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太一樣,”清巧斟酌着開口,“王爺對她很是不同,冊了側妃,說是待到小姐進門,就封平妻······”
在桑惜怒意滔天的眼神裡,清巧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乾脆消音。
“這是哪一家的狐狸精!把王爺迷得這麼三迷五道!”桑惜將針線篋狠狠掀翻在地,咬牙質問。
她對項騫壓根談不上什麼喜歡愛慕,但她未來南秦皇后的地位,絕對不准許任何人的挑釁!
五彩的上好絲線在地上四散開來,清巧嚇得也不管地上有沒有針,直接跪了下去:“是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背景乾淨。王爺說不定只是貪個新鮮。”
桑惜微微喘息,柳眉倒豎,顯然怒不可遏。深呼吸幾次,桑惜擺擺手,不耐地道:“下去吧。對了,讓人把這個女人的資料整理出來,拿給我。”
清巧如釋重負,連滾帶爬地從一地狼藉中離開。還沒踏出房門,桑惜陰冷地聲音再一次響了起來:“給我盯緊寧國長帝姬的動向。”
桑惜對於南秦皇璽的傳言並不十分上心。因爲項騫在掌權後就把整個新都翻了個底兒朝天,別說皇璽了,就是私人圖章也沒放過,可是連皇璽的影兒都沒摸着。怎麼可能突然出現在新都呢?
然而她的手下查出來的消息出乎她的意料,這個傳言可信度非常之高。南秦皇璽,很可能真的藏在新都某個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角落裡。
可是究竟是哪裡呢?
桑惜對她能想到的地方秘密找了一遍,可是一無所獲。
另一邊對項騫寵妃的調查也是毫無進展,這個名叫冷蓮的女子似乎真的只是普通出身的小家碧玉,除了比一般人更漂亮,更善歌舞詩畫,完全沒有任何疑點。
桑惜當場撕碎了手下整理的資料,這絕對不可能。項騫可不是什麼文藝至上的人!
就當桑惜爲了這兩件事忙得焦頭爛額、毫無進展之時,一個更麻煩的消息傳來:
“小姐,寧國長帝姬已經到了城外三十里處的驛站,預計明日就要到了。”
手下看着桑惜極爲不善的臉色,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東璟太子陪長帝姬一同前來。十三州對外放出消息,長帝姬此次是以東璟準太子妃的名義出訪南秦。”
桑惜冷冷笑道:“素聞衛家人足智多謀,衛家大公子衛清塵更是多智近妖,今日方知傳聞不虛!以東璟準太子妃的身份到訪,王爺根本無權也不敢對她做些什麼,反而要當成九天玄女供起來。衛清塵小小年紀,倒是好算計!”
先不說連項菲儀失蹤都搞得三國大亂的赫連炫,項騫要不是瘋了傻了肯定不敢對項菲儀動手。
就說東璟準太子妃的名頭,那就是東璟未來母儀天下的國母!這要是在南秦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東璟哪怕爲了面子也定然會在踏平西遼前先直接踏平南秦。
把赫連炫和項菲儀打包送到南秦,衛清塵果然是算無遺策。
桑惜命人退了下去,心裡煩躁不安。
如果不是一月前半夜的攔截,她纔不擔心項菲儀這次是怎麼來的。可如果項菲儀的目標就是自己······這就不得不令人擔心了。
她心下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次她和項騫的大婚,只怕沒那麼簡單。一旦處理不好,身敗名裂都是輕的!
難道要放棄到手的這一切?
桑惜不甘心!
她起身推開窗,夜風溫和不燥,穿過酸梨木雕花的窗櫺,拂動了一串風鈴,聲音悅耳動聽,令人心神安寧。
桑惜緩緩合眸,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但她,絕不認輸!
項菲儀眨眨眼,內疚一笑:“抱歉,我差點忘了。”只顧着傷春感秋,差一點忘記這一位病號還要吃藥呢。
輕聲喚黑雨去煎藥,又急忙找暗格裡準備好的藥丸,盯着赫連炫吃藥。
赫連炫笑眯眯地看着項菲儀忙東忙西,順從地吞下躺在她瑩白掌心的藥粒,就着項菲儀的手飲了一杯,儼然一副生活自理重度殘廢的模樣。
項菲儀見他一臉笑意,不由扶額:“你當真不怕我下點毒?”
赫連炫正端着黑雨送上的湯藥,聞言一飲而盡,笑意不改:“若是阿若下的毒,自當甘之如飴。”
項菲儀眸光微動,卻聽赫連炫又笑道:“不過阿若心地良善,怎麼會謀殺親夫呢!”
正經不過三秒。項菲儀連傷感的情緒都提不起來了,最近這些日子的赫連炫不但學會了撒嬌還學會了粘人,昔日謙和溫潤的毓慕公子一點影子也無。
項菲儀將一杯水塞給他,錯開了赫連炫笑意溫暖的目光。
再怎麼不在意,項菲儀也要承認,這樣的赫連炫比以前彷彿刀槍不入無所不能、明明溫潤如玉卻也無形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毓慕要好多了。
可那又如何呢?他們已經錯過了。
項菲儀正在怔怔,赫連炫將手中的的杯子放在小几上,輕輕扳過項菲儀的肩:“阿若,有我在。”
項菲儀轉頭看向他,四龍金冠下的面容高貴豔麗得咄咄逼人,可精緻之下的赫連厲也同樣令人心驚。
輕輕垂下眼眸,項菲儀心下又不由得悲涼。
南秦,是她的母國!
清塵如此安排他們回京的意圖她自然明白,正是明白才更難過。如今她出入自己的母國也要站在別人的庇佑下,這個人也許更加危險。
南秦和自己都像是行走在刀鋒上,而項菲儀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力挽狂瀾。
赫連炫的眼底陰霾一點一點地深了下去。項騫、桑惜。西遼······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南秦禮部尚書丁適,拜見東璟太子殿下,拜見長帝姬殿下。”一個世故亦不失禮節的聲音在車外響起,打斷了二人的神思,“臣謹代南秦攝政王,恭迎二位駕臨新都。”
項菲儀下意識轉頭望向赫連炫,得到了安撫的溫暖目光,心裡忽然平靜下來。
寬大的袍袖下,赫連炫握緊了項菲儀微微泛冷的指節,音調清冷平淡:“有勞攝政王。”
隨即有人打起車簾,在一片肅寂中赫連炫攜了項菲儀的手,走下車架。新都城門大開,垂首恭謹跪着兩排宮女內監,明黃色儀仗燦如陽光,華翠龍鳳雙人肩輿停在不遠處。
丁適恭敬地垂首跪在地上,此刻悄悄擡眼偷覷,卻見赫連炫半抱半扶地將項菲儀扶下車架。
饒是他再怎麼世故圓滑也想不到,名動天下的東璟毓親王、現在的東璟太子,竟然就是當日太和殿上抗婚鬧劇的主人公之一——毓慕公子!
更令丁適震驚的是,比起往日在御書房救陳明遠的紈絝模樣,依然明豔動人的項菲儀多了含而不露的鋒利氣息,像極了年輕時征伐四方的先帝。
“多日不見,丁大人可真是扶搖直上了,”項菲儀的目光掃過丁適,微笑着開口問,“莫不是有什麼貴人相助?”
項菲儀的聲音清脆婉轉,卻驚得丁適內心陣陣不安。
項騫發動宮變後重用段安柏,而段安柏在幷州之盟後暗地裡迅速清洗朝堂。世人心知肚明,如今的南秦朝廷重新洗牌,親攝政王一脈的臣子才能掌控實權。
如此種種,身爲十三州實際掌權人的項菲儀絕對不可能不知情,這麼問只能說明來者不善。
丁適沒想到曾經在御書房被項菲儀堵得啞口無言的歷史再度上演,而自己竟然對已經沒了依仗的長帝姬依然畏懼如斯!五月的陽光並不熾熱,丁適卻起了一頭汗珠。
項菲儀冷眼看着他,脣角劃過一絲冷笑,繼而笑道:“本宮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丁大人無需當真。”
丁適聞言叩首,勉強賠笑:“是微臣鑽了牛角尖,還請兩位殿下見諒。”
生怕項菲儀再問什麼要命的話題,丁適急忙道:“攝政王已經在宮中備下了盛宴,爲兩位殿下洗塵接風,還請二位移駕。”
項菲儀下意識反握住赫連炫的手,她不知道該怎麼見這位昔日同父異母的四弟。
赫連炫感受到項菲儀的情緒波動,用拇指安撫性地輕撫項菲儀的手背。他的拇指有一層薄繭,粗糙地劃過項菲儀嬌嫩的手背,微微的酥麻中帶着令人信靠的安全感。
“既如此,就請丁大人帶路。”赫連炫清冷開口,清豔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
丁適卻感到了實質的威壓,不同於項菲儀刻意撐起的氣場,那是經歷過沙場朝堂的人積年而成的威儀,低沉而嗜血。他不敢怠慢,急忙命人擡出預備好的車架:“兩位請。”
肩輿古檀底座,硃紅樑脊,鏤金輪輞,金粉丹青畫轂軛,肩輿前後更是用了用十六幅紅羅銷金掌扇遮簇。
赫連炫眼眸微黯,這幾乎是帝后出行的儀仗規模了。就算自己是東璟太子的身份,用此儀仗也是對南秦皇室的不敬,遑論阿若還是南秦的長公主?
項騫又想給阿若下套?
“這是你們攝政王的意思?”赫連炫的語氣平平,丁適卻聽出了隱隱的危險。
急忙再次跪倒在地,丁適頭皮發麻,再三斟酌用詞後叩首道:“這是······準攝政王妃桑小姐的意思。”
項菲儀也看出了端倪,
新皇遲遲不曾登基,儀仗逾矩就是對父皇的大不敬。項菲儀玩味地挑眉,桑惜這場下馬威,是宣戰的意思?
赫連炫卻冷冷開口:“孤竟不知,原來隨隨便便一個女子便能插手東璟與南秦之事?”
丁適頓時啞口無言,心中更是暗暗叫苦。
現在的桑惜說破天也就是樞密使的女兒,哪有權力插手兩國往來的要事?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攝政王的默許下桑惜早就以攝政王妃自居,不少朝堂之事皆有她的影子。自己又哪裡敢得罪她?
可若是讓赫連炫感覺被輕慢,也是大罪一樁。丁適兩相爲難,囁嚅難言。
“桑小姐如此鄭重,本宮可怎麼敢當?”項菲儀看了一眼滿臉爲難的丁適,淡淡道:“丁大人給本宮換一扇肩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