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允曾經託家裡一個老僕去上海收了齊泰的骨灰,就在老僕離家之後的第三天,家中人忽然得了虛弱無力的毛病,而且症狀不一,有的嘔吐不止,有的一直髮抖,請了郎中來看,但沒撐了幾天,大部分人都去世了。整個齊家園子籠罩在一種莫名的氣氛之下。
他們齊家一向對外沒有什麼仇家,眼下發生這種恐怖的事,齊鳴允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住在古墓當中的那些怪物。
齊家的怪事震動了姑蘇城內的大小關係,很快上面就派人下來查齊家的事,但是由於沒有任何可靠的線索,最終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管外界怎麼說,齊鳴允卻很堅定地相信,一定和那些怪物有關,就算不是它們做的,也和它們脫不了干係。事實上,在這一點上,還真被齊鳴允猜對了,只是箇中內情,卻是他打破了腦袋也無法想到的。本來,他想到古墓中去,當面問問那些怪物,但轉念一想,自己是個廢人,那鬼怪東西也未必能看得懂自己的手語,也許去了也是白搭,說不定還要搭上一條小命,於是就一直把這事擱置在心裡。
而且從另一方面想,如果不是那些怪物做的,而是齊泰在外面惹下的什麼仇家,那齊鳴允更不敢聲張了。他們齊家現在就剩下他和幾個老僕,勢單力薄,現在算是逃過一劫,只怕動靜太大了,自己的小命也還是保不住。
在種種的顧慮之下,齊鳴允也就忍氣吞聲地苟且存活了下來,之間遇到許多讓自己切身感受到世態炎涼的事情,比如遠方親友的刁難、外人試圖霸佔園子等等,這也是舊社會許多沒落家族的子弟,不得不面對的社會。但更嚇人的是,那些霸佔了園林的人,都會莫名地死去,或者遇到嚇人的事情,久而久之,齊家園子是一處“凶地”的惡名便傳了開去,最終,齊鳴允和那些老僕人還是搬了回去。
齊鳴允搬回去之後,終於忍不住了,在深夜,自己悄悄到了那間有着密門的偏房,再次深入了那座古墓。
這次沒有齊泰的帶領,齊鳴允一深入墓穴,就感到四下特別茫然。但齊鳴允自小就很聰明,以前走過的路線和拐角,依稀都還記得,就這樣走了好一段,終於來到了那個讓它毛骨悚然的大廳。
他高舉起油燈,向上一望,不由得吃了一驚——原來一個個完整的鐵球,現在都紛紛裂了開來,當中空無一物——那些怪物,已然不在了!!
齊鳴允一想到那些怪物可能幻化成鬼手或者別的肉團什麼的怪模樣,隱藏在他身後的大片黑暗中,全身就起了雞皮疙瘩,轉身就沒命地往出口跑去。
那些怪物都不在了!!!它們去哪裡了??齊家那些命案,都是它們做下的?這些該死的怪物!!!還我父親的命來!
齊鳴允一邊跑,一邊眼淚就下來了,當時的他,對那些怪物簡直恨之入骨!一回到臥室,立刻鑽進被子蒙着頭,全身發抖。
接下來的幾天,齊鳴允整個人都異常地憔悴,不過,家裡老僕人都忙着打掃修葺園子,也沒人關注到他。
就這樣又過了不到一週,有一天,齊鳴允結束了街上賣藝的生意,回到家裡休息了片刻,拿了張小板凳坐在門口曬着下午的太陽。
他正眯着眼的時候,看到一個穿着很洋氣的中國男人,戴着一頂高禮帽,拎着小皮箱,徑直向他走了過來。
“你好,鳴兒。”那個男人脫下禮帽向他微微鞠躬,動作和語氣都很僵硬,但最讓齊鳴允吃驚的,還是他口中的這個稱呼。在齊鳴允的印象中,除了他父親之外,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他。
頓時,一時下意識的反應,齊鳴允猛地站了起來,怔怔地望着來人。
“你不認識我,但沒有關係,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說。”那男人也不等齊鳴允招呼,自己徑直進了齊家的園林,齊鳴允不自覺地跟着他的腳步。那些正在掃地的老僕看到齊鳴允和一個陌生人一起進了門,也沒有多問,只是埋頭幹着自己的事情。
那個男人似乎對齊家園子的地形十分熟悉,穿過那些水池假山,徑直走進了齊鳴允的臥室,等齊鳴允進屋之後,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齊鳴允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跟着這個男人,總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莫名感覺,讓自己對這個男人竟然沒有什麼防備。
男子在桌邊坐下,喘了一口氣,道:“對不住了,鳴兒。我們不得不通過這個樣子來和你見面。不過,你父親每次來都要提起你,所以對於你的名字,我們總是知道的。”
齊鳴允比劃着手語,問那人到底是什麼人,是否他父親的舊識?
那人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東西,遞給了齊鳴允,道:“你見過這個。”
齊鳴允一看,眼睛都要直了,冷汗立時從額頭上流了下來——那人手中的,赫然是地下古墓中那些高高掛着的鐵球!
那男子笑了笑道:“我們見過面。還記得你父親第一次帶你去地下我們的住所嗎?想想你手背上的紅點。”
齊鳴允下意識地退了幾步,眼神中滿是驚恐。
聽男子的口氣,似乎他就是地下古墓中那些鐵球中的怪物!!但齊鳴允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個怪異、醜陋的肉球,和麪前這個彬彬有禮的男子聯繫起來!
“不相信沒有關係,反正你們和我們不同,我們也很難理解你們人的事情。”男子若無其事地說,“我們這次來找到你,是想告訴你。我們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不得不暫時搬離了那個地下的墓地。如果你還想讓齊家的後代享受我們的幫助的話,你必須幫我們一個忙。”
男子沒頭沒尾的話讓齊鳴允很茫然,他只是不斷地搖頭。
齊鳴允的態度似乎讓男子有點不耐,男子用修長的中指敲着桌面道:“怎麼?你想中止你祖先訂下的約定嗎?”
齊鳴允依然堅定地搖了搖頭,齊家眼下經受了鉅變,他不想再橫生什麼枝節和麻煩,不管來者帶來的是禍是福,他都沒有興趣了,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安安靜靜了此一生。
但是,人類的某種好奇的天性,卻在不斷地敲打着齊鳴允的心,讓他的想法有所動搖。
終於,齊鳴允比劃道,你想要我幫任何忙的話,首先必須徹徹底底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否則就請便罷!
那男子似乎對手語很熟悉,沉默片刻後,笑道:“原來只是這點事!看來你父親對我們的事守口如瓶,對他的兒子也一樣,真是難爲他了,其實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只是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現在以你們人的知識水平和道德發展程度,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
男子沉默了片刻,臉色顯得愈發蒼白了一些,開口道:“你父親有一隻很好看的銀盒子。裡面是……”
齊鳴允腦海中立時顯現出他父親藏在牀下的那個銀色箱子,裡面那隻烏黑乾枯的鬼手,即使在記憶當中,還是如此的觸目驚心!
齊鳴允不禁身子抖了一下,男子微微擡了一下眼:“裡面,是我們種族和你們齊家的一份古代約定的證據。盒子裡面的,是我們上一任首領的遺體,而你們要給我們的,則是你們的一點血脈。”說着,男子有意無意地瞥了齊鳴允手背上的紅點一眼。
“若干年前,我們和齊家的祖先訂下了互助合作的協定,你們作爲我們偶爾在人間行走的代言人,而我們,則用我們的身體,給你們帶來一些必要的好處。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惜,你的父親把首領的屍體帶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而且還出了一些麻煩,使得我們全族不得不秘密遷徙!”男子的眼中現出惱火之色,但只是一剎那,便恢復了正常的神色。
齊鳴允漸漸冷靜下來,在腦海中盤算之後,擡手問了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是什麼?是鬼還是妖怪?
男子道:“我們?我們和你們一樣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從遠古就開始了。不過,世人並不知道有我們的存在,而我們,也並沒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因爲,我們很難獨自存活,我們都是活在人或者其他生物的身子裡面,以一種和人互助的方式。”
男子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關於他們(或者說是它們)的生存方式,齊鳴允開始聽得很不明所以,後來漸漸明白過來,不禁全身都打起了冷戰!!
最後,一股寒意徹底地貫穿了他的身軀,而最後,他想到男子所說的那些,竟然大吐特吐起來。
男子彎腰附身,關切地看着齊鳴允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齊鳴允像見了鬼一樣,掙扎着後退,連接碰翻了幾樣物事,搞得屋內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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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雲清的講述到了這裡,停頓了片刻,我立時問道:“到底那人說得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是人還是什麼怪物?”
邱雲清沉思了片刻,低聲道:“事實上,這種生物在我們的四周,簡直是再常見不過了,只不過,往往人家根本認不出有什麼異常。因爲它們的‘隱身術’實在奇妙得很!”
邱雲清頓了頓,最後道:“巴哈姆特,你知道‘擬態生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