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膽小,真的是在數十個守衛眼皮子底下,她帶着項菲儀衝進去還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太小,連半數都沒有。
顯然項菲儀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盯着營地,滿臉沮喪。停了一停,項菲儀靈光一現,目光亮晶晶地問道:“小星星,若是你一個人,能不能從這些守衛裡全身而退?”
黑星不知道主子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卻還是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守衛,然後認真地答道:“這些人雖是練家子,身手卻沒法兒跟屬下比。不是屬下吹,就這樣的,屬下以一當百都沒問題。”
黑衣衛是南秦皇室的御用暗衛,項菲儀手下的黑夜黑星幾人又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既然黑星有自信說以一敵百,那麼輕輕鬆鬆進場晃一圈,讓他們摸不到衣角絕對是是毫無壓力的。
項菲儀滿意地點點頭,笑得十分狡詐:“小星星,我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黑星疑惑地歪歪頭,心底卻有了不好的猜測。
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黑星飛身閃過流箭,看了一眼慌里慌張向着營地東邊跑去的身影,默默地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若是被黑夜哥知道自己將主子一個人扔在了很有可能是金礦入口的地方,黑夜哥保不齊會揍死自己。
可是理智的屬下難保不會有一個時常抽風天天犯病的主子哇!
將計劃告知了黑星,項菲儀便不要命地採取兩翼包抄的辦法,向着營地就摸了過去。
很快回過神兒來的黑星很快反應過來,來不及想便向着與項菲儀相反的方向衝了出去。
動靜越大越好,她得把所有守衛吸引過去,這樣一來項菲儀的安全才能多一分保證。
不得不說,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這一衝,驚動了所有的守衛,幾乎所有人都向着黑星的方向追了過去。逮住這個空兒,項菲儀拼命地向前跑,很快穿過了大半個營地,向着對面最陰暗的角落衝了過去。
那個地方最不起眼兒,是全場唯一沒有燈火的地方,而且那個地方的草木比其他地方都爲茂盛。事出反常必有妖,項菲儀直覺金礦最近的入口就在那兒不遠處。
自以爲黑星引走了所有守衛,項菲儀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走到了目的地,她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撥開擋在眼前的茂密枝葉。
但她沒想到,守衛根本沒有全部撤走!
就在枝葉漱漱作響的那一刻,項菲儀聽見了一聲謹慎的厲喝:“誰!”
受到了驚嚇的項菲儀頓時定在了原地,連逃跑也不記得了。對方沒有聽到聲音,竟也不再開口。
取而代之的,是箭矢破空而來的撕裂之音。
陰溝翻船啊!
項菲儀大腦一片空白,知道該避開,但腳下就如同生了根,半步也挪動不了。層層疊疊的樹枝亂葉擋不住箭矢的速度,片刻之間便到了近處。項菲儀幾乎看得見暗色中幽幽閃光的淬毒箭頭了!
就在那一瞬間,項菲儀彷彿看見了死神背後的巨大羽翼,嗅到了來自死亡的氣息。
項菲儀全身發軟,提不起逃跑的步子,或者說這一箭她根本就躲不開!
項菲儀只好認命地閉上眼,這樣的箭,她也就希望自己能留一命了。然而箭矢卻在一瞬間改變了方向,擦着她的衣角,插在了項菲儀身旁的土地上。
心有餘悸地睜開眼,死裡逃生的項菲儀才發現一旁的樹上站了個人,身形修長,天色昏暗,影影綽綽不甚清楚。
人影輕巧地閃了過來,面容暴露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
“黑星,嚇死我了!”項菲儀看見來人,鬆了一口氣,低聲道。
黑星點點頭,一面警惕着對面的動靜,一面對着項菲儀低聲快速道:“他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主子,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撤!”
項菲儀不敢反駁,今晚還是有收穫的,畢竟不能把小命兒真搭在這兒啊!
兩人走了幾步,黑星卻突然停了下來。
項菲儀疑惑地看去,卻見黑星柳眉微蹙,唸唸有詞:“一,二,三······”
轉眼間三枚柳葉刀向着二人身後急速射去,刃薄如紙的刀鋒在月光下閃着駭人的寒光,項菲儀隨即便聽到重物應聲墜落的聲音。
黑星面色凝重:“他們知道有人來過,所以不能活着回去!”
項菲儀在近期短短几個月便見過極多生死,心底依然有些異樣。卻還是點了點頭,隨着黑星離開。
如果這裡真的是段家的地盤,她們必須趕在段家反應過來之前先發制人!
消息走漏的越慢,對她們越有利。
然而項菲儀並不知道,事情根本沒有這麼簡單。
段正義面容冷硬,青雨山的金礦着實是一筆不小的橫財,就此放棄,他真是心有不甘。
“我可以先帝姬一步派人處理掉金礦。”
“叔父,那座金礦如今是燙手山芋,也處理不了了,”段安柏將眼底鄙夷藏得很好,“如今我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務必在新都全身而退。”
提起襄儀帝姬,段安柏也很是惱火。她幾乎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不但與西遼的聯繫被打亂,在朝堂上也因爲她的緣故沒有對季家一網打盡。現在,他手裡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底牌了。
與他名義上愚忠的父親和驕橫的叔父不同,段安柏知道眼下情形不容樂觀。如果青雨山事發,麻煩小不了,而他能依仗翻身的只有段正義手中的兵權。
微微眯起了雙眸,段安柏掩去眸中的算計,將一個言聽計從的乖巧晚輩飾演的淋漓盡致。
“事態有這麼嚴重?”段正義不知道段安柏的算計,只是對他的說法將信將疑。
“私藏金礦是大罪,遑論叛國?”段安柏笑得很是標準,“倘若帝姬殿下當真能查到金礦,咱們與蕭晟瑾的往來還能瞞多久?”
段正義聞言沉吟。
“再者,猛火油的事情還沒查清,到時這個無頭案說不好帝姬殿下也會栽給咱們!”段安柏幽幽道。
“你說該怎麼辦?”
“依侄兒愚見,儘快離開新都。”
“小兒無知,說的倒容易!”段正義搖頭冷笑。
段安柏躬身行禮:“侄兒願聽叔父教誨。”
“季宗崞的造反,陛下根本不信,至少他不信段家的清白。”段正義望着閃爍的燭火,“季宗崞手中的八千金吾衛,他遲遲不肯交下來,任由咱們和平南王府搶破頭。陛下,纔是真正的老狐狸!他既然懷疑段家,就不會放我出新都。”
段安柏挑挑眉:“侄兒受教了。不過侄兒以爲,比起安內,陛下更在乎攘外呢?”
“安柏這是何意?”
“西北戰事膠着不下,陛下不會想不到裡面有貓膩,肯定急於結束此事,若是此時西北統帥出了點事······”言盡於此,卻意味深長。
“沈軒?與平南王府徹底翻臉,不太好吧?”段正義遲疑。
“叔父忘記了殿前都指揮使,左路大將軍季少將軍了。”段安柏笑得詭異。
季少將軍季斂南,南秦唯一的女將,謝淵的母親。季家最後在朝的臣子,是時候退出了。
聞言段正義不由眼前一亮,隨即還是要搖搖頭:“季斂南雖爲女子,身手卻是上佳,暗算她,可能性太小。”
“暗算是不行了,可是這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一代將軍馬革裹屍,也不奇怪吧?”段安柏再次端起冷透的茶盞,“還有一個爲國捐軀的名聲,多好。”
段正義望着輕描淡寫的青年,忽然想起曾經有人告訴他的話來:你這個侄兒野心不小啊!段正義心間莫名一寒。
轉而打消了這個念頭,一個西域胡姬生的下賤兒,還能上天?
隨即佯作親切地問道:“安柏有何見解?”
“聯合平南王府,先送季少將軍一程。”段安柏語氣平淡,“西北匪患盛行,叔父不就能離京了?”
“沈陵襄會同意?”
“平南王也不是什麼高尚之士,趨利之徒罷了。”段安柏淡淡道,“金吾衛的兵權,叔父跟他對半分,他就會考慮合作。況且,季斂南如果知道參倒了季家的桑家背後是平南王府撐腰,這沈陵襄太平日子也就到頭了。就算咱們不算計,只怕平南王應許桑山時就已經決定除掉季斂南了!”
“平分兵權?不可能!”段正義立刻拒絕。
到嘴的肥肉豈有拱手讓人的道理?況且,既然打算暫時離開新都,這金吾衛的兵權就是他段正義將來重回新都的最大籌碼!
“金吾衛本就有左右之分,只是陛下去掉了。如今再分開,想必陛下也樂意得很,”段安柏成竹在胸,“叔父只要扣住右金吾衛就好了,左金吾衛······本就是咱們的人!”
段正義不僅不喜,反而眉頭皺的更緊:“前兩日左金吾衛換了副將,是你的人?”
段安柏一瞥看見夜色中劃過的一抹白色,皺起眉頭,不願跟段正義解釋下去:“侄兒私下裡換了人,還未告知叔父。”
不待段正義反應,段安柏匆匆起身:“侄兒先行告退。請叔父放心,離京一事侄兒會妥善安排。莊誠長帝姬一直希望襄儀帝姬和親,叔父不妨幫她一把,畢竟也是個不小的籌碼啊。還有宮中的季昭儀,長帝姬最好能分清敵友,送送她。叔父與她的合作,可不能只是說說!”
段正義沒有發話,段安柏卻已經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你這個侄兒野心不小啊!”
這句話再次浮現在段正義腦海中,他不禁浮起了一層冷汗,眼底卻暗芒閃動。
他不需要不聽話的棋子!等到事情結束,這個侄兒,也就該消失了!
匆匆離去的段安柏趕回自己的房間時,白隼安靜地蹲在窗邊。
段安柏剛剛看見的模糊白影便是這送信的白隼了。
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段安柏的神色十分難看。襄儀帝姬前往青雨山!
哪怕只是爲了瘟疫,也有可能查到金礦的事!青雨山上的東西他必須儘快處理掉!一定要儘快離開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