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菲儀也無處可去,便來到靈山寺借住下來。”
“怎麼會想到來寺廟的呢?住客棧也一樣逍遙自在啊。”
“菲儀是來悔過的。住客棧便失去意義了。”
“傻丫頭。你啊,就是太心軟了,人又善良。你和宮裡的女人都不一樣。”
“呵呵,哪裡不一樣了,都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
“不,不一樣。你比那些女人特別多了。真想不明白,同樣都是大家庭教養出來的女兒,怎麼差別就能那樣大。要說是在宮裡呆久了才養出來的性子,你在宮裡也呆了不短的時日,怎麼就沒有變呢。難道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
“少爺說笑了。菲儀哪裡有少爺說的那麼好。”
“我說的可是事實,不信你問赫連炫。”趙煦指了指自己身側的人,一臉真誠的模樣。
“是啊,菲儀是很特別。這樣好的性子,很難再找出第二個來了。”看了看趙煦的表情,赫連炫點頭到。
“是吧,我不會騙你的。說起來,菲儀在靈山寺,每天都做些什麼呢?”
“每日看看書,念念經。要說具體的,其實生活也很固定。早起用膳,出去走一走,之後到偏殿唸佛。唸到午膳的時候,回屋用膳,下午看看書。傍晚去佛堂聽經,用過晚膳再出去走走。夜裡看一個時辰書,累了便休息。”
“這樣不會很單一麼?聽起來比在宮裡還要無趣。”
“不會。菲儀是出來修行的,又不是來享受。這種生活雖然單一,習慣了卻也能找到其中的樂趣。菲儀現在每日聽佛經,也悟出了一些東西。”
“倘若後宮的那些女人都能像你這樣,天下就太平了。她們要是稍微能靜下心幾天,我都謝天謝地了。”
“其實她們也是因爲喜歡少爺。畢竟整日只能呆在皇宮裡,生活的重心除了少爺,差不多什麼也沒有了。她們也只是想要多看看少爺,想要少爺和她們多說會兒話。”
“菲儀還是這樣善解人意。”
“我只是因爲,在後宮也算經歷了一些事情,見到的例子不少。現下在靈山寺唸佛,多少也看開了些。後宮的女人們都挺不容易的,少爺心裡面苦,其實她們的心裡也一樣苦。”
“聽你這樣一說,似乎也沒錯。哎,我以爲我心情苦悶生活壓抑,想來她們也有很多憂愁。至少我還能出來散心,她們卻很難得有機會出宮。說起來,還是我要幸運的多。”
“少爺卻想的有些偏頗了。她們心情鬱悶,可以有很多方法解悶。只要大家心態方正一些,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開心的。少爺卻不一樣,除了要爲後宮之事困擾,更要憂愁天下大事。畢竟您的事情,誰也不能替代您去做。”
“哈哈!我一向覺得菲儀貼心又懂事,最最合我心意。一陣子不見,竟然更進了一籌。小菲儀還真是讓我驚喜啊。”
“能讓少爺開心,是菲儀的榮幸。”
“既然如此,榮幸的菲儀姑娘,你可願意同本少爺回去?”
“回去?去少爺家麼?”
“家?啊,哈哈,是啊,隨公子回家!”趙煦爽朗的笑了起來,很是喜歡項菲儀嘴裡這個“家”字。
“可是……菲儀還在清修。”項菲儀有些猶豫。
“菲儀是因爲我纔來懺悔的吧。少爺不生氣了,現在跟少爺好不好。”
“少爺都這樣說了,菲儀你還是答應下來吧。少爺一直很想菲儀,早就沒有生氣了。”赫連炫又一次開口解圍。
“那好吧,菲儀就隨同少爺回家吧。如果這是少爺所希望的。”項菲儀笑了笑,視線落在門外。小道士端着菜走進了後院,直直往他們所在之處走了過來。“菲儀剛剛請人做了幾道菜,少爺和公子先在這裡用了膳,我們再說回去的事吧。”
見項菲儀如此細心,趙煦笑眯了眼。滿意的點點頭,一口答應了下來。
用過午膳,項菲儀隨趙哲回了宮。
趙哲看起來心情甚佳,一路上笑吟吟的,在街上看見什麼都要湊上去瞧一瞧。
有的時候項菲儀也會因爲看到新奇的東西而駐足一會兒,趙哲總會主動買下來,全部送給項菲儀,也不問她要是不要。
赫連炫任勞任怨的跟在兩人身後,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意。
項菲儀隨同皇上回了宮,皇上堅持要項菲儀留在自己身邊,於是她很有些無可奈何的答應留在逸景天做宮女。
說是宮女,其實她要做的事情也並不多。逸景天的下人本來就比其他宮殿配備的人要多出不少,皇上從來不用擔心人手不夠。所以大多數時間,其實也只是讓項菲儀陪着他,和他說說話。
皇上並沒有詢問赫連炫的意思,赫連炫也沒有提。剩下唯一一個能注意到這件事情的,也只有項菲儀。但是既然赫連炫都未曾說些什麼,她也不便開口。何況事實上她本身也是領着任務而接近皇上的。
快到傍晚的時候,赫連炫告了退,說是要回雅蘭苑。恰好是用膳的時間,皇上擺擺手,讓他去了。待赫連炫離開,他便轉頭看向項菲儀:“陪朕一起用膳吧。”
“這……不妥吧。您是皇上……”
“有什麼不妥的。朕讓你一起你就一起,這是聖旨。”
“是,奴婢遵旨。”
“做什麼要自稱奴婢。菲儀是朕的客人,不是奴婢。”
“可是奴婢留在皇宮的身份是逸景天的宮女,若是不自稱奴婢,被任何人聽見總是不好的。”
“那也不行。若是如此,菲儀就不要做宮女了。”
“皇上說笑了。菲儀若是要留在宮裡陪皇上,不做宮女,又以何身份留在此呢。”
“你……還是不願意做朕的妃麼?”
“皇上,這個問題,您問過很多次了。”
“哎……若是你實在不喜歡,朕自然也不能勉強你。你能留在朕身邊,已經讓朕很是開心了。就這樣吧。”
“謝皇上。奴婢定然盡心盡力伺候皇上。”說罷,項菲儀就要跪下。
皇上眼疾手快的攔住了她,無奈輕嘆了一聲:“你偏要自稱奴婢朕也沒辦法。有外人的時候你守這些規矩朕也不能說什麼。但是隻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朕不能糾正你的稱呼,卻是萬萬不會准許你下跪的。”
“皇上……”
“行啦。你是朕的人,朕自然是捨不得你吃苦的。若不是暫時還無計可施,朕也不會讓你這樣受委屈。”
“奴婢不委屈。”
“可在朕看來,你就是受了委屈。”
“奴婢只希望能夠伺候好皇上,讓皇上寬心。至少,在有奴婢在身邊的時候,奴婢是不希望皇上不開心的。”
“菲儀竟然這樣會說話,哈哈。朕還從來不知道呢。”
“皇上是在調侃奴婢麼?”
“不不,朕說的可是事實。”
“那……皇上是不喜歡菲儀如此?若是這樣……菲儀以後不說這些話了。”
“不,很好。朕甚是滿意。菲儀做好自己就行。朕喜歡的就是這個真實的你。”
“真實的自己?”
“知道朕爲什麼一直這樣喜歡你麼?”
“奴婢不知。”
“朕喜歡你的與衆不同。這整個皇宮所有的人,都永遠是站在低下的位置來仰望朕。他們有求於朕,都想要從朕的身上得到些什麼。他們奉承朕,對朕說好話,卑躬屈膝。即使他們心裡面不是那樣想的,他們在朕面前的時候,卻必須,或者說不得不做出另外一幅模樣。”
“……”項菲儀很認真的在一邊聽着,忠實的做好一個聽者的工作。
“朕一直覺得很寂寞。從來沒有人,真正站在朕的立場上去爲朕想一想。他們只想着要從朕得到些什麼,他們以爲那些卑微和阿諛就是最好的付出,用這些東西,去交換他們所想要的。”
項菲儀抿了抿脣,不接話。
“朕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即便是母后,也不過是因爲,只有我這唯一一個兒子罷了。母后愛朕,但是對於她來說,有很多很多東西,卻比朕要重要的多。”
聽到這裡,項菲儀詫異的擡起了頭去看皇上。她覺得皇上能夠把事情想的如此通透已經很不容易,看他如此淡然的模樣,卻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這是要花多大的勇氣才能夠接受下來。而且,竟然同自己說了出來。
“呵呵,你也不用想太多。朕不過是悶着太久了,想找個說說話罷了。在遇見你之前,朕的每一日,都是在被吹捧,強迫得到,和給予中度過的。沒有一個人會問朕是否快樂。沒有一個人會在意朕是否快樂。”
“很多人以爲,皇上有獨一無二的地位,就是最大的幸福。皇上理應很快樂。”項菲儀幽幽說到。
“是啊。所有人都覺得,朕是當今皇上,唯我獨尊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存在。所以他們覺得朕一定很快樂。似乎若然朕覺得不開心不滿足,是多麼天理不容的一件事情。他們永遠只能看見環繞在朕身周的那一圈光環。卻總也若不過它們看到內裡的東西。”
項菲儀默不作聲的給皇上添了些茶。
皇上端起杯子,淺茗了一口。“在朕心裡,菲儀是特別的。從來沒有人那樣和朕說話,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平等的,發自內心的,去述說,或者聆聽。”
“那個時候……奴婢不知道……是皇上。”
“朕知曉。朕也一直不敢告訴你,就怕你知道了朕的身份,會變得像那些人一樣。第一次有人把朕當成朋友一樣,分享她的快樂和悲傷。會告訴朕她遇到的煩惱,會詢問朕她要怎麼做。也是第一次有人,那樣毫不做作的去尋求朕的幫助。對,是幫助,不是施捨。”
說起這個,項菲儀忽然就想起了她和皇上剛相識不久的事情。
她受了姬貴妃的氣,說給了明月湖畔的男子聽。那男子給了她藥粉,讓她用在姬貴妃身上。後來她把藥粉灑在了姬貴妃的浴池裡,爲此姬貴妃差點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