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女屍
三、千年女屍(本章免費)
大唐開元年間，京師長安有件怪事傳得甚囂塵上，據說，有一具在地底下埋藏了有上千年的殭屍——也就是盜墓小說裡常說的“糉子”，因爲墓室崩塌，重現人間。
有好事者還特意顛顛地跑過去看，回來以後跟大家描述，說這具復活的殭屍，身體、頭髮、肌膚、眼睛、鼻子、耳朵、嘴等器官，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要不是有人親眼目睹他灰頭土臉地從地底下鑽出來，衣服和髮式都很奇怪，沒有人相信，這人會是一具殭屍。
這殭屍也能和活人友好相處，從來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危害，盜墓小說裡糉子們見人就抓，逮住就咬的特性對這具殭屍來說也完全不適用。
但是有一點，這個人剛從墳墓裡鑽出來的時候，嘴裡吐出來的話一般人聽不懂，既不是當時的官話，也不象是方言，後來找了個有學問的，跟他對了幾句話，才知道，這人講的話，他所使用的語法和詞彙，同戰國時期的文獻記載很像，只不過更加口語化。
不但講的話很奇怪，而且，這個死而復生的人，從來也不吃五穀雜糧，同他在一起的人發現，這個人頂多也就喝幾口水，不管多豐盛的食物擺在他面前，他從來連碰也不碰。
有人就說了，這人日常吸風飲露，埋在地下千年而不死，根本就不是凡人，他是傳說中的地仙啊！當然，還有另外一些人對此持反對態度：什麼地仙？誰見地仙從人家墳墓裡鑽出來？這都是騙人的把戲！——誰也不能成天看着他，你一轉身，說不定他就偷着吃東西了。別看吹的是神乎其神，其實啊，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只有那個人自己知道了。
這人學習能力很強，開元年間的市井言語很快就說的比誰都溜，或許是在地下悶了太久的緣故，這個人逮着誰都能嘮上一會兒。
他對各地的墓葬，和墓室裡財寶的分佈情況，是瞭如指掌。只要別人願意聽，他就能滔滔不絕地侃上許久。
當然，聽的人有的是當成軼聞，過過耳癮，根本就沒當回事。有的是沒事閒磕牙，反正呆着也是呆着，有人陪着說話還不好，也不要錢。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這個從地底下鑽出來的人所說的話，有人真就往心裡去了。
這個傳說中的殭屍經常在吳、楚、齊、魯一帶活動，而且，好像也沒有什麼心計，別人問他什麼事，從不隱晦，總是有問必答。
有兩個大盜，因緣際會，在這個人跟別人講他以前的經歷和各種奇談怪論時，聽了一耳朵，兩人相視而笑，連說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發財的機會送上門來了，不接受豈不是卻之不恭。他們兩個私下找到那人，旁敲側擊，摸清了這一帶的墓葬墳墓情況，回去以後，糾集了十來個兇徒，買齊各種挖沙倒斗的工具，就開始了他們的盜墓生涯。
別說，那人說的還真挺準，根據他的指引，他們盜發了好多個墓葬，從來也沒失手過。錢越掙越多，數得手都要抽筋了，卻一直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後來一路挖到盛唐縣界，派出人去，踩好了盤子，趁着月黑風高，又開始了這一本萬利的買賣。
這一次，他們盜掘的古冢在當地被稱作白茅冢，這個名字聽起來很是怪異，可是，爲什麼起這麼個名字，就不得而知了。
趁着天黑，摸到墓葬的所在地，這些人從隨身攜帶的袋子裡掏出工具，找到墓道所在的位置，埋頭挖了大概有一丈多深，就找到了地宮。
墓道挖開以後，這些人是無比的興奮，哈哈，金銀財寶就在眼前了！有了寶貝，就能換來銀子，有了銀子，什麼美酒佳餚，聲色美女，都不在話下。這些人越想越美，點燃火把，哼着小曲兒，就往墓室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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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墓葬的地宮佈局比較奇特，它由四間主要的墓室構成，每間墓室相對獨立，所藏的明器也不相同。
走進東邊的墓室，觸目所及，都是江湖人喜歡的東西，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繩索弓矢等，一應俱全，看起來像是個小小的武器庫。
那些武器，造型古樸，花紋也很是奇異，似乎有些年頭了，但是，拿在手裡仍然吹毛斷髮，鋒利如新。盜賊們有喜歡耍槍弄棒的，撿了幾件趁手的，握在掌中，比劃來比劃去，讓人看着眼暈。
南面的墓室則堆着各種精美的絲織品，綾羅綢緞，錦繡繒彩，一直堆到了墓室頂。這個墓室中間放着一個梳妝檯，梳妝檯上面都是花紋美麗的錦緞和羅綺，有人眼尖，看見上面放着一個小牌子，牌子上似乎還有些字跡，拿起牌子，就着火把一看——不認識！那字跡非常古雅，筆畫屈曲，不象是當代的字，
這個時候，隊伍裡面的讀書人就派上了用場，那個號稱十里八鄉學問最大的淘沙夫子接過小牌，眯起眼睛仔細地辨認了一會兒，喃喃道：
“周幽王所賜錦三百端……”
然後一拍大腿，興奮地叫道：
“周幽王!——要是從周幽王那個時候算的話，這個墓室離現在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多年了！”
聽了他這番話，旁邊的人不禁一愣，隨即有人接過話茬：
“管他什麼王，關鍵看有沒有寶貝，沒有的話，咱們這次就白跑一趟！這些刀啊，槍啊，錦啊，緞啊，能有什麼用！”
衆人七嘴八舌地隨聲附和，那個人見此情景，很鬱悶地閉了嘴。
“哎——還真別說，這墓室裡真有寶貝！”
有一個人在旁邊驚喜地叫道，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梳妝檯下面果然都是金銀珠玉，在火把的照耀下，正熠熠生輝。
大夥兒笑得合不攏嘴，你推我擠，朝那些寶物撲過去，把財寶全部裝在隨身攜帶的口袋裡，直到檯面上什麼也不剩了，才往下一個墓室走去。
下一個墓室位於整個墳墓的西面。那裡面擺放的都是漆器，製作精細，光可照人，就象昨天剛剛做好，才放到墳墓裡的一樣。有人拿在手裡使勁掰了掰，發現這些漆器仍很堅固，器形也很優美，就撿了一些，放進袋子裡。心裡盤算着，拿出去的話，找着識貨的，說不定還能賣個好價錢。
剩下最後一個墓室了，這個墓室位於整個墳冢的北部，從外面看去，跟其他三個墓室沒有任何不同。隊伍裡精於溜門撬鎖的小賊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墓室的門鎖打開了。
一夥人推開墓門，走了進去，火把發出來的光，把黑暗驅走，看清墓室裡的擺設之後，大家便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驚歎！
只見墓室當中橫放着一口精美的玉棺，那玉棺紋理細膩，瑩潤光潔，隱隱能看見裡面的暗紋，似是用一整塊巨大的玉石雕琢而成，上面找不到任何縫隙。
光這玉棺本身，就已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那裡面的隨葬品，就更不知道有多少稀世奇珍了。
盜墓賊們迫不及待地掀開棺蓋，向裡面看去，正想好好地劫掠一番。可是，眼前的情景，卻驚得他們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攏不上。
假如是周幽王時候的墓葬，那麼，經過了一千多年之後，墓主人的屍身上的血肉，早就應該朽爛無餘。可是現在，他們看到的是，玉棺裡面，躺着一個妙齡女子，一頭青絲披拂在頸側，膚如凝脂，齒若編貝，雙眉修長，瓊鼻挺秀，柳腰不盈一握，身材纖濃合度，美得如同從前朝古畫上走下來的仙女。
她眼瞼微闔，睫毛輕覆，眼睛半開半閉，隱隱透出微光，令人忍不住遐想，這雙眼睛要是張開，當她回眸一笑時，那秀色，該是何等的奪人心魄……
那女子鬢如墨畫，仰面躺在在一個纖巧的枕頭上，身上穿着紫色霞帔，輕煙一般，如夢似幻，足上繡襪珠履，新香可愛。只見雙手合在胸前，意態閒適，好像隨時都能醒來。
衆人口中嘖嘖有聲，有人忍不住顫抖着伸出手去，輕撫了女子的肌膚一下。只覺得掌中滑膩無比，那細嫩的肌膚，竟然……竟然猶有暖意……
難道，這女子還活着？不可能啊！胸口一點氣息也沒有。要說她已經死了，沒道理這麼長的時間，屍身還沒有腐壞呀！這人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得耳邊有人道：
“周幽王賜錦……這女的……這女的難道是烽火戲諸侯的褒姒！”
這可是一個驚天動地的發現。要知道，周幽王當年爲博自己寵妃褒姒一笑，命人點起烽火，召來勤王的諸侯。烽火本來是周邊的夷狄進攻時，向諸侯發出的求救信號，周幽王屢次點燃烽火，諸侯們爲了救駕，先後派兵，來了以後才發現自己上了幽王的當。後來，當夷狄真的前來攻打時，就沒有人把烽火當回事了，西周的滅亡與此有直接關係。此人正爲自己的推想暗自得意，正奇怪身邊的人爲什麼沒有反應。回過頭來才發現大夥兒正圍在一起，兀自爭搶着什麼。
原來，玉棺前面，有一隻銀盃，杯子裡盛滿了象酒一樣的液體，這些人平素見酒比見了爹孃還親，也不忌諱，就着銀樽就開始牛飲，那些搶不到的在旁邊急得直跳腳。
那酒果然好喝，如同瓊漿玉液一般，回味綿長。直到杯子裡的酒搶得一滴也不剩了，還有人舔着酒杯內壁，怎麼也不肯放下。
衆人把墓室裡的錦繡珠寶洗劫一空，正要出去，忽見有一人突然折返回去，直奔那女屍的棺材。
其他的人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原來，棺中女子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隻玉環。
那女子全身上下，除了衣服以外，沒有任何裝飾，這玉環可以說是唯一的隨葬品，想必價值不菲。
玉棺雖然珍貴，但體積太過龐大，大唐又針對盜墓制定了嚴刑峻法，就算帶出去也無法銷贓。玉環則不然，隨便揣在哪裡，都能避人耳目。
盜賊們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全都撲上去搶這隻玉環。
不成想，這玉環套得太緊，盜賊們擼了半天也沒擼下來。有性子急的，掏出腰裡彆着的短刀，就朝女子那纖細的手指削去——
有個叫楊知春的盜墓賊，見那女子面目可喜，心裡只把她當個生人看待，見自己的同夥要損害那女子的肢體，在旁邊攔阻道：
“我們拿走的寶物已經不少了，這個玉環就別要了吧！”
那些人搶紅了眼，哪裡肯聽他的勸告，嘴裡振振有詞：
“有錢就不倒鬥，倒鬥就不空手，你想積德行善，到這兒來幹什麼呀！。”
只聽嘎嘣一聲脆響，那女子的小指被生生砍斷，如赤豆一般的血液，從傷口處汩汩流出……
朦朧的火把之下，楊知春彷彿看見那女子的秀眉輕蹙了一下，不禁大爲痛惜，連連跺腳道：
“你們還有點人性嗎，東西取不下來，就割斷人家的手指，上天是不會饒恕你們的！”
那些人根本就不予理會，取了女子斷指旁邊的玉環，又檢查檢查有沒有什麼遺漏，便揹着贓物，走出墓道。
來到外面，冷風一吹，那些人回過神來，互相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楊知春這人不可靠，和咱們不是一條心，他要是出去告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盜的這些寶物，不僅全都得吐出來，而且還得蹲大牢。不如把這小子除掉，永絕後患，否則，以後肯定是寢食難安。
經常幹打家劫舍的買賣，這些人彼此之間早已心有靈犀，做了個手勢，便朝楊知春包抄過去。
楊知春見勢不妙，心想我命休矣！自己是一個人，身單力孤，是萬萬對付不了這些如狼似虎的盜墓賊的。現在，倘若不是死的那麼痛苦，就是燒了高香了。他索性認了命，也不做徒勞的掙扎，扔下手裡的刀，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了半天，那狠厲的大刀也沒有如期而至，只聽耳邊叮叮噹噹，一片刀劍相撞的聲音，卻並不是往他頭頂上招呼的。他覺得奇怪，張開眼睛，眼前的情景令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放大。忽然之間，那些人好像互相都不認識了似的，瘋狂地拿手中的武器往對方身上的要害之處招呼，毫不容情，刀刀致命，乒乒乓乓地砍了一陣之後，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古墓之前，屍體枕藉，殷紅的鮮血，淌了一地。冷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似有鬼在唱歌。樹叢裡面，不知道是什麼鳥，拍着翅膀，呼啦啦地掠過樹梢。這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
現在，楊知春是唯一一個倖存的人。
他打了一個寒戰，想了一會兒，拿定了主意，哆哆嗦嗦地地繞過一地的死屍，把扛出來的寶物又送進墓室，把它們放在原來安放的地方。當來到那女子所在的墓室時，他舉着火把，在那女子的玉棺之前，呆立片刻，把那俏麗的面容印在自己的腦海裡，便轉過身來，輕輕地退出了墓室。
出來以後，他把盜賊們挖開的盜洞用土填得嚴嚴實實，又移來一塊草皮，遮在上面，這樣，如果不細看的話，就沒有人知道這座古墓曾經被打開過。
把這一切都處理完畢，他便離開此處，一路跟人打聽着當地官府的所在地，來到官府投案自首。
當地的官員聽了，嘖嘖稱奇，念在楊知春尚存一念之仁，而且，對那古墓又有保護之功，將其無罪釋放，讓他帶領二十來個兵丁，前去修復那被盜的古冢。
當然，官員對於楊知春的描述，也充滿了好奇，這座神奇的古墓，墓主人究竟是誰呢，她的屍身，經過了千百年後，爲什麼還不腐朽？她究竟擁有什麼樣的魔力，何以有人冒犯她的安眠，便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呢？爲了確定墓主的身份，官員幾次派人去尋找古墓的墓誌，派過去的人把古墓附近的土地幾乎翻了一個個兒，遺憾的是，始終也沒有找到。
所以，那古墓裡究竟埋的是誰，便一直都是一個迷！
（出《博異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