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染平靜地看着黑衣人洶洶來勢,微微一側身讓過一劍,衣袖翻飛,一絲銀芒貼着劍身直取黑衣人的手腕。司染的武器竟是他那柄時刻在身邊的玉扇!
黑衣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手中長劍一轉,斬斷了司染的攻勢。司染輕哼一聲,目光不屑。手中玉扇在劍鋒處一格,隨之放手,玉扇飛快地換了一隻手,直刺黑衣人左肋。
司染攻勢飛快,黑衣人躲閃不及,被司染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
黑衣諸衛看得咋舌,除了毓慕公子,這東璟使臣是他們見過身手最佳的人了!謝淵與鄭經更是鬆了一口氣。
司染一腳踹向黑衣人的膝蓋,那人被迫跪了下去。不待他反應過來,司染輕車熟路地卸掉了他的下巴,拍拍手對項菲儀道:“幸不辱命。”
項菲儀笑得理直氣壯:“甚好,司大人不欠本宮的人情了。”
司染被她的不要臉氣得無言以對。
項菲儀居高臨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閣下有沒有什麼要說的?比如,貴上何人?”
黑衣人被卸了下頜,痛的一個字也說不出,眼神裡反而有股子戾氣消磨不掉。
項菲儀也不氣,笑眯眯地正要開口,卻聽黑星尚帶着肅殺的聲音響起來:“殿下,後廂結束了。”
“聽聽,你們回去可怎麼交差呢!”項菲儀惋惜似地搖搖頭,“貴上手段高明,想必閣下也不死得很難看吧?”
大概是想起了主子的手段,黑衣人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驚恐。項菲儀看得分明,笑着道:“本宮不大願意殺人,就放你一條生路也罷。”
那人眼神中燃起一抹希望,還摻雜着懷疑。
“不過本宮怕你以後報復回來,少不得讓黑夜廢了你的身手,然後本宮自然送你出城。怎麼樣?”項菲儀笑得真誠,要不是目光狡黠,司染都要信了她真是好心了。
黑衣人反應過來,目光驚恐地連連搖頭,不復兇狠之態。主子手段狠辣,沒有武功傍身的自己出了城死得更難看,連全屍都剩不下!
“不願意?你還有一條路,”項菲儀挑眉,“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本宮,本宮考慮給你一條生路,秘密送你出境。”
黑衣人眼神掙扎許久,最終頹唐地點了點頭。他是一個殺手沒錯,可他更想活下去。
“殿下,審問一事交給祝東吧。”謝淵提議道,“殿下不如先行休息。”
祝東是謝淵的心腹,又曾隨着謝淵供職大理寺,審問手段極爲高明。此次接到謝淵的密令,率領護衛軍按照項菲儀的指示隱匿於主院之中以防萬一。聽到傳喚急忙從暗處現身,押着黑衣人離去。
項菲儀搖搖頭,拒絕了休息的提議:“天明之前應該能出結果,等等看吧!”
遠處的天邊,已經隱隱現出一絲魚白。項菲儀動了動腳,這才發現腿軟得邁不動步。不由苦笑,這樣生死懸於一線的場面自己終究是怕的。
吩咐下去,命人收拾殘局,項菲儀臉上的疲態顯而易見,剛剛的鎮定也不過是強撐而已。司染慨嘆不已,再怎麼算無遺漏,她也只是個十六歲嬌生慣養的少女罷了。遇到這般場面,豈能不怕?
在淑芳坐定,喝了一盞安神茶後,項菲儀才鎮定下來:“司大人,晏離公子可否先由本宮安排?”
司染心知她還是信不過自己,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項菲儀見他配合,也就不再言語。
衆人一時無話,靜待祝東審出結果。
結果令衆人大吃一驚。
“暗風閣主?”衆人大吃一驚。晏離眼下一副昏迷不醒、傷痕累累的落魄樣兒,怎麼也和銀面斷水的暗風閣主扯不上關係啊!
項菲儀撇撇嘴,不怎麼驚訝。暗風暗主還是她心上人呢!雖也有理,可解釋起來還是勉強了,項菲儀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還沒想出個一二三四,書房門被人敲得碰碰作響,一個小宮女衝了進來。
“殿下,求您救救七皇子!”
項菲儀坐在車架上,臉色白的駭人。
姜後落水,是七皇子項楓把她推下去的。,姜後執意要治阿楓衝撞鳳駕之罪。項菲儀心知肚明,阿楓不會突然推姜後落水,其間必定有些緣故。無奈姜後抓住了理怎麼會輕易鬆口呢!只是姨母和季氏已然式微,再這麼算計一個孩子,姜後的心胸不見得有多寬廣。
也罷。項菲儀的眼神暗了下去,反正她和姜後還有一筆賬要算一算!
車架停在平祥門前,項菲儀下了車。附在黑月耳邊吩咐了幾句,便匆匆奔向坤寧宮而去。
坤寧宮沒有想象中的鬼哭狼嚎,反倒是一片寧靜。項菲儀踏進去,便只見宣帝居於首位,只着一身中衣的姜後除簪散發,跪在地上,後面烏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季蓮水禁足無樑殿,沒有出現。
想都不用想,這是要逼父皇就範呢!項菲儀冷笑一聲,上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父皇金安。皇后娘娘宮裡今日好生熱鬧,不知是在鬧些什麼?”
“襄儀,你怎麼來了?”宣帝正頭痛不已,見着小女兒到場,頭更疼了。以這丫頭護短的程度,這又是一場好鬧。
一旁抽抽搭搭的項楓可算找着親人了,牟足了勁兒,嚎啕起來:“哇······三姐姐,阿楓不是故意的······是她先罵母妃的嘛······人家不想去野人城啊······”
項菲儀蹲下身去抱了抱他,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阿楓乖,不許哭了,咱們不去野人城。”
這邊項楓安撫好了,那頭姜後開始找茬兒了:“陛下,臣妾好歹是一國之母,任由一罪婦之子如此折辱於臣妾,豈不是令天下人恥笑?”
“皇后娘娘的意思,有意激怒一個八歲的孩子,就不令天下人恥笑了?”項菲儀冷笑開口,“有意陷害於他,還將他刺配荊州,就是一國之母的做派?”
姜後惡狠狠地剜了項菲儀一眼,繼而望向宣帝,眼神悽切:“陛下,爲臣妾做主!”
宣帝一言不發。
龐大海在一旁冷眼看着,想起太醫的診斷,不由默默嘆息,陛下真的老了。繼妻與愛女爭鋒,宣帝竟然不能出言阻止。前瞻後顧,是個十足的老人了。
項菲儀忽然換了語氣,繞到姜後身畔,一字一頓地問:“娘娘執意要治小七的罪?”
姜後被她的語氣嚇了一跳,還是答道:“本宮身爲皇后,自然有責任維護皇室的顏面,教導皇子皇女!”
“如此甚好,娘娘可就不要後悔了。”項菲儀扯起一個詭異的表情,本想放你蹦躂幾天,你自己不樂意!
衆人都在一頭霧水時,項菲儀忽然跪了下來:“兒臣求父皇做主!”
宣帝不知道她要唱哪一齣:“不要鬧了,還嫌不夠亂!”
項菲儀固執地跪在地上:“兒臣求父皇,爲母后做主!”
這普天之下,夠讓襄儀帝姬喚一聲母后的,只有先皇后衛氏一人而已。
先後衛華裳是宣帝畢生所愛,亦是畢生所憾。他一直不信衛華裳的死因,卻苦無結果。如今項菲儀一言石破天驚,宣帝不由肅然道:“襄儀,你想說什麼?”
姜後的臉色頓時煞白,用一種又驚又懼的眼神望向項菲儀。
項菲儀不理她,聲音如同水面泠泠相碰的碎冰:“母后,生下兒臣後一直纏綿病榻,最終薨逝。不是因爲母后天生體弱,而是因爲有人偷換了她的藥!母后,是慢性中毒而死的。”
大殿恍若沉溺海底般寂靜無聲,冷風衝進殿門,重重雲錦帷幕搖墜紛亂,那風便帶了入骨的清寒直逼衆人。
時間像是被寒氣凝結,過得極爲緩慢,宣帝一字一字:“是誰?”
遮了帷幔的殿中有些暗,只有長窗裡透進一縷琉璃瓦上的反射的陽光,籠在項菲儀哀意如水的面龐上,如聚雪凝霜一般,“當今皇后姜錦繡,段嬪段馥佩。”
“你在胡說些什麼!”姜錦繡臉色一冷,斥道。
項菲儀冷眼望她:“我是不是胡說,娘娘心裡清楚。不如,找人來對峙,怎麼樣?”
姜後身形一頓。這不可能!當年所有的知情者該死的都死了!
沉重的怒氣從他的脣角擴散開,宣帝低聲喝道:“宣。”
黑月帶着長信宮數人應聲而至,另一邊同時響起一道聲音:“陛下,內務府副總管申籌求見。”
姜後的臉上忽然血色盡褪。
從來笑臉對人的申籌消瘦清癯,帶了幾分書卷氣和銳意。被黑月帶來的段馥佩,望着他竟似有些癡意。只是看看如今臉色蒼白、花容不再的自己,她苦笑一聲,終於移開了目光。
申籌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她,他撩袍跪地,鄭重道:“罪臣薛岑,給陛下請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宣帝聞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只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涌:“你······不是死了嗎?”
“當年薛家出事後,其實罪臣沒有死,反而欺君罔上,潛伏在內廷之中,只爲爲薛家平反!”薛岑沉聲,吱吱鏗鏘,“臣自知罪大惡極,萬死難辭其咎,只是在服罪之前,請陛下聽臣諫奏。”
口中有血氣的鹹腥,宣帝感到胸口鈍痛,說不出話來。只好點頭,示意薛岑開口。
“陛下令姜淮管吏部、禮部事務,後因軍需銷算,又諭令兼理戶部題奏報銷事件,他竟一手把持三部事務,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一字,其罪一。”
“官員升降名單,姜淮任意撤去,種種專擅,不可枚舉,其罪二。”
“與段氏串通,威逼同僚、倒賣科舉試題,後又嫁禍薛氏,其罪三。”
·······
一樁樁、一條條,薛岑朗朗誦出,一字一字彷彿是猝了毒的針,扎進姜錦繡心口。她着實沒想到,這個素來謙卑恭敬的內務總管,竟能隱忍不發這麼多年,只求一擊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