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房服務員從樓上下來，掛着職業的微笑對沈家琪道：“您用了一盒杜蕾斯，打碎一個花瓶，落地窗上面的窗紗被扯落，所以您需要支付相關費用……”她手裡計算器噼裡啪啦響了下，然而笑吟吟地看着杜悅：“三百五十六塊錢。”
杜悅畢竟臉皮比較薄，此刻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沈家琪面不改色地付了款，抓過她的手就往外走，根本無視四周那些目光。
兩人剛出酒店，杜悅就甩開他的手，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
沈家琪回身，蹙着眉頭看她。
“你先走好了。”杜悅回望他：“我們不順路。”
沈家琪深深望着她，許久，薄脣微啓：“我以爲經過昨晚，你的答案會有所改變。”
杜悅朝他相反的方向離開，但很快就被他追趕上，他扣住她的雙肩，扳過她身體後捏住她下巴，直視她的黑眸：“你敢說你對我就沒有一點心動？”
“心動又如何？心動能當飯吃嗎？喜歡在我看來還不如一杯豆漿來得實在，我早就不是不韻世事的小女生了，你沈家琪也不是不懂事的愣頭青，你覺得我們間談這些情愛有意思嗎？“
沈家琪安靜地看着她。
“我就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所以，你以後別聯繫我了。”
杜悅拍落他擱在肩膀上的手，推開他，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
“師傅，請快點開車。”
司機瞧了眼還站在路邊的男人：“他不上車？”
杜悅沒有回頭，只是語氣淡漠道：“快點走吧。”
等到車子開遠了，她纔回頭，卻早就看不清身後的風景，她回頭仰靠在座位上，俯首，她的無名指上的鑽戒還在，就是之前當着記者面戴上的那一枚。
……
杜悅回到住處，剛下車就看到不少小區居民，一個個都用古怪的眼光看着她。
“好像就是她吧？報紙上爆料的……原來真的是我們小區的居民……”
“離婚了還能攀上這麼好的人家，真是讓人羨慕，你看她手上的鑽戒，好幾克拉吧？”
杜悅看到那些議論她的女人手中都拿着報紙，她也折回去，在報亭買了一份報紙翻閱。
上面的頭版頭條，是屈氏大堂內，沈家琪跪在她面前求婚的畫面。
杜悅大概瀏覽一遍，字裡行間，沒了昨日那些報道的咄咄逼人和對她的刻意貶低，相反地，言語間反倒透露着股祝福之意，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杜悅滿腹疑惑，一時間也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拿着報紙回到林熙敏的住處，卻在大樓下面看到一輛軍用牌照的吉普車停在那裡。
杜悅慢慢走近，架勢車門打開，走下一個穿着軍裝的警衛員：“您是杜悅小姐嗎？”
杜悅頷首：“你是……”
“是陳大校派我過來，接您去一趟軍區大院的。”
陳大校？
杜悅腦海中頓時浮現陳鴻的名字，還有那張素雅又知性的臉龐。
陳鴻會找上門，杜悅並不意外，相反還在她的預料之中。
……
車子駛進司令部軍區大院。
杜悅坐在後座，看着一晃而過的別墅，不少穿着軍裝的人在路上行走，偶爾還可以看到停在空曠路邊上的坦克跟其他武裝設備。
車子突然在道路上停下來。
警衛員試了幾次，都沒能再發動車子，他抱歉地回頭：“杜小姐，車子熄火了。”
杜悅笑了笑：“沒事，這小段路我自己走過去。”
等到下了車，杜悅發現警衛員要帶自己去沈家，卻時不時回頭看着車子。
杜悅善解人意道：“要不你先去修車吧，我上次來過沈家，還記得路。”
聽杜悅這麼說，警衛員有些羞澀地撓了撓後腦勺：“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要緊，你去吧，我自己可以過去的。”
目送警衛員走回去之後，杜悅才循着記憶中沈家所在方向找過去。
拐了兩個彎之後，杜悅覺得自己太高估自己了，她看到前面兩個從未見過的路標，無奈地發現，自己在軍區大院裡迷路了。
她又到處晃盪了下，突然聽到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響，杜悅腳步頓時一停，四周看了看，卻沒看出有什麼異樣，她不敢再亂走，剛想按原路折回，就聽到一道鬼鬼祟祟卻蒼勁有力氣的聲音：“叫你呢！”
杜悅四下找了遍，依舊沒發現周圍有什麼人。
“喂，在這裡呢！”那聲音顯得有些不耐煩，不過還是刻意壓低着。
杜悅這才注意到身後的假山邊露出半隻皮鞋來，隨着她的靠近，一隻蒼勁的手出現在石頭邊上，然後是一顆東張西望的腦袋從假山後面鑽出來。
出現在杜悅面前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穿着軍裝，氣質頗爲威嚴的老人，他靠在假山上，有些不悅地撇了撇嘴角，杜悅明白他的意思，就走上前：“老人家，有事嗎？”
老人五官乾硬的臉上掛着漫不經心的表情，眼角餘光卻佯裝不經意地掃過杜悅：“剛搬來的吧？以前都沒見過呢……”
杜悅見這老人雖然有點桀驁，卻也不惹人嫌，甚至有點可愛，他氣質出衆，不過軍裝上沒什麼肩章，所以杜悅只當他是普通退伍的軍人，聽到他問話，就如實以對：“來這裡拜訪一下長輩而已。”
“是嗎？”老人橫了杜悅一眼，口中嘟囔了兩句就沒下文了。
杜悅想到陳鴻還在等着自己，就跟老人道別：“我有事得先走了。”
“瞧你這話說的，跟我扯着不讓你離開似得！”老人虎目用力一瞪。
杜悅忍俊不禁：“你誤會了，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道個別。”
老人家臉色這纔有所緩和，雙手別再身後，挺直腰板站在那裡，可眼睛卻不時地瞄向杜悅，看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離開了：“您剛纔叫我是有事嗎？”
“能有什麼事……”老人家還在哼唧。
“那就好，這樣的話，我就先走了哈。”杜悅左右看了看，選好方向就要離開。
老人家見杜悅真的要走了，像是被逼急了一樣，急匆匆吼出聲來：“我讓你走了嗎？”
杜悅回過頭。
老人家瞪了她一眼：“尊老愛幼懂不懂？”
杜悅認真打量了下老人，才注意到他一隻手一隻按着自己的腰，雖然他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他的手一隻瞧瞧地揉着腰。
杜悅望着老人家，放輕聲音：“老人家，你是不是閃到腰了？”
老人家老臉騰地就是一紅，嘴上不肯服輸：“你這個小丫頭咋地這麼好笑？我腰好好的，你哪隻眼看到我閃到了？不信你看！”他說着，就伸展手臂要轉動腰肢。
“老人家……”杜悅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哎呀呀！”
杜悅趕緊上前扶住弓着腰直不起身的老人：“您沒事吧？”
老人家瞧了杜悅一眼，心裡無比的憋屈，活這麼大歲數還從來沒這麼丟臉過，偏偏還是在這麼個小丫頭面前，他一把將杜悅推開：“走開，別想笑話我！”
杜悅被出其不意一推，胳膊肘撞到假山石頭，疼得她倒吸了口涼氣。
老人家顯然沒料到會弄成這樣，有些擔憂地張了張嘴，但在杜悅擡頭的時候，他又立即別開頭，揚起下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既然如此，我幫您叫個人過來好了。”杜悅也不想討嫌，揉着胳膊肘就要走。
聽到杜悅說要找其他人來，老人氣急敗壞：“要是能找別人，我還喊你幹啥？”
杜悅疑惑地望着他，他又一撇嘴哼哼，她很快就明白過來，敢情這老人家死要面子，不想讓人看到他閃到腰的樣子，所以才偷偷摸摸找她這個不認識的人？
見杜悅看穿自己的心思，老人紅着臉：“看什麼看！這麼一小段路我又不是走不了，哼！”說着一隻手支住自己受傷的腰，每走一步就埋汰一句或是回頭瞪杜悅一眼。
杜悅看着他踉蹌腳步朝前走，一副不小心就要跌倒的模樣，有些心驚膽戰，急忙追上去：“老人家，我扶你回去吧。”
“你扶着我難道就不痛了嗎？”老人家不悅地扳起臉。
杜悅見他樣子實在好笑，鬼使神差之下居然在老人家面前蹲下身子，回頭看着扶着腰痛得吱牙咧嘴的老人家道：“你上來，我揹你回家吧。”
老人家嚇了一跳，上下打量杜悅一眼，看這小丫頭身子板挺單薄的，能背得動他嗎？他心下暗暗思量，不過要他走回去確實夠嗆，人真的不能不服老啊……
杜悅剛說完就後悔了，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後悔藥。
老人家眼珠子稍微轉動了下，忽然覺得有意思，他活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沒碰上過這樣的丫頭，居然要揹他，隨即，也不管不顧地爬到杜悅背上。
背上突然一沉，杜悅整個人受力差點一頭栽到前面，但還是咬牙將老人家背起來，搖搖晃晃一步步往前走，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漬。
老人家將手搭在杜悅肩上，瞧她還真背得動，心裡樂呵樂呵的，看不出來挺有力的！
杜悅邊走邊在心裡懊惱，只是既然都開了這個口，也不好意思再反悔，她每走一步纖細的身子都要搖晃一下，但她還是努力保持平衡，免得把老人家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