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的手輕輕的放下,替她蓋好被褥,一擡頭,卻無意的看到了北漠炙雪枕頭旁邊放着的一個精緻的小盒子,那個盒子,讓他覺得甚是有些眼熟。
然而,等他拿到手裡後才發現,那個盒子根本就不只是眼熟,而是那個盒子根本就是出自於他之手。
想起以前北漠炙雪還在宮中之時,有人說她與那同在冷宮的楓似雪來往比較密切,現在看來,這一切,還真是冥冥之中存在的緣份。
低頭看着手上的那個盒子,那是他一點一點親手雕刻出來的,是送給他母妃,也就是那在那冷宮之中的皇太妃,楓似雪的新年禮物,卻未曾想到,她竟然轉手送給了她。
那個盒子的原樣,原是他父王送給他母妃的訂情信物,後來原樣被摔壞,他爲了讓他的母妃開心,所以按照腦海中所記的原樣,重新雕刻了一份送給她。
現在這個盒子在北漠炙雪的身上,是不是代表着,他的母妃,原意就是中意於她?想要暗暗的牽上一根紅線?
想到這裡,夜的脣角就不由自主的勾勒出一抹微笑的弧度,手腹輕輕的磨擦着那盒子的邊緣,看着北漠炙雪的目光越發的溫柔起來。
然而,那幸福甜蜜的笑容卻沒有維持多久,就漸漸的凝固消失。
皇宮之中的事情,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事,先前藉着擂臺比試爲藉口,讓她暫時打消了去鳳嘯皇宮的想法,現在,比試結束了,等到她的傷好了之後,肯定又會提起,到時候,他又該用什麼法子去勸說她?
思及此,夜臉上的表情漸漸的變得凝重起來。
早知道,那個時候他就該加在那皇宮中加強人手的,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
這裡,夜正在那裡苦苦冥思着等到北漠炙雪醒來之後,傷好之後再次提出要去皇宮的話,該要怎麼回答她,而那裡,北漠炙雪在陷入了昏迷之後,她的神識,就好像是走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也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只是這個夢,相較於以前的夢不同,周圍全部都是黑茫茫的一片,伸手看不見五指,然而,她卻能夠清楚的感覺得到自已的心跳聲,往前邁上一步,她也能夠感覺到自已肢體的走動。
更甚至是,她還有着她所經歷過的所有的記憶,就好像,這不是她睡夢中,迷迷糊糊所做的一個夢,而是她走進了一個場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是她整個人走了進來,不是以夢的方式。
原本受傷了,她的胸口隱隱會有的痛楚的那種感覺,在這裡,也消失不見了,伸出手,她擡手摸向肩膀,她清楚的記着那裡縫了針,可是一伸手摸去,不感覺疼痛,也沒有不平的縫線的痕跡,就好像是沒有受過傷一樣,依舊的滑順。
她順着感覺,往前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個時辰,就在她以爲無論她怎麼走也走不出這一遍黑暗的時候,原本寂靜的耳邊卻傳來了很細小的聲音。
好像有人的聲音,喊叫聲,嘶吼聲……
好像有馬的聲音,在奔騰,在嘶鳴……
又好像有兵器碰撞所發出的聲音,刺入人的肉體裡所發出的聲音……
號角聲,吶喊聲,助威聲,戰鼓聲……
隨着她一步一步越來越往前走,那聲音就越來越大,隨着她越來越能夠聽清楚那些聲音,她眼前的黑暗也跟着在一點一點的消散,一點一點,好像漸漸的有了從黑夜轉換成白天的跡象。
可是低下頭。映入眼簾的那一切,卻讓她那一腔的熱血漸漸冷卻。
她好像站在高處,底下有着無數人,穿着不同衣服,對峙着的人,一種衣服一個派別,一種衣服一個立場,他們都在瘋狂的撕殺着,拿着手中的武器,不管不顧着一切,只知道向舉刀刺向他們的人反擊過去,他們的眼裡,好像只剩下那無盡的鮮血,腦海裡,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概念。
看着這樣的場景,她的心裡沒有震驚,沒有無數人命在她面前就這樣喪失生命的悲憐,也不覺得同情,只是覺得,他們可憐,真的好可憐。
戰爭,之所以會有戰爭,無外乎不過是因爲那些處於高位之人,高處不勝寒了,或者是不滿足於他們眼前所擁有的那一點權利了,野心大了,想有擁有更多,而他們,就只不過是他們所要擁有那些更多的權利的那個過程的一個犧牲品。
所以,她只覺得他們真的好可憐,流血賣命,爲的,不過是讓別人過得更舒服,更加有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本錢。
如是的想着,北漠炙雪的臉上竟是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冷眼看着這一切,好像,這一切的場景,不過是像她以前那樣,看的一場電影而已,而不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場面,血,流的是真真正正的血,命,死去了就再也無法復活的命,並不像一場電影一樣,這場電影的主角死了,你還可以在另外一場電影中再看到他出演的作品。
沒有那樣的機會。
這,是真正的戰爭,這場遊戲,有輸贏,而賭注,輸了,就是沒命,贏了,不過是依舊成爲別人手下的一名棋子,需要的時候就會出場,不需要的時候,便是退場。
“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你竟然都還能夠這麼冷漠的,還能夠這樣無動於衷,可真是一個無情之人。”
空靈的聲音傳來,北漠炙雪回過頭,只見那雲層之中,一抹白影飛速的向她這邊飛來,先前還未察覺,一眨眼卻已經落到了她的身邊。
白衣,白髮,白鬚,卻是正值風華正茂的年輕模樣,真真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之姿的模樣。
“是你引我來這裡的?”一見到那個突然出現的鶴髮童顏之人,北漠炙雪第一句話,開頭便是如此直言。
那人聞言,明顯一愣,隨即轉過頭看着北漠炙雪,似是這纔好好的打量她一番,隨即是哈哈大笑。
在北漠炙雪望着他,越發冷漠的眼神下,那笑聲這才止住。
“不愧一國之後,鳳凰之相,女帝之勢。”那仙人摸着他的鬍鬚,笑眯眯的看着北漠炙雪,那語氣之中,滿滿的皆是讚歎之色,那模樣,好似把對北漠炙雪的讚賞,都落成了自已的得意和自豪,好像是自已做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一樣:“沒錯,是本仙引你來這裡的。”
“……”北漠炙雪未語。
仙?
她一直以爲,那個時候死後重生到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是因爲地獄念她命不該絕,把她隨意的扔過來的,而到時候等到她該死了的時候就會收回去,所以她還在那裡想着,第一個見到的該是黑無常還是白無常,或者是閻羅王,卻沒想到,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
這第一個見到的,竟然還是一個自稱仙的仙人。
“看了剛剛那些,你有什麼感想?”見北漠炙雪扭過頭,不理會自已,自稱本仙的仙人臉上的表情有些訕訕的摸了摸自已的鼻子,轉而正色問道。
“感想?”她眉頭微挑,語氣冷漠:“你當是小學生寫作文呢?動不動就感想?”
“你先前不是都已經做了評價麼,無情之人,自然無動於衷,沒有任何感覺。”
那仙人很明顯的是沒有料想到北漠炙雪會這樣回答他的問話,微有些錯愕的看着北漠炙雪,見她臉上當真是一臉冷漠,沒有半點憐惜,心痛之色,那眼神,那臉色當下就變得凝重了起來。
有着一國之主之相之人,卻沒有一顆心懷天下之心,沒有救贖這天下之意,這個,可真真是有些難辦了。
“天下萬物皆有生命,你如此這般,就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們因爲這樣一場戰爭而全部都消失了,死亡了,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和你一樣的人存在,沒有生機勃勃的物體,你一個人就不會感到寂寞,孤獨嗎?”
“戰爭起,狼煙四起,所有的一切,都會因爲一場戰爭,而成爲一片廢墟,死去的人殘留的屍體,沒有人替他們掩埋,將會在那裡發爛發臭,青草將不再鮮嫩,河水將不再清澈,這個世界,將會演變成一個人間練獄,那樣,你也不覺得可悲嗎?”
一句一句帶着滿腔激動的問話,可是落在她的耳朵裡,卻引不起她與他任何相同的感覺,任何相同的情緒。
就好像,不過是他一臉激動的訴說着,而她,則是聽着。
“可悲。”她語氣淡淡的開口。
那仙人聽着,心下激動,以爲北漠炙雪被他說得腦袋開腔了,然而,他還沒有激動完,就只看着北漠炙雪扭過頭,看着自已,接着開口:“可是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縱然是身爲神仙,但是他也還是被北漠炙雪這話給他帶來的大起大落的情緒,給堵得氣得不輕。
“他們是那些所謂的帝王手下衆多的棋子當中的一顆,是他們權利競爭的犧牲品,而且還是自願的,我去替他們可悲,爲他們感到可憐,同情他們,又有什麼用?”她看着那個仙人,反問出聲,語氣之中,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何況,我只是一個人,又不是什麼神仙,更加不是什麼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即是不懂去怎麼救贖他們,也沒有那份閒心去救贖他們,所以,這些,都與我無關,我自已不會死,我所愛的人不會死,我所有的能力,只能夠保護他們。”
“我只是一個人,沒有心懷天下,關懷天下的大愛,只有顧及所愛,顧及家人的小愛。”
北漠炙雪說話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心驚,說出來的那些話,條理清楚的讓人心驚,也無情得讓人心驚。
那仙人看着北漠炙雪,那白皙的臉龐似乎都被北漠炙雪這麼一翻話給氣得泛起了紅光。
“好,好一個沒有心懷天下,關懷天下的大愛,只有服及所愛,服及家人的小愛,那本仙今天就讓你好好看看,在發生戰爭之後,民不聊生之後,你還有沒有這個關乎你家人的小愛,你還能不能顧及到你的家人,還能不能將他們維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