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那枚棋子片刻,盛夏擡起頭將視線轉向加法爾。加法爾卻好像沒有接收到盛夏的凝視一般,繼續自顧自淡定地品着茶點,神態悠閒無比。
不可能只是一枚水晶棋子這麼簡單吧……
盛夏伸手就要去捻起那枚棋子,棋子入手的一瞬間,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忽然涌上心頭。
這枚棋子,莫非她之前接觸到過?
自己在薩利赫身邊後應該就沒有再觸碰過棋子。也許是阿爾卡米給自己的心理陰影,讓自己潛意識地排斥起這項被阿拉伯人津津樂道的娛樂。
凝神打量片刻,盛夏忽然在棋子上捕捉到一抹暗紅的,疑似血跡的痕跡,心中猛地一驚。
這是……自己雙手受傷後阿爾卡米逼着自己和薩利赫對弈的那場棋局上,自己所用的棋子!
難道加法爾知道她是誰?而且,還知道她重生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
加法爾竟然能將這棋子從阿拔斯的皇宮之中拿出來!
盛夏心中極爲震撼。這說明什麼,說明加法爾的線人能在阿拔斯的皇宮進出自由……甚至說不定是阿爾卡米的身邊!
阿爾卡米有多謹慎,疑心有多重,她再清楚不過。
但是加法爾送這枚棋子應該不僅僅是爲了證明這些吧。直覺告訴盛夏,加法爾此舉恐怕會有更多的意圖。
打量棋子片刻,這般晶瑩的棋子上應該不可能做什麼手腳,那麼剩下的……盛夏作勢將棋子放回匣子,暗中用棋子微微摩挲盒底,果然察覺到了什麼異物的存在。
心中已經有些底,盛夏暗暗鬆了口氣,臉上堆上了笑容,“確實是枚價值連城的棋子。”
加法爾眯起灰色的眼睛,“我就知道您會喜歡。”
說罷他看了看殿中已經擺放地差不多的裝飾品嘆息一聲,“說起來,今日天色也不晚了,屬下也該告退了。”
盛夏微微擡眼,她可沒忽略加法爾話中的“屬下”一詞。
輕輕放下木匣,盛夏點了點頭,瞥了一眼身邊有些顯得心不在焉的哈麗麥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念頭,“確實。不過這後宮之中畢竟也不是這麼方便出入的,不如讓哈麗麥送您一程?”
“您!”正在走神的哈麗麥聽盛夏這麼一說,哈麗麥有些驚詫地瞪着盛夏。怎麼回事,明明不過是阿拔斯來的二嫁之妾,她以這樣的調侃的態度對待自己,自己本該不滿。但不知爲什麼竟生不起氣來,甚至覺得……
很懷念。
加法爾呵呵一笑,倒也不拒絕,“如此也好。不過這裡還有一樣東西需要大人過目。”
看到加法爾向自己遞來的紙張,盛夏有些驚訝,沒想到最後關頭這到處遮遮掩掩的傢伙卻是給自己來了個這麼明確的,不用猜的東西。但是一攤開紙條,盛夏心中的就不是驚訝而是震驚了。
“東方書籍《孫子兵法》《神農本草經》《周易》《資治通鑑》《詩經》《論語》等,共1000第納爾。”
“古希臘書籍《荷馬史詩》《理想國》《形而上學》《沉思錄》等,共800第納爾。”
“安達曼紫檀書架,1500第納爾。”
“烏木精工矮桌,500第納爾。”
“燕口香、伽南、荼蕪香、茵犀香等香料共七十八種,8500第納爾。”
“東洋明珠……”
“大宋青瓷……”
盛夏忙將手中的紙條合上,面色不佳地看向加法爾,“加法爾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絕對不是在邀功,反而更像是——像是擺了一堆賬單乃至劫匪交換人質時候的條件清單。
不然列得這麼詳細做什麼!
加法爾臉上那雙灰色的眼眸中滿是得意,“之前某位大人對於疏通尼羅河的方案既然已經通過,那麼必然可以省下不少治理尼羅河的財務支出……於是加法爾便刻意來找了些東西消磨一下過於富裕的國庫。”
聽完加法爾毫不客氣的發言,盛夏差點沒有掀桌,什麼叫“消磨一下過於富裕的國庫”!加法爾這是在逗她玩?
磨了磨牙,盛夏厲聲道:“阿尤布的國庫不需要靠這些玩意來消磨的吧!”
省下了疏通尼羅河的錢財,自然要用於抵禦外敵等更重要的用處上,怎麼能允許花在佈置皇宮上?
而且,加法爾開的單子,很明顯是在把皇室當成肥羊在宰吧?
加法爾心情愉悅地笑起來,“不不不,您錯了,這些都是需要的。”
說罷,看到盛夏就要發飆,又笑着丟了一個什麼東西給她,盛夏接過一看,竟是一本艾布·奴瓦斯的詩集。對於這位名氣頗大,卻常日浸淫酒色,恃才傲物的詩人,盛夏着實提不起什麼好感。
這算什麼,丟了本泡妞手冊給她?
盛夏擡起頭正要再瞪加法爾一眼,男人卻已經走遠,背對着她瀟灑地揮着手,“大人若是不喜歡好歹也放回書架上,可別拿來亂丟啊——畢竟那本書也值100第納爾呢!”
正打算把書拿去砸人的盛夏聞言一噎,只得悻悻然放下手中的書,暗自磨牙,這都什麼破書啊,竟然也敢和中國和希臘的古籍一樣叫板100第納爾一本!
有種有氣又不知道往哪兒出的感覺。明知道加法爾不可能只是爲了掙皇室的錢纔來這裡折騰一番,但卻又摸不透他此行的目的。
來送擺設?來送建議?來送信息?還是明目張膽的表示他要錢?
打開手裡的詩集,便是艾布·奴瓦斯所作的《浴女》。
“爲潑水,她脫掉了衣衫,羞赧頓時染紅了她的臉。她一絲不掛,迎風而站,嫋娜的身段比風還柔軟……”
“啪!”盛夏略惱怒地合上了詩集,原來是古代阿拉伯的黃書,難怪賣這麼貴!自己是不是該想辦法把中國的《金瓶梅》什麼的拿來賣給這該死的加法爾,說不定就把一萬第納爾給掙回來了呢!
對手裡的詩集的感情一時間更加複雜,僵滯片刻,盛夏還是嘆了口氣走向那個剛用了1500第納爾買來的書架。書架上滿滿當當的全是書,唯有一個地方正好有一個空格。盛夏也沒多想,扒開兩邊的書便往將詩集一塞。
忽然,塞入的詩集彷彿受到了什麼阻力,盛夏眉峰微微一顫,看着那塞了一半後便有些難以繼續塞入的書籍,心中生疑。
難道書架後面有什麼東西?
盛夏將書本抽出,往縫隙中一看,並沒有看到什麼,只有灰色的牆壁,似乎因爲製作粗劣而有些往外突出。
真沒想到皇宮裡也會有這種豆腐渣工程……
看着那個牆壁,盛夏忽然反應過來一般,瞪大了眼睛,不會吧,自己難道遇上了……機關暗道?
想起電影電視中常見的那些劇情,盛夏臉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正要伸手去觸碰牆壁,書架邊的一堵牆忽然移了開來!
盛夏被驚了一下,怎麼回事,自己不是什麼機關都還沒有碰到嗎?
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往黑漆漆的洞口看了一眼,幽長的通道只在遠處略微點着幾盞灰暗的油燈,光線十分不充足。要去看看嗎?盛夏正在猶豫,身後忽然被人一推整個人便跌進了通道中!
“喂!”盛夏摔得有些發愣,剛反應過來要爬起來出去,結果身後的入口竟然已經被人封上!
上前拍打幾下,發現牆壁實在厚得可以,聲音恐怕是傳不出去的。
盛夏皺着眉揉了揉摔痛的膝蓋,打量着四周的環境。如同自己在外面看到的時候一般,這裡的通道很長,而且幽暗,但是卻出乎意料的乾燥,兩壁上點的燈雖然不亮但也是燃燒充足,看起來通道里應該有通風系統,不至於要讓她擔心呼吸用的空氣會不夠。
這通道自己在偏殿住了這麼久從來沒有發現過,今天又怎麼會突然被人推了進來?
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後,盛夏嘆息一聲靜下心來開始考慮這個問題。雖然是在埃及,但是暗藏的通道應該還是會比較潮溼的,但是這個通道卻完全不是那樣。從油燈周圍觀察,上方也沒有結着蜘蛛網……
疑點越來越多,盛夏不由顰眉,伸手再次觸碰牆壁,摸到了細碎的砂礫。搓了搓指尖的砂礫,又對比了一下通道中的石壁,並不是灰塵或者外面來的塵埃,這砂礫恐怕就是來自這石壁原本的石材!
這個通道……是新建的!
在腦中推斷出這個結論後盛夏又有些驚詫。自己常住的殿中什麼時候被安排了這樣一個密道,而自己對這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看起來是個用來應急的通道。
手裡還拽着那本艾布·奴瓦斯的詩集,已經被捏在手中而帶上些體溫的書本彷彿在無聲提示着她什麼。
這個加法爾啊,也真是愛讓人猜謎啊。
彎起嘴角,原來他和薩利赫早就打好了約定在宮中偷偷挖掘了暗道,然後再用書架暗示自己靠近這裡。看來是薩利赫示意了他讓自己來檢驗一下這項工程,而之前那些賬目單,估計也就是這批密道的建造設計所需的費用清單吧。
抽出剛纔順手夾在書中的清單,再次拿起來對着光線一照,流利的字體從紙張的夾層中顯露出來。
“你的雙眼魅力無邊,會把人們心中的秘密洞穿。如果你用眼神對保守秘密的人考驗,他的眼睛就會對你泄露答案。”
短短地引用了一段艾布·奴瓦斯的《順從魔鬼》,讓盛夏哭笑不得。加法爾是倒底有多喜歡艾布·奴瓦斯這個花花公子,竟處處以他的詩歌爲暗示。 WWW ★ttκǎ n ★℃o
盛夏放下紙張放心地邁開步伐,現在已經知道了這個密道存在的理由,那麼就沒有必要再懼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