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霜山一路傷亡慘重。
當初親手訓練的十萬大軍，只剩下不足兩萬。
血石魔身體特殊，卻也被打殘，只餘一顆頭顱流動着生命氣息。
唯一讓人稍覺寬慰的是，整路大軍包括螟蛄族、不死族生靈並沒有全部覆滅，尤其是雲霧山協助炎霜山征戰的老傢伙大半活了下來，雖然傷勢極重。
陸凡迅速趕來，與明離上人針鋒相對。
頭頂偃青旗招展，股股莫名的氣韻飛速散開，罩住衆修。
淮南狐、況天涯、陸豹、鐘鳴、防風御快速奔了過來，救治傷員，尤其是鼎劍閣一衆師門長輩，他們都出自鼎劍閣，自然極爲關心。
墨玉麒麟、飛鱗王則領洪荒兇獸與黑白二道人、四位道人激戰不休。
人族一方井然有序，每一個修者都在做着他們此時應做的事，壓抑無聲。
傷亡減少是好事，陸羽師門長輩倖存也是好事，但沒有人能露出笑顏，哪怕是擠出勉強的笑容，因爲他們明白：這一切都是不死王以性命換來的！
是不死王關鍵時刻衝出，保得了老傢伙！
也是不死王以死換來了炎霜山一路大軍，並沒有全部覆嚴！
壓抑，甚至些許悔意、愧疚充斥一個個人的心底。
在此之前，他們對於不死王還心存芥蒂，甚至說誤解。
不說人族秘地一方，就是雲霧山一方相處甚久，仍舊有許多人類將不死王當作荒蠻地嗜殺的異類，相處時表面和氣，內心要麼忌憚，要麼懷有戒心。只是看在陸羽的面子上，纔沒有表露，很好地隱藏。
“來自何方，出身何族，不過皮相！”
“真正決定的，卻還是心！”
“就算同一世家，還會同室操戈呢？”
不少人族修者嘆息。
更有一些人族修者盤腿端坐，默誦經文。
傳聞，若有生靈身隕，衆修加持誦經的話，輪迴時會有一個較好的身世。
“誦經？”
明離上人冷然。
“灰飛煙滅，誦經又有何用？”
他一招手，諸天印到了手中，直接拍向陸凡。
陸凡忙藉助陸羽留下印跡來戰，明離上人卻故伎重施，虛晃一槍，直接殺向炎霜山大軍。
淮南狐、況天涯等人族強者立刻來戰，不料明離上人仍舊只是佯裝來戰，他的本意卻是不死王散落的神魂，當下一指，直指已經化碎粉的骨。
速度之快，無人能及。
力量之強，毀天滅地。
衆人雖有心相護，卻根本阻攔不得。
……
“任憑他斬滅神魂？”
虛空當中，蚊道人皺眉。
在他身邊立着的正是剛剛由世界心歸來的陸羽。
以陸羽如今對天道之感悟，稍動一些手段，便可護住不死王神魂。但陸羽卻雙手負於背後，沒有出手的意思，反而莫測高深地道：
“不破不立。”
“他已遇到了瓶頸，唯有如此方能更進一步。”
蚊道人略思忖，道：“你不怕他真的就此覆滅？”
“若真的覆滅對他來說未嘗不是解脫？”陸羽笑笑，“他曾爲遊天鯤鵬，天地間極強大的生靈，自然十分自負。身隕之後若沒有憶起從前種種，還可如往日般自在逍遙地活，生殺隨心，皆不爲世間種種規則所縛。”
“可他覺醒了前世記憶。”
蚊道人看着明離上人點指。
“以遊天鯤鵬之自負，如果他不能向死而生，重新活出遊天鯤鵬當年之風采，身爲不死族越是榮耀，越是讓他羞愧不堪。”
“此是其一。”
陸羽點頭。
“我之所以放任不死王被誅，卻還別有用心。”
“哦？”蚊道人疑惑。
“人族被壓了太久，又自封於秘地，每一個人族心中都有一團火，覺得上界每一個種族都是他們的仇敵。便是有種族投誠，需要拉攏這些種族，不少人族修者卻依舊無法釋懷，言行舉止就有報復的心理，和如今的四大聖族處事無異。”陸羽道。
“身爲天地霸主，不都如此？”蚊道人問。
“每個時代的天地霸主，確實如此，但他們哪一個長久？”陸羽反問。
蚊道人沉默。
世間還真的沒有什麼可以長久的。
神兵會朽爛，霸主也會被新的霸主取代。
陸羽卻大有深意地又問，“又如這無量量劫，每一量量時間就會發生，幾乎生靈死傷殆盡，一界之修者慘遭劫難，卻又是爲何？”
“因果糾纏影響天道運行，自然降下大劫。”蚊道人脫口而出。
“何來的因果？”
“若世間生靈無種族之隔閡，無異端之偏見，各族相安無事，誰也不稱霸，誰也不挑起爭端，只有小範圍的衝殺，何等因果能挑起無量量劫？”
陸羽淡然，眼眸深邃。
蚊道人打了個冷顫，再無不正經之神色，駭然道：
“你若行如此之事，豈非違背……？”
他指了指上空，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不積細流無以成江海。”
“我之所以放任不死王被誅，便是要提醒人族修者，人族雖然崛起，但各族並不都是仇敵，是要讓他們放下偏見，放下執念，不以霸主的心態對待天下萬族。”
“唯有如此，方能久安。”
“唯有如此，方能萬世太平，再無量劫起！”
這是大志願，也是雄心，更干係甚大。
蚊道人聽得頭皮發麻，再不討論下去。
否則的話，恐怕就惹到冥冥中那位，降下責罰。
陸羽所行雖是細微末節，卻從最細小處變革，一旦成功，那便是天翻地覆的變化。蚊道人自認膽大包天，可隱隱聽明陸羽志向，仍舊覺得太過駭然。
但同時也對陸羽更生敬意，非萬世之豪傑，孰能有如此宏願？
他們談論的片刻，明離上人已經點指到不死王粉碎的骨當中，那裡有一團幽光，乃不死王神魂，也是一個生靈之根本。
只要神魂不散，便是身隕，也可輪迴，重新來過。
神魂消散，那就是徹底地從天地間抹除，再無機會。
明離上人一指蘊萬重力道，閃電間擊中感受到危機欲躲避的神魂，發出一聲氣泡被點破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