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望着天花板,我一下一下地撩起溫熱的水輕輕揉着自己的肩膀。騎了一天的馬,骨頭都快散架了。
聞香下馬的分店總管知道我要來,竟然連泡澡用的鮮花都準備好了。只是因爲入了秋,所以就只有木芙蓉、桂花、大麗花之類的。
手滑進水裡,我輕輕按着自己快要折斷的腰得出一個結論——能開寶馬絕不騎馬!
只可惜目前別說是寶馬了,連個破拖拉機都沒有。
唉,真不知道我把自己搞得這麼辛苦是爲了什麼。非要千里迢迢跑來洛陽只爲了能見楚凌一面,不,只一眼,一眼就好,哪怕只是背影。
煊政帝在一天前駕崩,我到底是沒能趕上見他最後一面。而新皇登基時會在皇城的城樓上接受百姓的朝拜。而我,只有這一次機會,只有一次……
另外,還有一個人……不,不行!我不可以去見他,連背影都不可以!
我怕自己一旦見到他就會捨不得離開!我是個禍害,南朝月煌山中的廣寒宮,就是前例!
所以,我絕對不可以自私地留下。絕對不可——
等等,有人進了我的屋子。
初一察覺到有人,就聽一個略低的男聲道:“美人兒……”
那人說着繞過屏風,然後像是受了驚嚇般,呆住了。而在看清了來人的同時,我的怒火蹭地竄上來。TMD我還在水裡泡着呢!
“死蝴蝶,你給我滾——出——去——!”
見玉蝶兒還沒反應過來,我又大叫一聲——
“滾——!!!”
玉蝶兒猛打一個寒戰,瞬間沒了影。
奶奶的,幸好這水裡有花瓣,多少可以遮一下。不過玉蝶兒那傢伙不是去身毒了嗎,怎麼現在回來了?
我一邊想着一邊穿好衣服走出去。
“呀,韻韻來讓我親親,都四年沒見了!啊呀,韻韻又變漂亮了,我真是越來越喜歡……”
我這纔剛露面,玉蝶兒就開始唐僧。
無奈,我打個暫停的手勢道:“玉蝶兒你停一下,OK?請問你是不是因爲在身毒語言不通,幾年都沒說過話,所以一見我才這麼多廢話?”
“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根源不在此了。哎,韻韻,你的頭髮怎麼……”
見玉蝶兒欲言又止,我一甩頭,“怎麼,不好看?”
“好看好看,韻韻哪兒都好看……”玉蝶兒說着奸笑起來,稍後又道,“不過我這一路上聽說有個銀髮修羅,就是那個白髮月華,據說也是個絕色美女。”
我在心裡輕笑道:原來白髮月華這麼出名。
袖子一抖,我手裡多了一把劍,玉蝶兒猛地後退,一臉不置信地指着我——
“你……你、你是月華?!”
我一掃前幾日的陰霾,大笑道:“玉蝶兒,四年不見,你又聰明瞭。
在聞香下馬分店裡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剛拂曉,我就和玉蝶兒一前一後朝着洛陽的方向揚鞭馳馬。
再有五天的腳程就該到了。楚凌的登基大典是在六天之後,時間剛剛好。
可是……
我回頭大叫,“玉蝶兒你速度點!因爲你我已經慢了很多,再這樣下去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洛陽啊?!”
“韻韻……你,你等等我……我骨頭都快散了!韻韻,我不行了……要不,”玉蝶兒總算追到了我身側,“要不你一個人去洛陽吧,我慢慢去,等你回來的時候正好接你。”
我看看玉蝶兒,只見他一副下一秒就要掛掉的樣子。好像也只能照他說的做。而且,我一個人行動也方便些。
向玉蝶兒揮揮手,我繼續朝着洛陽進發。
又一個人狂奔了四天,在第四天的黃昏我終於遠遠地望見了洛陽的城門。
那高大的城牆在夕陽下變成了紫紅的顏色,在一瞬間我甚至有抱着它們痛哭的衝動。心裡那般的渴求,
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孩子瞧見了自家的大門一樣。
我從來都不知道,僅僅一個城牆也能讓我激動如斯。
眼見城門就要關了,我牽着馬進了城。進城時我注意到,城門處的守衛是平日的三倍。也對,眼看就是新皇的登基大典,安全問題總是要放在最前面。
進了城,我牽着和我一樣疲憊的馬匹熟練地穿過大街小巷。街道兩旁所有商家的匾額都換成了新的,走在街上的人也都換了新衣。處處都可以聽到人們相互之間的問候,時時都能看到笑顏綻放的孩童。
這裡和南朝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一路走走停停就到了聞香下馬。來洛陽的一路上,我基本上都住在聞香下馬在各地的分店裡。一是因爲方便,二也是爲了適當地露露臉,安撫下人心。
在那些分店我都沒有隱藏身份,可這到了洛陽卻又不一樣了,在這裡我還是低調爲好。
一邊想着,我一邊走進聞香下馬,掏出幾粒碎銀放在櫃檯上道:“一間上房,兩天。”
卻說越青環今天又照例來到聞香下馬的大廳蹲點。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站在她身邊的一個粉衣小婢道:“王妃,該回去了。”
“好的,我們這就……”
越青環說着起身往酒樓外面走,可就在快走到門口時,越青環猛地停下腳步。
那個站在櫃檯前的白衣女子……她圍紗下的頭髮好像是——沒錯,是白的!
越青環心裡一喜趕忙又去看那女子的手,只見兩枚戒指一紅一白,就在那女子的指間閃着流動的光澤。
越青環瞬間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衝向頭頂——
她來了,她到底還是來了!
她越青環就知道,只要她還活着就一定會回來看楚凌。爲此,她越青環每天都守在聞香下馬等着她自投羅網。
今天,總算是逮到她了!
我從櫃檯上拿了鑰匙,突然覺得一陣惡寒。
稍稍轉身,只見一個青衣女子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啊咧咧,是越青環。
呃,我不會被她發現了吧?嗯,不會的,她這麼盯着我看肯定是覺得我的頭髮太個性,太潮流了。
我一邊自欺欺人,一邊把身子轉回來,然後——
一步……
兩步……
三——
“TMD奶奶的,你還想溜?!”我的胳膊突然被抓住,“李安!他奶奶的,把淨雅廳給我備好!!!”
越青環的聲音把整個聞香下馬都震得顫了三顫,我像一個行李箱一樣被她拖走。
這下完蛋了!
進了雅間,我一邊在心裡默唸“淡定”一邊繼續裝蒜。
“趙——慧——靈——!”
呃……我聽到越青環磨牙的聲音了。她不會突然撲上來咬我吧?
“說!你都死到哪裡去了?!”
嗯,應該不會,她又不是吸血鬼,沒那個癖好。
“……趙慧靈?趙慧靈!”
“啊?你、你剛剛說什麼?”
這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如果現在的溫度再高一些,越青環的頭上絕對能冒出火苗來。
爲了滅火,我趕緊又道:“老姐,你冷靜點兒,衝動是魔鬼……”
“該出手時就出手!”越青環猛地把我按到椅子上,“奶奶的,這麼長時間你都跑哪個原始部落去了?你說你想玩無繩蹦極,說玩就玩了,也不想想結果會怎樣。你是沒見着那兩個男人的樣子,我都快被他們嚇死了!還好你老爹老孃那一票人都不在,否則我……我現在肯定會、會得心肌梗塞……”
越青環吼着吼着就變成了抽泣。我拉起袖子替她擦去滿臉的淚水。
“老姐,不哭了,我這不是沒死嗎?”
“好,不哭了。”越青環說着鬆開我,而後又拉着我坐到地上道,“你這丫頭怎麼把頭髮
弄成了這個樣子?”
我無奈地搖搖頭。我早就看過了,就連新長出來的頭髮也都是白的,看來我這輩子註定要頂着一頭“霜雪”過日子了。
見我不答話,越青環又問道:“宇文舜華放你走的?”
“不是,我跳了。”我的聲音細不可聞。
越青環愣了片刻驚道:“奶奶的,你還真跳了?!”
我點點頭,“我跳的時候斷情崖下正好有一隊人經過,結果我就掉人懷裡了。”
越青環眼睛一亮,“豔遇?”
“閃邊去,接住我的是個女的。是花殤宮的首席大弟子,叫月雲。”
我剛說完越青環就猛地按住我的手,“近來常能聽到那個花殤宮的鐵腕宮主,不會就是你吧?!”
低頭笑了笑,我從寬大的衣袍中抽出吟鳳。
“這就是吟鳳?”越青環說着把劍抽出來,而後用手輕擊劍身道,“這劍身是用什麼東西做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材料。”
我搖搖頭答道:“不清楚。我見過很多東西都是我們那個世界所沒有的。不瞞你說,最開始慕容修教我輕功和易容術我還以爲他是在唬我……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都麻木了,所以就算再碰到什麼離奇的事情也不會覺得驚訝。”
“也對,我原來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但自從穿過來之後,我的信仰就混亂了。”越青環低嘆道。
聽她這麼說,我心中一動握住越青環的手,“那,就信自己吧!”
越青環望着我微微一笑,反握住我的手,“老妹,還要走嗎?”
“嗯,”我低低應了一聲,“大家不都已經知道我‘死’了嗎?斷了就斷了,爲什麼還要再攪進這紛亂的世間?”
說到這裡我又想起一件事來,於是便接着問道:“老姐,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
越青環聽罷展顏一笑,“我早就知道你還活着。”她說着拿出一張紙遞到我眼前,“喏,自己看吧。”
我接過那紙,一瞧見紙上的字體就埋怨道:“奶奶的,李嚴那個傢伙——”
“你怨李嚴幹什麼,我還要謝謝他呢!”越青環打斷我的話外送一記白眼。
我自知理虧,便訕笑着轉移話題,“那,楚凌和南宮天翔怎麼樣了?”
“他們?他們都以爲你死了。不過你那四個丫頭知道你還活着。太子……現在該叫皇上了,他剛開始時真的很不好,不過現在總算是好一些了。”
越青環並沒有提到南宮天翔,我一時間有些心急,脫口問道:“那、那他呢?”
越青環移開眼睛,“南宮將軍……他,也挺好……”
聽了這話,我心裡澀澀的,南宮天翔……只要他好就夠了。楚凌也一樣,只要他們幸福,我也就……
突然又想起一個人來——宇文舜華,希望他能快點把我忘掉。
第二天我大約在寅時初刻(3:00)就醒了。
今天便是舉行新皇登基大典的日子。而我,要去參拜新皇楚凌。越青環身爲睿親王妃屬一品命婦,她可以在登基大典上近距離參見新皇,而我卻只能在城門外的廣場上遠遠地看楚凌的身影。
到時候,身爲大將軍的南宮天翔也會露面……
我細細的給自己易了容,而後又戴上面紗,面紗外又罩上帷帽。
好了,我現在相當於穿着防彈衣坐在防彈車裡,只是就算這樣,我也還是害怕南宮天翔和楚凌那兩個強人會認出我。
想到這裡我又安慰自己道:今天來參拜新皇的除了京中和地方要員,京中貴戚,各地趕來的豪門望族外還有數目極大的民衆隊伍,到時候人山人海,我就像融進大海的一滴水,他們會不會看到我都不一定。
這麼一想我又把帷帽和麪紗摘了下來。我真是有些緊張過頭了,哪有人去參拜皇帝還把自己給包成糉子的?更何況我還易了容,不怕不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