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只差一點

在洛宇琛和蘇錦年穿越整個城市,去往城西八號倉庫的時候,林響響已經被帶到了目的地。

她仰頭看着眼前破敗的建築,這眼熟的景緻,儼然是讓她心悸的地方,那個埋葬過一條生命的地方。

林響響一直還算淡然的神色終於變了,變得有些灰敗,有些苦澀,她自嘲地勾了勾脣角,深吸了口氣,道:“那個記者,是你們殺的吧?”

她當時居然相信了蘇錦年的話,真的以爲他只是湊巧出現在了這裡,現在故地重遊,林響響想不明白都難。

聽林響響突然提起那個記者,強壯男子微微一愣,才勉強記起來很久以前發生的事情,他剛想讓林響響別廢話,側過去的眼睛就看到了一抹窈窕的身影正快步朝他們走來。

於是他站住了步子,連帶着林響響也站住了步子,她納悶地朝他所凝望的方向看去。

心裡一涼,林響響認出了那個人影,這分明是花若蝶。

隨後,林響響又覺得有幾分欣慰,花若蝶會來找她,這就證明蘇錦年一定已經醒過來了。

雖然知道當時的事情也許和蘇錦年有點關係,但是林響響卻堅信,他只要醒過來了,那就一定會來找她,不論如何,她都必須撐到他們找來的時候。

很快,花若蝶就來到了林響響的面前,她眯着一雙嫵媚的鳳眼,覷着林響響轉眼恢復淡定的神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她不能夠理解,她都已經這麼惱怒了,爲什麼林響響還能夠這麼淡定。就好像,林響響一直篤定,蘇錦年會來找她。這種自信,讓花若蝶嫉妒得快要發狂,或者說,她已經發狂了。

伸手就想去拽林響響的長髮,花若蝶卻抓了個空,被林響響給躲過了。

頓時,她惱羞成怒,冷着臉衝強壯男子喝道:“青牙!把她按住!”

林響響心裡嘆息一聲,她的躲避完全是下意識的,現在可好,又是自討苦吃。

不過,原來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叫做青牙,林響響想到這,看向青牙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上了些許可憐。

因爲林響響的眼神,青牙的手不由自主的一頓,他這幅樣子看在花若蝶的眼中,只會讓她更加憤恨,她怒道:“青牙!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麼!?別忘了是誰救了你的命!”

青牙那些微的猶豫在這句話下立刻煙消雲散,他再不停頓,上前一把按住了林響響,讓本來就被反綁着的她絲毫不能動彈。

花若蝶心滿意足地揚了揚下巴,用看爬蟲一般的眼神看着林響響,隨後上前,按照之前的想法,一把扯住了林響響的長髮。花若蝶扯着她的頭髮,把她拖向了倉庫裡。

林響響疼得整張臉都皺滿了褶子,她被拖着往前走,頭皮上傳來一陣一陣連綿不斷的撕裂痛感,但是好在這種痛只持續了一小段時間,她就被轉而丟在了一張生鏽的椅子上。

等到頭皮上的痛感稍稍平復了一些,林響響才勉強睜開蓄滿淚水的眼睛,用一種頗爲倔強的眼神擡頭看向花若蝶。

花若蝶低着頭,同樣也在看林響響,看到她的這種表情,她翻涌的怒火再次爆發,毫無徵兆地伸手就給了她一耳光,冷哼道:“就是這種狐媚眼神,才勾得那些男人一個個爲你神魂顛倒!”

林響響的臉被打得側到了一邊,她默默咬牙待痛感散去,才轉頭重新看向花若蝶,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花若蝶被林響響有些空曠的笑聲給弄得心裡毛毛的,她狐疑道:“你笑什麼?”

林響響兀自又笑了一會兒,眼見着花若蝶就差暴跳如雷,她才慢悠悠地勾着嘴角道:“我笑你很可憐,你不知道,這世界上除了愛情以外,還有其他的很多感情。”

可憐這個字眼,正正戳中了花若蝶內心深處的隱痛,她的眼睛因爲充血而顯得有些發紅,像是暗夜裡發怒的小獸,她暴怒道:“不許說我可憐!”

林響響隱隱摸清了花若蝶的個性,她需要的是別人對她百分之百的臣服,她不希望任何人忤逆她的意思,那麼,反其道而行,要麼就是徹底激怒她,要麼就是讓她不斷地想要反駁自己的話。而很顯然的,花若蝶眼下的情況是第二種。

於是林響響便悠悠笑着擡眼看她,心裡卻打定主意要不斷激怒她,好讓自己拖延足夠的時間等人來救她。

林響響笑着看了花若蝶一會兒,一直等到她緩緩眯起眼睛,慢慢平靜下來,林響響才扭過頭去低笑道:“如果不是被我說中了,你又何必惱羞成怒?”

花若蝶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因爲林響響的一句話,再一次被點燃,可這一次,她卻不再呈現暴跳如雷的樣子,反而望着林響響冷笑,“好吧,就算我可憐,但林響響,你比我還要可憐!”

林響響擰了擰眉頭,反正現在不管花若蝶說什麼,讓她繼續說話總是對的,“我可憐什麼?”

花若蝶抱起雙臂,居高臨下地看着林響響,良久,她道:“你一直以爲自己很聰明,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

道。”

“哦?”林響響挑眉,“請問我還需要知道什麼麼?”

花若蝶最看不得的就是林響響淡然的神情,她想要撕破那張淡定的假象,想要看到林響響惶恐無措的模樣。她彎下腰,湊近林響響,像是毒蛇吐信一般輕聲道:“比方說,第一次你們來天辰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比方說,那個記者是怎麼死的,再比方說,這次蘇暖快病死了又是怎麼回事?”

林響響本來打定主意,不管花若蝶說什麼,她都會以一種旁觀者的態度引誘她繼續說下去。

但是花若蝶突然提起的這三點,又的的確確是她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的。尤其是第一條,林響響只道當時她酒精過敏被洛宇琛送回了家,從來沒想過,這裡面還會有其他的隱情。

眨了眨眼,努力壓制住想立刻追問的想法,林響響頓了好一會兒,等到花若蝶的臉上都不由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她才點了點頭,聲音平淡地道:“如果你想說的話,我聽聽也無妨。”

花若蝶保持着彎腰的動作有一會兒了,聽到林響響的話,她漂亮的臉蛋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隨後她猛地直起腰,忍下眩暈的感覺,怒氣衝衝地道了一個“好”字。

林響響眯眼看着花若蝶被氣紅了的臉蛋,心裡感慨,這張臉實在是千嬌百媚的很,只是人心到底不像是皮相,她的心遠遠沒有她看上去這麼漂亮,反而已經荊棘叢生,扭曲腐爛。

花若蝶抱着手臂在林響響面前煩躁地來回走了幾趟,好讓自己能夠冷靜一些去思考。

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平靜下來,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林響響這樣的作態,不過是假象,她其實對她要說的話,根本就是十分在意的。

有了底氣,花若蝶就連神色也褪去了焦躁,變得平靜多了,她盯着林響響的眼睛,慢慢道:“你和蘇暖第一次來天辰的時候,你酒精過敏昏了過去所以不知道,但是,蘇暖卻險些被人強,那種痛苦的表情,光是想想,我就覺得開心。”

花若蝶說着,微微眯起眼睛,臉上的笑容透着一些懷念的成分,很明顯,她對於自己一手造成的狀況,是十分滿意的。

林響響淡定的神情一僵,眼裡透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她驚呼,“怎麼可能!?”

花若蝶見她如此,便確認了她的確不過是強裝,心情霎時大好,對她來說,林響響的不痛快,就是她的痛快。

“我可是親手推了一把,要不是後來蘇錦年和洛宇琛及時趕到,恐怕蘇暖如今就是殘花敗柳了。”花若蝶說着,望着林響響的眼神變得有幾分曖昧難明,“不如,我今天就讓你步蘇暖的後塵?”

聽到花若蝶的話,林響響的心突地一下蕩空了,卻還是有難掩的痠痛從心中傳來。想到當時蘇暖孤立無援的樣子,發誓要永遠保護她的她,果然又一次失職了麼。

花若蝶本來想看看林響響慌亂的神情,卻沒想到,看到的卻是她呆呆的樣子。眼見着這種手段似乎並不能引起林響響足夠的重視,花若蝶便放棄了自己突然的想法,接着道:“那個記者也是我殺的,他本來有希望活下去的,但是你來的太晚了。”

林響響勉強壓下心裡對於蘇暖的愧疚,擡頭眯眼看着花若蝶,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這個女人的思維已經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了,她的偏執讓她聽不進任何的言語,她的心靈已經扭曲變態,就算自己說的再多,恐怕都改變不了花若蝶的想法。

花若蝶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脣瓣,懷念道:“看他一點一點流血,然後慢慢絕望等死,那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花若蝶說到這裡,眼前滿是猩紅的血液在跳動,眼睛中的紅色也愈發明顯,她已經顧不得林響響的反應了,只一臉興奮地道:“還有蘇暖這次的病,我只是恰好出現在了他們閤家歡樂的場景中,只是用她和蘇錦年是親兄妹這句話,就成功讓他們蘇家混亂不堪,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爲得意的事!”

林響響默默看了她一會兒,見她沉浸在自身興奮的情緒裡難以自拔,她便轉回了視線,閉目養神。

花若蝶兀自沉浸在幻想中,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林響響根本沒有搭她的話,她不由奇怪地轉眼看林響響,卻見她閉着眼睛,好像快睡着了一樣。花若蝶頓時就有一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興奮感散去,之前的快感蕩然無存,“你就一點不感興趣?”

林響響緩緩睜開眼,幽幽道:“感興趣什麼?對你的變態事蹟麼?”

“你!”花若蝶惱怒地對着林響響的臉又是一巴掌。

林響響轉回頭,扯了扯紅腫疼痛的嘴角,眯眼看花若蝶,突然道:“聽你說這些,我更加覺得你可憐了,你就是一個因爲自己得不到,所以想要破壞你得不到的一切的可憐人!”

無視了花若蝶陡然瞪圓的眼睛,林響響自顧自地繼續道:“蘇暖之所以沒有將在天辰發生的事情告訴我,不是隱瞞,那叫友情。那個記者會死,也從來不是我的緣故,你不就是想要我

從此活在自責之中麼,但是我看的清楚,我不是神,總有做不到的事情。”

林響響頓了頓,眼神堅定而堅持,“而蘇錦年和蘇家人之間,那是親情,是你永遠也無法介入的感情,你以爲自己替他報了仇?你以爲蘇錦年會因此而高興?錯了,他不會,他根本就不想報復蘇家,這都是你的自以爲是!”

林響響的一字一句,如同重錘一般一下一下地敲在花若蝶的心上,讓她產生了一種錯亂的感覺,花若蝶搖頭,“不可能!”

她陪着蘇錦年長大,他如果不恨蘇家,不想報復的話,他何必逼着自己離開蘇家,何必用那種近乎自虐的方式來成長。她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也絕對不會猜錯。

林響響看着花若蝶不願意相信的樣子,她一下找到了她的全部弱點,便壞心眼地想要打破花若蝶最後一點的自我保護,她道:“你很愛蘇錦年對不對?但是你愛錯了方式,你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了他的身上,你自以爲是的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來幫他,但最後無非是越幫越忙,讓他焦頭爛額而已。”

“不可能。”花若蝶再次否認,語氣卻有了些許動搖,她隱隱覺得林響響說的是對的,要不然,蘇錦年怎麼會狠心那麼對她。她難道,真的做錯了麼?

“你真的以爲你做的事情蘇錦年都不知道麼?”林響響笑着道,注意到花若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便接着道:“他其實什麼都知道,甚至還替你善後,要不然,單是一個殺人的罪名,就夠你在牢裡蹲一輩子的了。”

花若蝶的聲音微微顫抖,顯得越發沙啞,“他,替我善後?”

林響響點了點頭,“可惜啊,你一直都不明白他的寬容,一錯再錯,你根本就是辜負了蘇錦年對你的一片心意。”

這種心意,恐怕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但是眼下,卻因爲花若蝶一次一次地揮霍,已然消耗殆盡。

花若蝶突然想起蘇錦年離開之前說的那句話,“我沒想到,我一直對你的寬容會讓你變成這樣”,她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一意孤行的人,居然是自己麼?

看到花若蝶呆滯的神情,林響響提了提嘴角,卻因爲腫痛而開始齜牙咧嘴,過了一會兒,她才忍下疼痛,接着道:“你是跟着我們去的碼頭吧?那你一定看到我們在碼頭邊喝了一晚上酒,也說了一晚上的話吧?”

聞言,花若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原本動搖的眼神一下就堅定起來,她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對林響響出手,畢竟她也能看得出來,林響響對蘇錦年確實是沒有想法的。但是昨晚過後,她卻不得不決定了,因爲,就算林響響對蘇錦年沒有想法,但是她也不想看到他和任何的女人有所牽扯,更別說蘇錦年甚至都從未對她敞開過心扉,林響響又有什麼資格?

眼見着花若蝶的神情又有惡化的跡象,林響響再不敢賣關子,連忙道:“我們有說到你!”

花若蝶一愣,嫉恨的情緒稍稍散去一些,狐疑地看她,“是麼?”

林響響忙不迭地點頭,像是怕她不相信,連忙道:“蘇錦年和我說起過你和他在孤兒院,還有艾艾家相處的事情,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有將你放在心上的。花若蝶,如果你不想離蘇錦年越來越遠的話,就趁早收手吧!”

如果不是蘇錦年真的說過,林響響不可能知道的這麼清楚,對於蘇錦年居然會想着她,花若蝶的心裡忍不住泛起一股甜蜜的感覺。但隨後涌上的,卻是無邊無際的苦澀,沒有用了,就算她現在收手那又如何,他不會再原諒她了,她一再地打破他的底線,確實不該再被原諒了。

仔細端詳着花若蝶的神色變化,林響響漸漸能夠把握住她的心理,眼看着她有被自己勸服的可能,林響響再接再厲道:“你是擔心蘇錦年不肯原諒你麼?不會的,凡是能夠走進他生活裡的人,他其實都很在意很容易心軟,只要你不再做讓他難受的事情,他的身邊又一直只有你一個人,他怎麼可能不原諒你?”

林響響的話對於花若蝶來說,無疑是一劑安心的良藥,給了她一絲希望,她眼中閃現出希望的光芒,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確定,“真的?”

林響響剛想點頭,卻突然聽到倉庫外傳來一陣劇烈的動靜,這代表,有人來救她了。

但是真的等到了,林響響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感覺,反而從脣邊溢出一聲嘆息,完了,在即將說服花若蝶的時候,他們趕着這個時候來,可不就是將她的努力付之一炬麼。

原本已經動搖了的花若蝶,就差一點點就能說服了的花若蝶,這陣動靜之後,準保會破罐子破摔!

果然不出林響響的預料,幾乎是在外面傳來劇烈動靜的下一刻,一把冰冷的匕首就貼上了她的脖子,讓她的身上不由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隨後她聽到花若蝶冷到冰點的沙啞聲音,“你敢騙我。”

林響響翻了個白眼,很想說自己說的都是大實話,但是,現在她恐怕說什麼花若蝶都不會相信了,她今天,果然倒黴的不是一點半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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