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凝翠峰。
峰高萬丈,聳入雲霄之中。
朝陽初升,霞光映照下的雲霧,流光溢彩,景色壯美。
凝翠峰頂,一個面容清秀的少年,衣袍隨着山風獵獵作響,說不出的風彩動人。
少年面色平靜古井無波,矗立不動,但身子卻緩緩地旋轉,隨之,那朝陽下最熾盛的陽靈,便如百川歸海,化作一縷縷磅礴的靈力,由細微的毛孔入體,經由體內陽脈,最終匯積於少年體內,頓時,少年就有些飄渺神秘起來。
這少年不是別人,自然便是世家大|比獲勝的陸羽。
此時此刻,距離世家大|比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當日他把得到的密鑰強行塞給祖父陸豐,又把況天涯給他的鼎劍閣令塞給陸豹之後,就悠遊自在地又開始了在旁人看來極爲枯燥的修煉。
每天早晨,在太陽升起之前,奔行到凝翠峰上,吸取天地間飄散的陽靈,而每天午夜時分,月華最濃之時,他又尋到陰靈最濃郁之地,吸納天地間飄散的陰靈,從而強化體內的陰陽之氣,希望能夠早日領悟天書所載心法第二重陰陽的全部要義。
白日裡,他同樣沒有閒着。
他在陸家重新開闢了近百里大小的一處山谷……名爲萬靈谷,將渺靈園內得到的靈藥,每一種取出一株栽培種植於萬靈谷內,供灰色野兔子、普通野花棲息生長,至於那截柳枝、流金歲月花枝,以及寒冰烈火栽了進來,期望有所變化。
柳枝沒有發出新芽,流金歲月也沒有復甦的跡象,寒冰烈火更是毫無動靜,但他這一舉動,卻徹底地改變了陸家,使得整個陸家靈氣越來越濃,彷彿那洞天福地一般,陸家子弟修行起來事半功倍,修行神速。
而他無心之下,不僅僅又爲陸家造了一塊,即使頂級世家都垂涎不已的靈藥田,而且有了一衆湖底生靈的坐鎮,外加混無麒麟陣以及密鑰中所得禁制,整個陸家固若金湯,很難再被攻打毀壞了。
他在靜靜地等待鼎劍閣收徒之日的到來,看似忙碌,但又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他要做的事情,一絲不苟,更沒有放過任何修煉的時間。
因爲他明白,他自幼不能修煉,浪費了十六年的光陰,雖然如今他已經趕上了月河城內的大部分同齡人,但他明白,放眼整個東勝神洲,肯定有天資高絕的少年,已經遠遠地將他甩開數個身位了,只有不斷地努力,才能彌補從前的缺失。
這期間,陸豐找過他,再次要求陸羽繼任下一屆族長,同時想要將密鑰一同交給陸羽,畢竟有此密鑰在手,修行的速度還會快上幾分,但都被陸羽否決了。
“祖父,我無心於一族之位,更不想被族中事務拖累了修行,祖父還是另找他人吧
!再者說了祖父已經是道丹修士境修者了,壽命又延長了數百年,如今祖父正值春秋鼎盛之時,哪裡還需要退位,您老人家就多操勞操勞了。”
每次陸豐一來找他,他都是嘻嘻笑着,將陸豐的好意拒絕,即使後來族中其他族老一致請求他繼任下一屆族長之位,也還是被他以類似的理由婉拒了。
“羽兒……”
陸豐的身影出現在凝翠峰上,還沒有臨近,就開口招呼。
陸羽光華內斂,結束了早晨的修行,便衝祖父陸豐行了一禮,非常謙恭,也極具禮節。
陸豐老懷寬慰,越來越覺得這個孫兒不錯,不僅僅實力高絕,年紀輕輕,也就十七歲,就已經達到了紫府生靈中期,而且前途無量,仍還能不斷地提升,也就越來越欣慰,但也越來越失落。
他望着陸羽的身影,似乎看到了曾經那個青年的影子,一樣的眉目,一樣的神態,甚至連脾氣都非常相像,簡直如出一轍,彷彿一個模子裡鑄出來的兩個人。
但他明白,陸羽是陸羽,那個青年早已經帶着妻子離開了陸家,如今他們身在東勝神洲何處,又有怎樣的事蹟生,是否遇到了危險?
世事難料,即便他是修者,也沒辦法瞭解那青年的絲毫消息,就像他已經人間蒸發了,自從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這令陸豐失落,忍不住嘆息。
“祖父在想他們?”陸羽轉身,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微微怔住的陸豐。
最近,祖父陸豐常常沒來由地發呆,常常沒來由地嘆氣,陸羽雖然百般盤問,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但他旁敲側擊之下,還是知道祖父陸豐想起了他的兒子、兒媳,也即是陸羽的生身父母。
“沒,沒……”
陸豐頓時清醒,並且如往常一樣連連擺手,失口否認。
接下來,他就又如往常一樣,張開雙臂,迎着朝霞,吹着山風,眼睛微眯,一副被眼前的大美景色深深地陶醉的樣子,辯解道:“我只是很久沒有領略到如此壯美的景色而已,一時間神遊物外,有些失神了。”
“祖父既不擅長說謊,爲何還要隱瞞?”
陸羽此次倒想了解父母的一些事兒,並不想被祖父矇混過關,更何況祖父這低劣的撒謊手段,連三歲孩子都瞞不住。
他說很久沒有領略美景了,但其實自從陸羽世家大|比歸來之後,幾乎每日他都會隨着陸羽出現在凝翠峰上,而每次都是同樣的言語,這如何能夠騙得了陸羽?
頓時,此地靜默了。
山風呼嘯,捲動上方頑強生長几株青松,呼呼作響。
陸豐、陸羽爺孫二人凝立山風之中,只衣衫被捲起,久久無言
。
陸豐不開口,靜默無言,陸羽也不說話,他在等着陸豐告訴他有關父母的消息,而不再是一個謎,因爲他已經成長,有知情的權利。
依然是死寂的沉默,甚至兩個人的呼吸都要停滯了,山風狂卷,轟轟大響,此處山石飛上高天,而後墜落摔得粉身碎骨,但也僅此而已。
“你的母親……”
許久,一直沒有開口的陸豐開了口。
而且,他發皺的手,顫巍巍地伸了出來,指對面飛來峰。
那裡一汪飛瀑,由虛空之中傾泄而出,而後沿着曲折的崖壁,向山下飛速奔騰,如一條狂嘯的銀龍,氣象驚人,水聲四濺,震動得此地微微顫動。
“母親怎麼了?”陸羽緊張地望着祖父。
雖然不曾得到過母親的撫育之恩,但提到母親,他還是不由地緊張。
“水來自你母親那個世界!”陸豐一口氣說完,他語速非常快,而且大喘着粗氣,似乎這簡單的一句話蘊含着某種威力,令道丹修士境的他都有壓力似的。
“什麼?”
陸羽噔噔後退,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一汪飛流。
當日他以聖獸修行標準爲標準,熬煉肉體,就曾發現那汪飛流的特殊之處。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停歇,但再隔一段時間就又會有水流傾泄而下,似乎虛空的另一方,連着一個別樣的世界。
然而,他猜對了那可能是個小世界,卻萬萬沒有想到,生他的母親竟然來自於水流之後的那方世界,但聯繫到父母留給他的十分珍貴的骨匕、空間戒指、真龍髓,他就有些釋然了,畢竟如果她出身於月河城,又怎麼可能擁有如此珍貴的器物?
“你的父親也曾以飛來峰飛瀑來磨礪自身……”陸豐愛憐地看着陸羽,他彷彿看到了他年輕、雄姿英發的兒子,緩緩地講述着有關父母的事蹟。
原來,他的父親也曾修行到極致,到了飛來峰之上,正是踏足飛來峰,才恰巧看到渾身浴血的他的母親由虛空中跌出,而在療治的過程中,二人漸生情愫,最後相戀,並結婚生子,其樂融融融。
但是,陸羽並不知道母親爲何渾身浴身由虛空之中跌出,他問陸豐,陸豐表示也是不知道,至於虛空之後那方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世界,也同樣是無法得知。
“那他們爲何離開陸家,爲何十幾年來,一直不見蹤影?”
這是陸羽心中最大的疑惑,畢竟虎毒不食子,世間父母都非常疼愛孩子,斷然不會剛一出生,就把孩子丟下十幾年不管不問的,這裡面肯定存在着大問題。
陸羽望着陸豐,卻見陸豐神色明顯黯淡了,而且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就連身體也開始顫抖,背後更是浮現出青松道紋,飛舞出萬千枝條,憤怒地轟擊四周山石、草木,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非常恐怖
。
越是這樣,陸羽明白,父母當年的離開越是有隱情。
他肉身之力爆發,灰色光暈流轉,同時一聲龍呤響徹,灰色神龍繚繞奔騰,苦苦地抵禦祖父四散的威嚴,靜靜地等待着祖父平靜。
過了很久,甚至晨露都開始慢慢地蒸發,陸豐才慢慢地平復。
道紋消散,靈力收斂,顫抖的身子也慢慢地平復了,只是一瞬間彷彿老了數十歲,容貌更加蒼老,也更加滄桑,他出神地望着遠方,喃喃地道:“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