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先士卒,寧鴻遠覺着自己這個決定無疑是最好的決定。
衆所周知,如同他這樣擁有地位的年輕人,如果能夠身先士卒,與衆位來自底層的士兵生死與共,一起殺敵,一起說笑話,必定能夠化解士兵們心中的一些怨憤。
更何況寧鴻遠覺着自己與人交往的自己最大的優點,那就是幽默,真誠,平易近人,這在軍旅之中,必定能夠佔據一席之地,想當年孫策能夠率領江東羣雄,無非就是他是一個挺幽默和隨和的人。
而寧鴻遠之所以做出這樣一個決定,除了這樣一個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他是一個很會換位思考的人。
他理解自己之所以要身先士卒的必然性。
站在那些來自社會底層士兵們的角度去思考,寧鴻遠深知他們內心其實有一股極其仇權的怨憤,而當這種怨憤慢慢蓋過對軍法的恐懼,蓋過軍人服從的天職,蓋過對父親的忠誠,那麼這種仇恨和怨憤就會將軍隊變成一盤散沙,神劍宗也會因此而覆滅。
這不是危言聳聽,更不是寧鴻遠杞人憂天,而是這樣的一個風氣敗壞的黑暗時代,仇恨怨憤遠遠比所謂的仁義道德來得快得多,來得迅速得多,來得容易得多,也來得實在得多。
在這樣一個亂世,正如同父親所說,軍人蔘軍是爲了保家衛國?如果是保家衛國,怎麼會在自家的祖宗之地上屠殺自己的同胞?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代背景之下,這些武境世界的修武者爲什麼參軍呢?有多種不同原因,第一,參軍可以獲得一些特殊的武境力量,例如說勝利之後可以獎賞功法等等,第二,家中柴米揭不開鍋,加入軍隊只是混口飯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哪裡是爲了保家衛國,殺敵立功,第三,爲了成爲人上之人,成爲可以統領一方的將軍,然後衣錦還鄉,何其威風瀟灑!
這纔是這些士兵出生入死的關鍵,而這三個目的都是出自個人私心,而不是出自於男人的豪情和熱血。
寧鴻遠從不懷疑一點,那就是隻要是個優秀男人的心中,定然擁有一定保家衛國的豪情熱血,這本來就是男人的一種天性,不計功利的天性,但是這必須通過一定的條件來激起這種熱血,就如同當年異族侵略的時候,父親所率領的青年北伐軍之中,他們就是被父親的演講喚起了心中的熱血,義無反顧,毫不計較個人得失地加入了父親的北伐軍中,從而保家衛國,生死無悔!
可是時代變了,如今這個時代乃是神劍宗人自相殘殺,是內訌,是窩裡鬥,是令人可笑的一個時代,是令人悲哀的一個時代,這樣一個時代背景之下,保家衛國的先行條件根本不可能被觸發,那麼男人心中的那一股熱血豪情根本就不會展現出來。
所以,大多數參軍的士兵之所以殺敵立功,必定是私心,而非豪情熱血。
既然參軍大部分是因爲私心,那麼肯定就有私怨,而這種私怨必定來自於對被安排的不服從,對階級分化的仇恨。
要解決這樣一個問題,寧鴻遠作爲少宗之主,就必須身先士卒,這不是他能夠自我決定的,而是他必須這樣做,除非他想要讓神劍宗走向滅亡,成爲一個不忠不孝之人。
這一切簡直是順理成章,可是深紅月卻說他這樣的做法是怯弱,寧鴻遠心中如何是滋味。
寧鴻遠滿目疑惑地凝望着眼前的沈紅月,開始琢磨這其中的道理。
隨後寧鴻遠竟是順着這樣的思緒,進一步低頭深思起來。
這一刻,沈紅月望着寧鴻遠,見寧鴻遠竟然能夠迴避自己傾國傾城的美貌,低頭陷入深刻的冥思之狀,也沒有說話打擾他。
“這世上如此近距離,能夠不被我美貌吸引的男人,而且還能深思問題,這世上還真是不多。”
見慣了男人那一雙醜陋且有噁心的眸子的沈紅月,早已對那種讓人噁心的眼神感到厭倦。
她縱然風情萬種,但是骨子裡卻極爲討厭這些盯着她美貌看的男人,而她之所以用盡風情去勾引那些男人,無非只是想要羞辱他們而已,當她望着他們如同狗一樣的眼睛,她就很有成就感,也大大滿足了她內心的某一種特別的慾望。
然後,再把他們殺了,對沈紅月而言,豈非快哉?
她畢竟是一個非常之人,當然也擁有非常之心。
可是這種成就感過多了,也就膩味了,現在她在尋找一種新鮮的感覺。
這一刻,沈紅月在寧鴻遠身上找到了這種新鮮的感覺,望着寧鴻遠這般深思的模樣,她的內心突然生起一股別樣的情緒。
原本寧鴻遠對她也是一直盯着看,可是當遇到關鍵性問題的時候,這寧鴻遠居然如此心神鎮定,這讓她覺着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氣氛忽然之間變得清靜起來。
低頭思考的寧鴻遠,開始回望自己的過去,想要從自己的成長之中找尋答案,尋找沈紅月爲什麼會諷刺他這種做法乃是莽夫行爲,乃是不負責任的行爲?
寧鴻遠前一世最喜歡的就是歷史,非常喜歡《三國演義》,爲什麼曹操能夠擊敗袁紹,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爲他身先士卒,能夠親自率領部隊偷襲烏巢,而袁紹只知道躲在後方進行所謂的運籌帷幄,在整個官渡之戰之中未有一次身先士卒過。
這樣一比較,曹操勝利,袁紹失敗,簡直是一目瞭然。
苦思了半天,寧鴻遠最後還是沒有想明白,自己這樣一個完全合乎情理的做法居然會遭到沈紅月的迎頭痛批,當頭就是一棒說自己乃是“逞匹夫之勇”!
這裡面究竟隱含着怎樣的道理呢?這樣一位非常女人說出的話,必定不是一句空話,一定有她深刻的道理在裡面。
寧鴻遠不甘心,他又開始琢磨自己爲什麼要身先士卒,這源頭無非就是想要化解軍隊之中的階級性矛盾,化解這些士兵心中的怨憤。
其實這種來自於底層社會的怨憤,寧鴻遠心裡當然也有。
想前一世國家招兵的時候,他本來是可以爲國效力的,從小也有這個打算,可是當時他正處在人心的極端黑暗的漩渦之中,一幕幕令他內心憤慨卻又無能爲力的事情展現在他的面前,這種悲痛與無奈打消了他內心的豪情和熱血。
憑什麼,憑什麼我要爲那些權貴效力?爲那些有錢人效力?
憑什麼?
至於他內心爲什麼有個想法,因爲當時他讀的學校發生了一件醜聞,一個令他印象極深的醜聞,那就是校長貪污腐敗,包養女人,導致他內心那一股仇視權貴的黑暗陰影被徹底激發,全面覆蓋了他曾經想要在軍旅之中揮灑熱血的豪情。
所以,換位思考,他即便這一世身在豪門之中,自然同樣能夠理解那些窮苦人家之子的心情,自己是他們的父母嗎?自己對他們有恩嗎?憑什麼他們就要爲自己效力?
憑什麼?
憑什麼自己就可以站在後面進行所謂的運籌帷幄,而他們這些窮苦人在前面衝鋒陷陣?
憑什麼?
然而,站在父親的角度去向問題,同樣是站在神劍宗子民的問題去想這樣的軍隊,怎麼可能有戰鬥力?怎麼可能擊敗來勢洶洶的萬劍宗?更何況這還是一場以少對多的戰鬥。
那麼,解決這種矛盾的最好辦法,那就是自己身爲神劍宗的少宗主必須身先士卒,必須被父親一視同仁,不可能說他是寧義武的兒子就可以龜縮後方,進行所謂的規劃高明的運籌帷幄?別人那些窮人就聽他指揮?別人都是傻子,就你一個是聰明人,我們聽你的?
僅僅依靠賞罰分明,僅僅依靠一切謀略,這一場以少對多戰爭怎麼可能勝利?
方方面面的考慮,方方面面的因素,缺一個環節,神劍宗都將會徹底覆滅。
寧鴻遠雖然不懂戰爭,也不喜歡戰爭這玩意兒,但是他懂人性,更懂人心,因爲他曾經就來自於最悲哀的金字塔最低端家庭,所以,他更加了解這種仇恨,瞭解人性的之中的陰暗來自於什麼地方。
你看看這個寧鴻遠,又開始用他的思維來套這武境世界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