
晚上的時候,於秋文回來了。見牀上躺着一個女孩子,就納悶地問傲雪道:“她是誰呀?”
傲雪將怎麼遇見女大學生的事情向於秋文講了。
於秋文道:“那也不能就這樣在咱們家過夜吧?我把她叫醒,看她家住在哪裡,我送她回家。”
傲雪道:“她也是第一次經歷這些事,還昏迷着呢。就這樣把她送回去嗎?”
於秋文道:“不把她送回去,她的家人只會更擔心。在家裡有家人的照顧,她也康復得快些。如果把她留在這裡,萬一有人來咱們家怎麼辦。你怎麼解釋一箇中槍的女孩子爲什麼會留在咱們家,到時候你說都說不清。”
傲雪覺得於秋文說得有理,便不再作聲了。
於是,他走到牀邊,用手搖晃着女大學生的肩膀。道:“醒醒。醒醒。”
過了一會兒,女大學生才悠悠醒轉過來。
她見到傲雪和於秋文,虛弱地說:“你們是誰呀?我到底在哪?”
傲雪道:“你中彈了。被我給救回來了。你叫什麼?家在哪裡呀?我們送你回家。”
那名女大學生道:“我叫何香凝,我家住在埃爾得路第三十九號。謝謝你們救我回來。要不然我早被憲兵隊的人抓去了。”
於秋文道:“你現在還很虛弱,我帶些止疼藥給你,然後再告訴你養槍傷的方法。可憐你一個女孩子,卻要受這種罪。”
何香凝道:“雖然胳膊上中了一槍,但是我一點也不後悔。保家衛國本來就是我們每一個炎黃子孫應該做的事。”
傲雪見這個何香凝很有報國的熱忱與決心,是個有抱負的人,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敬佩。
於秋文將何香凝背起來,道:“我這就送你回家去。”
於秋文叫了一輛黃包車,往埃爾得路而來。
到了何香凝的家,於秋文輕輕叩了叩門。
裡面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姐,是你回來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