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呢!頭兒從不過問,也不讓說,看樣子段將軍也不知道,不會是給哪個粉頭兒的禮物吧?”另一個隨口就說起了葷段子。
“你快閉嘴吧你!得罪了大公子你不要命啦!”大漢彷彿很是忌憚,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主子的事兒咱們管不了,還是趕緊把箱子弄進去給頭兒,要得急呢!”
兩人的腳步漸漸走遠,談話聲也逐漸模糊起來。
“你手底下那個逃兵怎麼樣了?”
“死了,山下還有人給修了墳,這些賤民害的老子被罵慘了·····”
在兩人要踏出山洞的一刻,兩枚柳葉刀鬼魅一般跟上了他們,頃刻斃命。
毓慕讚許地看了看黑星。
門口還有剛剛處理掉的兩個守衛,若是被發現就不好了。
項菲儀沒有注意到,她的思緒還沉浸在兩個大漢的話中。這裡的確是段家的產業沒錯了,那麼他們口中的大公子就該是段正恩的庶長子,段安柏。
所謂大公子神秘增派的箱子,應該就是私運的猛火油了!
現在,這一切都能連起來了。
段家在青雨山偶然發現了金礦,便據爲己有。動用家丁,甚至抓捕周圍一些村民充當礦工私自採礦,也就解釋了爲何青雨山接二連三有人失蹤的消息。
而獲得的金礦,五六個月以來全部運到了汴州——很可能就到了與段家關係密切的西遼太子蕭晟瑾手中。而且,段安柏甚至藉着私運黃金的機會夾帶了軍中禁品猛火油。
不過,聽意思,段安柏私運猛火油,段正義不知道?也就是說,黃金的去向和猛火油的賣家很可能根本不是一個人!如果不是蕭晟瑾,段安柏究竟想幹什麼?
“這次的黃金與以往不同,又是連夜裝箱,段家也許已經有所防備了。”毓慕輕聲開口。
項菲儀垂眸沉思,她也想到了,只怕段家對青雨山的瘟疫已經有所耳聞,因此提前準備。可是,這一次不是運往汴州,又是要去哪裡呢?
“咱們進去。”項菲儀擡頭,定定地望着毓慕,“答案在裡面!”
洞口昏暗,項菲儀三人推着從山洞外弄來的箱子,換下了夜行衣,穿着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外衣,走了進去。
山洞內別有洞天,寬闊的甬道有粗製濫造的人工開鑿痕跡,山壁上點着火把,燈火昏黃幽暗。每走幾步便開了一個山洞,山洞門口毫無例外地守着幾個守衛,卻也三三兩兩地打着瞌睡。項菲儀能聽見山洞內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由心下了然,這纔是開採金礦的地方。
望了一眼幽長的甬道,項菲儀犯了難,這麼多地方,哪一個纔是她們要找的答案所在?
黑星微微埋下頭,心底很是無語,努力擋住身邊身材嬌小的項菲儀。在這種地方,若是被發現,可就真的沒命回去了!主子還東張西望!還有這位毓慕樓主,一身的粗麻也遮不住他與衆不同的相貌氣質!幸虧燈火昏暗,這些守衛都不太注意,要不可就真······
“你們三個,給我站住!”這聲音在此刻聽起來彷彿來自地獄。
項菲儀身體一僵。
三人緩緩地轉過身去。
項菲儀擔憂地看着黑星離去的背影,卻被毓慕不着痕跡地扯住了手腕:“快走!”
兩人向着甬道深處走去,毓慕看着項菲儀皺起的眉,只好低聲解釋:“她不會有事,以她的能力從這裡全身而退把握很大,不要擔心。只怕瞞不了多久,我們要速戰速決,趕緊出去!”
洞口的屍體雖然簡單處理過了,的確也不是長久之計。項菲儀這才勉強打起精神來,點點頭,卻又犯了難,該去哪裡找證據呢?
正想着,便聽見前面傳來一陣諂媚的聲音:“大人您放心,一定不耽誤將軍的事兒,今晚就能裝好!您慢走,慢走!”
項菲儀微微擡頭,便看見前面不遠處走出了一個賊眉鼠眼、身板精瘦的中年男子來。
後面跟着的工頭點頭哈腰,再三保證今晚就能裝完箱,中年男子才滿意地點點頭,準備離開。
只是轉身一瞬,意外瞥見了項菲儀與毓慕,不由皺起了眉頭,在項菲儀的提心吊膽中,緩緩走了過來。
“你們兩個,擡頭!”
毓慕將項菲儀遮在身後,束手站在中年男子面前,依言擡起了頭。
毓慕根本沒料到今晚會發展到這一步,完全沒有易容。男子望着毓慕驚爲天人的容顏,眼中閃過一絲垂涎,卻很快反應過來,疑惑道:“我是不是見過你?”
“大人說笑了。”毓慕垂下頭去,手腕微動。
中年男子將信將疑,盯着毓慕半晌,似是在努力回想。項菲儀一絲不動地僵立在毓慕身後,汗淋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遠處的工頭隨從對這一幕都感到奇怪,按捺不住地想過來看看情況。
中年男子臉色一瞬間變了,指着毓慕禍國的無雙容顏,語氣驚恐:“你,你是······”
遠處的人見狀,急忙向這邊趕過來。
毓慕反而不慌不忙地向前一步,對着中年男子冷笑:“大人可認出我了?”
工頭帶着隨從守衛趕到近前時,中年男子已經不再像剛纔一般滿臉驚慌了,反而笑得和善:“趕緊回去幹你們的活兒!這是我的遠方表弟,我們敘敘舊!”
毓慕垂着頭站在男子身後的地方,擋住了項菲儀,看不清長相。
工頭見狀,也不好再過問,只好尷尬地讓開,命人接手了箱子,悻悻地看着男子帶着毓慕與項菲儀向遠處走去。
“頭兒,這可太巧了,咱們怎麼把大人的表弟給拉來了!”
“幹你的活!”工頭重重敲了湊上來的礦工一記,隨即也低聲道,“奇怪了,大人臉色怎麼這麼白?”
滑輪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裡聽起來尤爲刺耳,很快停了下來。一片詭異的沉默中,中年男子擡手抹了一把汗,顫聲道:“樓,樓主大人,到······到了。您請,您請。”
從鐵箱中出來時,項菲儀還在感嘆構思的巧妙。多虧他們誤打誤撞地撞上了這個名叫段開的段家家臣,否則任他們怎麼找也找不到這裡啊!
沒有暗門,沒有樓梯,只有一架可以載人的鐵箱來回上下。鐵箱藏在石壁後,不知情的情況下很難找得到。
三人眼下正待在一間燈火通明的石室中,偌大的房間中只有一扇書架與一套桌椅。
“就是這兒了,樓主大人,您看,能······能不能先把這個移開?”段開僵硬地望着抵在頸間的匕首,笑比哭都難看。
毓慕挑挑眉,擡手卸掉了段開兩隻胳膊,看着疼得滿地打滾的段開冷冷開口:“可以。”
一旁的項菲儀早已急急忙忙地跑到書架前,開始翻找。卷宗不多,項菲儀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粗粗瀏覽一遍,項菲儀的臉上除了震驚,已經沒有別的表情了。
跌跌撞撞地走回段開身邊,項菲儀深吸一口氣,凝重地問:“所有的往來記錄,都在這兒了?”
段開本就貪生怕死,哪有不招的道理,頓時點頭如搗蒜:“都在這兒了,都在這兒了·······這麼久將軍給西遼的黃金交易,全在這兒了。”
毓慕擔憂地望了一眼項菲儀,害怕她崩潰。
項菲儀反而十分平靜:“不想死的話,把所有的事情,一點不漏的告訴我。”
項菲儀的眸色猶如冰封,很明顯沒有在開玩笑。段開一陣膽寒,忙不迭如同倒豆子般將黃金的私運案供了出來。
結果與項菲儀的推理並沒有差很多,段家與蕭晟瑾,的的確確是在薛城大捷時勾搭上的。
實際上,當時薛城的局面已經是神仙難救了。強敵兵臨城下,最快的支援也要七日纔到。最要命的是,薛城內根本沒有水源。
其實段正義那時就做好了兵敗的準備,直到某天傍晚的神秘來客求見。
不是別人,正是西遼太子蕭晟瑾。段正義與蕭晟瑾的談話持續了整整一夜,當新一輪的太陽升起時,一個秘密同盟已經形成了。
從段開口中,項菲儀才知道,所謂的薛城大捷,不過是西遼對段正義的配合,一番佯攻後,西遼草草退兵。
震驚天下的薛城大捷,真相卻像是一場鬧劇。
這只是一個開始。
在此之前,段正義就已經發現了青雨山的金礦。在此之後,便每月源源不斷地向蕭晟瑾送去上萬兩純金。
兩方達成的交易也極其簡單,蕭晟瑾借用西遼的勢力幫助段正義掌控南秦兵權,以幫助段貴妃的項頡登上皇位。
而段正義,除了進供的黃金之外,只要在蕭晟瑾掃除異己是給予幫助即可。
“聽起來真是隻賺不賠的買賣!”項菲儀冷笑,諷刺道,“給予什麼幫助?在蕭晟瑾需要軍功時割讓南秦土地?還是給西遼奉上猛火油?”
段開躲避着項菲儀的眼神,吞吞吐吐地道:“這位大人,這,這猛火油我真的不知情啊!”
“是段安柏弄來的吧?說,究竟運到哪裡了?”
段開驚恐地擡頭望着一臉冰霜的女子,猜測着她知道了多少。
毓慕把玩着手上的匕首:“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你想試試?”
段開渾身一震,他知道,這位主兒可不是會說這玩兒的人。
沒膽子再耍滑頭,段開老老實實開口道:“起初我也不知道大公子弄來的是禁品猛火油,後來有一批炸了一部分,我這才知道。大公子給了我很多好處,還用我的媳婦孩子威脅我,我······就只好幫他瞞着此事。”
“買主究竟是誰?”項菲儀問道,“不是蕭晟瑾?”
段開搖搖頭,答道:“不是。買主是誰,只有施緹知道。”
可是施緹已經死了。
段安柏果然夠老辣,證據已經斷了。
見項菲儀蹙緊了眉頭,段開生怕這一位一生氣自己小命兒不保,忙不迭地道:“不過我還知道,買家是在汴州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