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宇文舜華一起喝酒賞月之後,我每天都要跑去蒙玉瑤那裡說閒話,蒙玉瑤也經常來棲梧宮走動。而宇文舜華還是堅持每天來我這裡“簽到”,到了晚上也不走,還非要和我擠在一張牀上。雖然這樣他卻再也沒有碰過我。
如此一來,我的逃跑計劃又變得遙遙無絕期。至於宇文舜華……我現在對他都麻木了,要是哪天他不再出現在我面前,我反倒會奇怪。
時間以我能夠觀察到的方式快速流逝——
棲梧宮庭院裡的梧桐樹發芽、長葉……一天天變得蒼翠,一天天變得茂密……
於是,我知道,夏天來了……
已經又過了半年,南宮天翔,我的翔……
你在哪裡?
在這半年裡,我有時半夜能聽到“抓刺客”的喊叫聲。想必那是南宮天翔派來的高手吧,只可惜南朝的皇宮內衛也不是吃素的,二者切磋了幾次都打成了平手。南宮天翔沒能把我救走,而宇文舜華也沒能抓到刺客。
已經到了六月,空氣中瀰漫着桐樹所獨有的清香。
我伏在後院的石桌上拿着一支細小的毛筆畫着Q版的人物圖樣。和越青環那個搞藝術的混久了,畫畫也學了一些。上輩子還在養父母身邊生活的時候,我也曾去過少兒素描班……現在想着這些事情我恍惚竟覺得都是一個個夢境。
自顧自地搖頭輕笑,我接着細細地在紙上描畫。
蒙玉瑤是個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婉可人,細膩柔媚。就如宇文舜華所說的那樣,是個美得如同瓷器的女人。她的女紅很好。有一次我隨手畫在紙上小豬被她看到,幾天後她就送來了一個和我畫的一模一樣的布藝小豬。
從此往後我沒事的時候就會給她畫各種各樣的圖樣。
畫到一半時,我看着左手上的戒指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起呆來。
“錦嵐,怎麼又發呆了?”
猛地被人一喚,我回過身來對着來人笑道:“膳房的茶果司剛送來一筐蜜桃,可巧你就過來了。”
蒙玉瑤娉娉婷婷地蓮步走到我身邊坐下,“宮裡也就來你這兒才能吃到那麼多果子。”她說着可愛地托住下頜,“我就沒這麼好福氣了!”
我下意識地摸着戒指乾笑兩聲。
“哎,錦嵐,我怎麼從來都沒見你把那兩個戒指摘掉過?”蒙玉瑤說着伸出青蔥樣的指頭指着我說,“快說,是不是皇上送的?”
“呃?!”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不是嗎?”蒙玉瑤眼裡滑過一抹暗色。
我忙說:“你別多想啊,我和宇文舜華沒什麼的——”
說到這裡,我猛地卡住,我幹嘛要解釋啊?本來沒覺得什麼,一解釋反倒覺得怪怪的。
蒙玉瑤看對面那絕美的女子又不自主地撫摸手上的戒指,心裡酸楚更甚。
若是兩情相悅到也罷,可看起來她根本就不愛皇上,甚至還處處避開皇上。但即便如此,皇上卻……
自從她住進這棲梧宮,無論是貢品還是份例,她都是最先被想到的。而皇上更是不顧朝臣反對,夜夜宿在棲梧宮,半年來沒有一天不是如此。
這樣的她自然引起了朝中言官諫臣們的注意和宮妃們的怨恨,可皇上卻把所有的一切非議強力壓下,寧可被指爲“朝綱獨斷”也不願作絲毫的妥協。甚至還有幾個言官因此丟了性命!
而在宮中,皇上更是不允許有絲毫的妄言傳到她的耳朵裡。
也許她不知……她當然是不可能知道,長福宮的容妃只是一時不慎說了一句“棲梧宮的狐狸精”,被爭功的宮人告發,皇
上竟賜死了她!
容妃已經在皇上身邊侍奉了八年,從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跟了皇上,可到頭來卻換到如此的下場怎能不讓人心寒?!
而這些還都不是最要緊的,最最要命的是——皇上居然爲她建了一座廣寒宮!!!
爲了這座舉世無雙的華美宮殿,皇上佈告天下以求尋技師,開挖運河以運石材,大肆徵調以減工時,傾盡國庫、舉南朝三十二州之合力只爲了建成這天下獨一無二的宮室來討得她的展顏一笑!!!
朝堂之上早已有臣子以死勸諫,民間九流也早已怨聲載道,可皇上對此卻不聞不問,只一心要將這廣寒宮建成……
可這些……她還都不知道吧……
皇上說要給她一個驚喜,所以誰也不敢把這些告訴她。
記得前幾日還有一幫大臣羣集在宮門非要闖進宮來,結果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下場好不悽慘——
這些,她也是不會知道的……
南朝宮城·廣寒宮內殿
“知——”
“知————”
“知——————”
桐樹上的知了還真是生命不息哀號不止。本來天已經夠熱了,再聽見它們的叫聲我就更覺得熱了。
挖起一勺冰豆吞下去。一大早就熱成這樣,要到了中午可讓人怎麼活?
“皇上駕到!”
聽見外面太監的通報聲我放下冰豆碗。宇文舜華不是剛走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話說回來,皇帝還真不是人當的。我每天都能見到宇文舜華帶着一摞又一摞的摺子來棲梧宮過夜,幾乎夜夜都要熬到四更五點(1:00),而到了卯時初刻(5:00)就又爬起來上朝。
宇文舜華進來後見我一副半死的模樣趴在冰盆旁邊,把手背到身後俯下身問道:“是不是覺得悶?”不等我回答他又道,“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裡?”
雖然我一臉不情願但還是站起來,跟着他出了棲梧宮。棲梧宮外立着一匹銀白的高頭大馬,正是當日宇文舜華把我從戰場上擄來時騎的那匹。
“要騎馬去?”我皺皺眉。
“嗯。”宇文舜華接過繮繩。
“那我的馬呢?”我可不想和他共騎一匹。
“你和我共乘吧。”
奶奶的,怕什麼來什麼。不過在宮裡悶了這麼久,能出去也是好的,更何況……嘿嘿,說不定除了看風景還能幹點別的,比如說——觀察逃跑路線!
坐在宇文舜華身前,我僵直着背儘量和他少接觸。雖然這樣會很累,但我寧願累着!
白色的駿馬一路小跑着來到位於皇宮西側的宓鑫門,那裡有一隊盔帶紅羽的金甲內衛列陣候着。
宇文舜華掏出一塊紗巾不由分說地把我的臉圍住只剩下眼睛。
“你太美了……”
他在我身後低低地嘆一聲,御馬上前。
沒有做任何的停留,白馬撒開四蹄歡鳴一聲,破開迎面的氣流向着城南疾馳而去。金甲內衛們紛紛叱喝口令隨追上來。
風聲呼呼,我微眯着眼感受着宮外的自由氣息。身上的廣帶輕紗被迎面的風吹鼓翻飛給我帶來身輕如燕的錯覺。
騎馬是一種生命的運動,因爲騎在馬上,人的感覺是全方位立體化的。
就在我享受着騎馬帶來的久違的快樂時,宇文舜華已經帶領着馬隊輕快地出了興京,朝着西南方飛奔。
整整一天,到了將近黃昏,座下的白馬才放慢了步子。此時的我早就累得半死,剛出宮時的精神頭一早就
沒了影。
就在我忍不住要開口詢問時,一塊棉帕遮住了我的眼睛。
“你搞什麼?”
我叫了一聲。身後突然沒了人,我一急便要去摘下矇住眼的帕子。
“別動。”
腰上多了一雙手,隨後我被抱下馬。接着我的雙手被抓住——
“跟我來。”
不知怎麼的,我呆了片刻竟是沒有掙開那雙手,而是順從地跟着挪動腳步。在心裡嘆一聲:咱是個螻蟻小民,哪裡敢忤逆封建皇權?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停下。
手被放下,宇文舜華繞到我身後揭開我眼上的帕子道:“錦嵐,這是我答應過的……”
聽了他這話,我的心突然漏了一拍。答應過我的……是,什麼?
有些懼怕地緩緩睜開眼——
一座掩映在蔥鬱山林中的宮院就這樣以壓倒我全部思維理智的方式出現在我的眼前!!!
它耀眼得甚至讓我無法直視!
首先看到的便是純色的水晶琉璃門樓和白玉的宮牆。門樓上掛着一塊翡翠匾額,上用鮮紅的珊瑚嵌出三個大字——
廣-寒-宮!
我全身的力氣在一瞬間被盡數抽掉,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突然身子一輕,宇文舜華把我橫抱起來,邁步跨進這座只存在於神話奇蹟中的廣寒宮。
宇文舜華抱着我走過漢白玉鋪地的前院廣場,經過一座琉璃門樓,又繞過一個用紫水晶前後分別嵌繪着奔月嫦娥和砍桂吳剛的六尺影壁這纔到了前庭主殿即廣寒宮的臺階下。
三層白玉月臺之上的宮殿以鑲金邊的玉石作瓦、白銀作脊。檐角鑲寶神獸栩栩如生——吞吐雲霧的騰雲金龍,張翅欲飛的五彩鳳凰,踏雲而來的瑞獸麒麟……左右對稱共六對,皆用寶石鑲眼,琺琅飾紋,白玉作身。頂作重檐廡殿式,角飛彎月。殿檐前出,晶石雕柱遊鳳繞雲,翠玉飾頂鏤刻飛仙。檐下彩畫內嵌珠玉寶石,遍撒銀粉,華美無雙。
象牙面板珍珠嵌刻的八扇門上均嵌有翡翠月下嫦娥圓飾。
宇文舜華跨過白玉門檻走進明殿——
地面爲大塊純色水晶拼接而成,上嵌美玉、寶石、珊瑚、珍珠,邊角勾金描銀以拼合而成一幅巨大的祥雲山海圖!四周的牆壁上飾以黃金枝幹,攀爬串聯起一朵朵以夜明珠拼畫而成的桂花。
明殿的正中擺了一張水晶鑲嵌琉璃珠寶的九屏寶牀。牀前設一水晶案,案腳形似樹幹,案面則像桂樹的樹冠,那水晶樹葉的邊也都鍍了銀,反射着其中鑲嵌的夜明珠的柔光。寶牀後是一排高大的翡翠屏風,上面以琉璃陽雕出形態各異的仙子神女。
殿堂東西分別設有玉雕桂樹白兔落隔扇和玉雕月中嫦娥隔扇將東西次間與明殿隔開。東次、梢間以象牙透雕並蒂荷花紋落地罩相隔,西次、梢間以一道翡翠鑲寶雕飛仙舞樂紋爲邊框內鑲紫色水晶的隔扇相隔。
作爲寢室的西梢間裡幔帳蔽眼,飛羽拂面。宇文舜華抱着我穿過層層紗幛羽簾,來到一張暖玉雕琢象牙飾刻珊瑚嵌沿的大牀前。
牀的一側是白玉桌案,上面放着的硯臺、筆架、筆洗、均以內流金絲黃水晶爲材,連架上掛着的各式毛筆也是黃水晶筆桿,唯有那一對鎮紙是紫玉的兔子。桌案旁是兩把暖玉背雕桂枝的椅子,椅子邊上還有一個放畫軸的琺琅瓶子。而牀的另一側則是白色水晶制的妝臺和盆架。
妝臺上設着一面玻璃鏡,而在妝臺的旁邊還有一面高大的落地鏡。
我擡眼看了看,這宮裡的窗子都是玻璃製品,應該都出自於祥瑞玻璃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