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笑道:“你打扮成這樣,我還真一下子沒認出來。你的化裝手段也太高明瞭。
傲雪對自己的化裝術自恃甚高,聽這種褒獎也不是一兩次了,於是她淡淡地道:“還好啦。我學習化裝已經好幾年了,再沒有進步可還行。”
老秦道:“是嗎?你和誰學的呀?”
老秦無意的一句問話,踩到了傲雪的雷區。她很想將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都忘記掉的。但是經老秦這麼一提,糟糕的回憶像潮水一樣向她襲來,將傲雪淹沒。
傲雪愣怔着,看見老秦的嘴在一張一合,但是卻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傲雪出現了短暫的耳鳴。頭也暈暈的。鼻子一酸,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她向上昂着頭,過了一會兒,才終於將淚水忍了回去。
老秦本來說者無心,但是卻見傲雪有些不對勁,就連忙問她怎麼了。但是傲雪像是陷入回憶裡,拔不出來似的。於是,他只好等待着,他看見了傲雪的眼淚,知道自己可能是說錯什麼話了。不禁感到很抱歉。
傲雪忍耐了一陣,終於將眼淚忍了回去。耳鳴也好了。她告訴自己要保持清醒與冷靜。
於是,她緩了緩,道:“不好意思,剛纔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記憶,我曾經是軍統的一份子,是一位我最珍貴的朋友,幫助我參加進共產黨,讓我走上這條正確的道路的。”
老秦見傲雪的反應,心裡猜到了八·九分。於是,小心翼翼地問:“他是對你很重要的朋友吧?他現在在哪裡?”
傲雪終於還是沒忍住眼淚。熱汩汩的淚水順着俊俏的面龐流了下來。她輕聲道:“他已經死了。”
老秦這才知道問了不該問的。很不好意思地搓着雙手,道:“你看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已經不在了。真抱歉。”
傲雪抽出隨身帶的手帕,將眼淚揩乾,道:“我也沒控制好情緒。不關你的事情,老秦,我們出發吧。事不宜遲。”
老秦將行李拎在手裡,道:“我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還是傲雪爲老秦辦了退房手續,然後,兩個人坐電車去往火車站。
等到了火車上,傲雪和老秦才發現,整個車廂很空,想坐在哪裡都行。
於是,他倆挑了車廂的中間段來坐。
車廂上又陸陸續續地上來了幾個人,但是還是沒有將座位佔滿。
傲雪和老秦本來是相對而坐,但是,忽然,一個男人坐在了老秦的身邊。
他沒有將行李放在行李架上,而是放在了自己的腿前,顯得很怪異。
汽車緩緩開動了。這個男人一直不停地看錶,然後,等乘務員過來的時候,他問道:“請問幾點餐車開飯?”
乘務員顯得很無奈,道:“不好意思,先生。餐車已經被山本大佐包下了。恐怕要等到他們吃完,您才能去。”
傲雪心裡憤恨地想,又是該死的日本人,到哪裡都躲不過他們。日本人未免也太霸道了,連餐車也霸佔。
那個男
人卻沒有顯得很失望,而是輕聲道:“這樣啊,那謝謝你了。我知道了。”
然後,他將目光轉移到傲雪身上。
傲雪正好也在觀察他,不期然地和他的目光相撞,一時間顯得很尷尬。
倒是那個男人很大方地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方浩。很高興認識你。”
傲雪也伸出戴着手套的手,道:“我叫戴澤陽。你好。”
方浩又將目光停留在老秦正在看的報紙上,道:“這位仁兄,恕我直言,你是從蘇聯來的吧?”
傲雪和老秦的心裡都是“咯噔”一下,心想,他是怎麼知道的。
老秦笑吟吟地將報紙合上,道:“這位小兄弟,你可猜錯了。我不是從蘇聯來的。我就是個走南闖北的生意人。”
方浩則道:“你看的是社會民主黨中央機關報,是最激進的工人報紙,就在蘇聯刊發,我說的沒錯吧?”
老秦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只好道:“這是上個坐在這裡的乘客的,我沒事幹,就撿起看了看,我就說,我怎麼不認識上面的外國字呢,原來是蘇聯字呀。”
這個理由明顯太牽強了,方浩不置可否地歪嘴笑了一下。沒有再表態。
火車在緩慢地行駛着,鄰座的人們爲了打發這漫長的時間,都開始攀談起來。
而傲雪,老秦和方浩這一桌,顯得氣氛有些怪異。三個人坐在一起,都沒有說話。彷佛都在各自想心事似的。
依傲雪看,這個叫方浩的年輕人,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他一來,就鋒芒畢露,使得傲雪不得不緊盯着他。但是,他又不像是要行刺老秦的人。否則,他一定不會明目張膽地就指出老秦是從蘇聯來的。而是暗中行事,不會像現在這樣,讓傲雪與老秦都對他有了防備。
過了大概兩三個小時,方浩明顯有些坐不住了。他開始找傲雪攀談起來。
方浩道:“戴先生,你對現在的國際形勢怎麼看?”
傲雪沒想到他一問,就是這麼尖銳的問題。傲雪不方便說出自己的立場,於是假裝不懂地說道:“關於國際形勢什麼的,我可從來不關心。我只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只希望自己的國家太太平平的就好。”
方浩則顯得對這方面很精通,他道:“你的觀點太狹隘了。依據現在的形勢,美國逐漸對原本的孤立政策有所改變,國際地位依然很高,始終都站在國際戰局的準裁判位置上。至於遠東的戰局,恐怕還要堅持好一段時間。日本人不好對付啊。”
傲雪和老秦一聽,互遞了一個眼色。老秦裝作好奇的樣子,道:“你覺得日本人還要在中國待多久呢?”
方浩卻一下子低聲說道:“依據現在國際戰略佈局,德意日的合作還是很成功的。要想把日本人趕出中國,恐怕兩三年之內都不可能。這些傢伙,還要在中國待很長時間。真是該死。”
傲雪覺得方浩應該是個進步青年,但是又怕他這些說法只是暫時的煙霧彈。倒也還不敢放下警惕。但是對他分
析的國際形勢倒很贊同。於秋文也經常給她講國際戰局,和方浩說的分毫不差。傲雪不禁對他有些敬佩。如果他真的沒有不懷好意的話,傲雪倒很想和他暢談一番。可惜現在任務在身,不允許她這麼做。
於是,傲雪道:“你說的那些,我也不懂,你坐火車是要去哪裡呀?”
方浩道:“終點站,上海。”
傲雪道:“真巧,我也是去上海。你經常去上海嗎?上海的美食,味道可真不錯。”
方浩道:“我的家就在上海,這次是爺爺過世,所以才請假回家奔喪的。要說上海的名小吃。還是條頭糕和南翔小籠包最好吃。青團和八寶飯也不錯。”
於是,傲雪成功地將話題扯到了上海的風土人情上。
到了中午,大家的肚子都餓了。但是,向餐車走去的人,最後都失望地回來了。傲雪知道,現在餐車都被日本人包了。可憐自己的同胞飢腸轆轆,卻還要等這些日本人吃完飯才能進餐,實在可惡。
方浩拿起腳邊的行李,開始向餐車移動。
老秦喊住他,道:“乘務員不是說了,餐車被日本人包了嗎?你還去幹嘛?”
方浩回過頭來,笑了笑,道:“我去看個朋友。”
傲雪和老秦心裡都覺得奇怪,他剛纔還發表憎恨日本人的宣言,怎麼這一會兒過去,他就有日本人做朋友了?
傲雪對老秦道:“我去跟着他,你自己小心。”
老秦道:“好的,我覺得這小夥子要闖禍,你看看他要幹什麼。”
於是,傲雪跟在方浩後邊,看見他在餐車門口,被兩個日本兵擋住了。
方浩用日語說道:“我也是日本人,請讓我進去吧。”
日本兵這纔將門讓開。
傲雪一時之間,有點搞不清方浩的真實身份了。就在傲雪愣神的時候,方浩卻又出來了。他手裡的行李箱也神奇地消失了。
兩個日本兵問方浩,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方浩道:“現在人太多了。吃不好,他等會兒再過來。
方浩見傲雪也在餐車門口,低聲道:“你怎麼也來了。這裡不安全,回到座位上去吧。”
兩個人開始往回走。傲雪納悶地說:“你的箱子呢?”
方浩道:“我放在餐車了。等下你就知道了。不要太好奇。”
兩個人回到了座位上,方浩又開始看錶。
傲雪好像知道他做了什麼了。他的行李箱裡,應該是個炸彈。
就在此時,火車突然發生了一陣很嚴重的震動。雖然傲雪早有準備,但是她還是被這股震動摜到了地上。
車上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一時間都東倒西歪的。
傲雪被摔得膝蓋疼。等她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膝蓋擦破了皮了。好大的一塊擦傷。
老秦也好不到哪裡去,頭撞在了玻璃上,現在正捂着自己的腦袋。
那個方浩卻撐得挺穩,一點事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