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祖便是曾經是江湖中一大世家;當年東山鐵家,在未入主朝堂之前,何嘗不是威震一方。”鐵補天始終沒有回頭,繼續緩緩說道:“但,一旦江湖勢力,變成朝堂之主;那麼,便會遵循朝堂的規矩;江湖的方法,或者可以治理一個家族,一方百姓,但卻不能治理一個國家;這便是江湖的侷限。”
“所以,一旦到了這個時刻,就必然會捨棄一些東西,來換取一些東西。而那些捨棄的東西,往往就是功臣江湖是兄弟的江湖,朝堂則是君臣的朝堂若是爲臣下,卻將君主當做兄弟,那麼,必然會被兄弟所清洗掉自古以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干戈滅,鐵騎消;君臣興,兄弟滅”
“這個說法,未免無情;但這卻是必須所有感嘆狡兔死走狗烹的,全是失敗者。所謂君主,在捨棄了這些之後,還要承受千古罵名;唯有能夠承載了這一切之後,纔是一個合格的君主治國,不能憑感情,不能憑兄弟,要用手段法制。這邊是朝堂與江湖最大的矛盾”
楚陽皺起眉頭,心中沉沉思索着這一番話,猜測着,現在鐵補天說這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所以君王無情”鐵補天下了結論:“因爲君王若有情,便治理不好國家。誰都知道兄弟的可貴和可靠;但當兄弟恃寵而驕,功高震主的時候,縱然明知道這個兄弟對自己依然忠心耿耿,卻也只能忍痛清除。唯有在午夜夢迴之時默默流淚,或者在清醒時面對天下滔滔罵名”
“用這樣的代價,來換取政治穩定,天下和平”
鐵補天回過頭來,看着楚陽:“楚先生無意於朝堂,楚先生之所以來到鐵雲,乃是想要以一個江湖人的身份,藉助鐵雲的力量,扳倒第五輕柔”
鐵補天深深地道:“這便是楚先生來到鐵雲的最大目的”
“楚先生不想與補天做君臣,而是要與補天合作。成爲另一種意義上的兄弟;補天所不能做到的事情,楚先生會以江湖的方式去完成;這便是楚先生的方法,方式,和心思”
“究其原因,便是楚先生有着一身江湖人的傲骨這種傲骨嶙峋,不會讓楚先生甘心屈居任何人之下更不甘心受人驅策。”
他微微的笑了笑,帶着一絲憂愁,緩緩問道:“楚先生,不知補天,說的對不對”
楚陽悚然心驚,看着面前的鐵補天清澈的似乎不含半點雜質的雙眼,卻是心頭震動。這個鐵補天,竟然在兩人第一次交談,就摸清楚了自己的心思。
這等玲瓏心思,讓楚陽對這位補天太子的評價在第一時間就上升到了一個另外的高度
“太子說得不錯。”楚陽眼簾半垂,淡淡地道:“楚某就是這個意思。”
“呵呵”鐵補天苦澀的笑了笑,出了會神,才道:“孤今日與楚先生第一次見面,便是要將這件事挑明。因爲,楚先生若是憑着這種心態做事,孤與楚先生之間,便會存在矛盾,而這個矛盾,便是朝堂與江湖的矛盾,不可調和。”
“太子多慮了。”楚陽淡淡地道:“太子所顧慮的矛盾,乃是天下太平之後的矛盾;但楚某對於朝堂權勢,全無半點興趣,一旦第五輕柔敗亡,從那一刻開始,太子殿下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楚某”
“我知道,我知道楚先生定然會有這番選擇”鐵補天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但我更知道,一旦到了那種時刻,恐怕鐵雲有無數的地方,無數的環節,都離不開楚先生了楚先生一走,則會引起鐵雲國內部無可遏制的動盪”
“太子殿下,請問殿下今年貴庚”楚陽問道。
“虛度十九年。”鐵補天眼神之中,有着淡淡的惆悵,和失落。
“太子沉浸於權謀、帝王之術太深。”楚陽冷銳的道:“凡事,皆以朝堂去衡量,皆以心機去取捨,皆以利益去判斷,皆以大局爲着眼;這樣,太累。也不必要”
“太子顧慮了這麼多,但惟獨有一點,是太子現在最應該去考慮的但卻缺乏了足夠的考慮,那就是生死,勝負”楚陽冷冷道:“現在,鐵雲國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大趙國力勝於鐵雲十倍之上兵雄將衆,大趙帝國十大龍虎將軍,個個都是決勝千里的帥才,第五輕柔更是雄踞大趙,算無遺策,心如冰雪,俯瞰天下江山,隨心所欲的在下這一盤棋”
“鐵雲隨時可能覆滅,六萬萬民衆,生死只在頃刻之間。面對這樣巨大的危機,太子卻在考慮天下景平之後的政治”楚陽冷笑道:“我不知道太子從何而來這樣巨大的自信,或者說是狂妄但若是太子抱着這種信念與第五輕柔對陣,那麼我楚陽還不如干脆歸隱山林,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
鐵補天神情一變,悚然動容,深深地看了楚陽一眼,突然長揖到地,道:“楚先生所言不錯。補天受教了。現在,的確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刻。”
見面之後,兩人言語之中,已經較量了一次。
從目前來看,楚陽稍占上風。
鐵補天所說的話,便是想要打消楚陽原有的信念,讓楚陽甘心爲臣;所言雖然是事實,但也未免過於嚴重,有所偏頗。
而楚陽的反擊,卻是清楚的表達了自己的決定不容改變;而且,指出了鐵補天的心態錯誤。所言自然也是過於誇大;甚至不用鐵補天辯駁,楚陽自己也知道,鐵補天一直在第五輕柔的壓力之下掙扎求存,豈能考慮不到生死勝敗
恐怕鐵補天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在考慮。
所以楚陽的反擊也只是利用言語漏洞,並不是鐵補天就真的這麼想。
鐵補天用整個天下大局來壓楚陽,楚陽便用第五輕柔來震懾,用鐵雲國六萬萬民衆生死存亡來壓他。
兩人都是有些言過其詞,但卻都明白對方的真實用意,卻都不直接說出來。因爲直接說,太尖銳。鐵補天損失不起,楚陽同樣決裂不能。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局面。
壓來壓去,鐵補天最後一句話的示弱,落下了這頭一場言辭征戰的序幕。表示,鐵補天不會再在今天進行這一方面的努力。
“楚先生果然言辭如刀。”鐵補天微笑。
“太子殿下也是步步爲營啊。”楚陽同樣微笑的道。
“楚先生此來,一路之上,費盡了心機,先是現身,以雷霆之勢,閃電之姿,讓補天心神震動,升起招攬之意。然後藉助一路對杜神醫的幫助,讓杜神醫進言,利用補天求才若渴的弱點,進一步引起我的迫切”
鐵補天嘆息笑着:“完成這一切之後,楚先生卻不來直接見孤,而是用天兵閣這樣一個鐵雲國不可拒絕的條件進一步加深自己的分量;直接震動高層,讓孤的王叔也親身去見,更順勢展示了楚先生對當今天下的洞察力,對天下大勢的一針見血的分析,更有知己知彼的超卓智慧然後楚先生,就安坐天兵閣,靜等孤前去相請,一步一步,皆是在按照楚先生的安排,有條不紊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