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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言家莊的是兩名女子,其中一名身穿白衣、手持紙傘、身形飄逸,她的容貌與望雲樓之主歐陽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毫無差別;所不同的,僅是多了點英氣與清雅,少了點嫵媚美豔,以及那種歷經滄桑的成熟。
她冷漠地引着身後的少婦走向言家莊。言某一見,便迎了出來,道:
“風雨殘生,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路見不平,拔刀相救而已。”
被稱作“風雨殘生”的女子淡淡地回道,其聲音清脆,那張美麗的面孔就是少了溫柔與微笑,因而顯得不易接近。
在風雨殘生身後的布衫少婦有着一張楚楚可憐的臉龐、一頭幾乎垂地的白髮,左頰上有着鮮明的黑色掌印,她便是隱居在斷情庵後的談笑眉!
此刻,她滿臉驚魂未定,緊緊跟在風雨殘生背後,還微微發着抖,模樣極惹人同情。
言某露出驚訝的表情說:
“是誰要危害這樣的弱女子呢?哎呀!真是世風日下……來來來,進來坐,這裡很安全,你不要害怕,我侄女的武功高強,她會保護你的。”?”“
談笑眉聽了,忽覺一陣鼻酸,眼中隨即涌現兩泡淚水。
一時之間,恐懼、悲苦……種種情緒在心頭交煎着,讓她再也忍不住墜下淚來。
在言先生的好言勸慰下,談笑眉才略爲寬心。報了姓名後,才說出自己遇刺殺的始末:
“我是個棄婦,隱居在斷情庵已有二、三十年,與世無爭,若是真的有人要殺我,也必是……唉!”
“你知道什麼秘密嗎?”
“我兄長他……他就是脫俗仙子談無慾……”
“談無慾?”
言先生驚奇地說道:
“我知道談無慾,他是創寫名人榜的武林高手,與素還真齊名。”
“名人榜根本是個騙局,那是談無慾與素還真掀起武林混亂所製造出來的爭端。談無慾或許是怕我揭穿此事,纔對親手足痛下殺手……”
談笑眉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哽咽起來。
原來,自從談笑眉與冷劍白狐相認之後,依然日夜思念着愛子,她不明白冷劍白狐爲何不肯認她,與她重聚?
化醜不忍見談笑眉如此憂傷,遂承諾爲她查明原由。
但是,化醜一去數日未回,不知是否遇上什麼麻煩。在談笑眉孤寂的生活中只剩下這個好友,她實在不敢想像化醜會出事,因此這幾天可謂憂急交煎。
然而禍不單行!
這一天,平靜的草茅中,忽有十幾名漢子破門而入,叱道:
“談笑眉!納命來!”
談笑眉雖驚慌,卻拼命地力持鎮定道:
“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爲何爲難一個婦道人家?”
“是談無慾叫我們來殺你的!”
言語未畢,刀已劈至!
“啊!”
談笑眉驚呼閃過,身手俐落地逃了出去。可是十幾名大漢紛紛刀槍齊出,喝聲不斷地追了出來,一下子便擋住談笑眉的去路,同時攻向她。
談笑眉只閃難攻,她本來就不會什麼武功,左躲右閃,模樣甚是狼狽。好在談無慾派來的這羣人也不是什麼高手,扎手紮腳的,只會揮刀亂砍,嚇人有餘,傷人不足。
殺那間,一聲嬌叱陡然喝道:
“以多爲勝,無恥!”
緊接着咻咻幾聲,衆人尚看不清楚是什麼招式,便已有人發出慘叫聲,旋即鮮血四噴,濺了許多人一身。…,
這下子,衆人有如遇見鬼魅,驚叫着四下退開;咻咻之聲飛離,幾個頸部被砍斷的漢子也紛紛倒了下去,在血泊中抽搐着,尚未死透。
緩緩走來的是一名垂髮女子,其身形嫋娜,手持着一柄油紙傘,傘緣滴滴答答,有如雨水般滴落的竟是點點的鮮血。
原來方纔飛過來、眨眼間取了許多人性命的,便是她手中的這把傘。
雖然她的容貌十分美麗,然而在這羣人眼中卻比鬼魅還要恐怖。
她冷冷地說道:
“你們這麼多男子漢圍殺一名弱女子,算什麼英雄?”
衆人互視一眼,均已心生退意,卻仍虛晃聲勢地吼道:
“不怕你就一起來!兄弟們,一起上啊!”
衆人暴喝一聲,同時揮刀揮槍地刺向她,只見風雨殘生不動如山,傘柄微微傾斜地依在肩上,陡地疾劃而出。
噗、噗兩聲,傘緣已掃過兩名漢子的咽喉,鮮血刷刷地灑在傘上,染出一大片殷紅。
這一切只在一秒鐘之內發生,其餘的人嚇得急忙止住步伐,轉身而逃。
風雨殘生把傘再度持正,露出傘下冷若冰霜的臉說:
“無恥的人渣,留之無用!”
內息一吐,傘應聲飛出。
傘緣銳利如刀鋒,橫掃過衆人,現場頓時慘叫四起,衆人背上無不被砍出深長的口子,倒地不起;當傘飛回風雨殘生的手中,她慢慢地走上前去,一掌一個地結束了他們的性命。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草茅已是遍地血腥,死傷狼藉,猶如地獄一般恐怖。
對於自己能死裡逃生,談笑眉感到一陣錯愕;對於女子的心狠手辣,談笑眉亦深覺驚惶。
久已不曾沾染的武林噩夢,此時再度鮮明地呈現在她眼前。
女子回頭對談笑眉道:
“你安全了。”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談笑眉顫聲道。
“沒什麼,只是正好路過。你有仇家?”
談笑眉本想搖頭,想了一想,終究一臉慘然地點頭。
“你還是搬到別處去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談笑眉面容悽楚地說道:
“我無處可去。”
“你沒有親人可以投靠?”
談笑眉點了點頭,風雨殘生續道:
“真是可憐……我有位親人年紀老邁,一個人住在很大的莊院裡,如果你不嫌棄,就去那兒容身好嗎?”
談笑眉想不到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子會如此好心,一時怔然。
“這……”
“不必再猶豫了,你快整理行李,準備離開此地吧!”
談笑眉想想,自己也確實走投無路了,於是心生感激道:
“多謝你,請你稍等。”
“沒關係,你慢慢打點吧!”
談笑眉將以前寫好的信放在顯眼之處,又取了幾樣隨身衣物,打成一個小包袱,便隨風雨殘生來到言家莊了。
談笑眉訴說事情經過時,風雨殘生始終一言不發,靜靜地在旁邊聽着。
談笑眉感傷地說:
“若不是遇見你們,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言先生和藹地說道:
“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但是我覺得很奇怪,你的兄長是談無慾,他是武林名人,你不在武林中行動,卻有人要殺你,難道你有什麼恩怨在身嗎?”
“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也沒有任何仇人。”
“那我就想不透了,爲何你的兄長談無慾會要你的性命?”…,
“我也不知道。”
談笑眉實在不願意談起這個傷心的話題。
“照老朽的推測,可能是你身上有什麼寶鑑、秘笈、天書之類的珍物;要不然,就是你知道什麼派門的秘密,所以他纔要殺你滅口。”
談笑眉長嘆了一聲,道:
“其實……他要殺我的原因,我也能猜出一二。”
“是什麼原因呢?”
不料談笑眉只是淡然道:
“家醜不可外揚。”
“你不便說,老朽也不能強人所難,你就在此安心住下吧!相信沒有人會找得到你的。”
風雨殘生也道:
“叔父,侄女先告辭了。”
“這丫頭有家不在,成天往外跑,真不知成什麼體統!”
對於言先生的牢騷,風雨殘生無動於衷地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說:
“我會隨時回來看看的。”
“等一下!風雨殘生啊……”
言先生急急想追,回頭對談笑眉道:
“抱歉,我侄女很任性,我有點事要交代她……”
“啊……請便。”談笑眉忙道。
言先生一揖爲禮,才追了出去。
風雨殘生輕功極佳,眨眼便走出了視線範圍;言先生急追出半里之遠,風雨殘生已在前方的一株大樹下等他了。
這時候,言先生的眼神變得銳利,聲音也嚴肅得近乎峭刻。
“如何?有無留下把柄?”
風雨殘生回道:
“都滅口了。”
“很好。”
言先生滿意地說道。
“有什麼重要的發現嗎?”
“她臨走前留了一封信,是給一名叫作化醜的人。”
“化醜?化醜就是史豔文之女史菁菁,她出家爲尼,談笑眉一定是把重要的東西託付給她了。”
言先生接着說道:
“不管史菁菁身上帶着什麼,一律要奪到手!”
“那麼談笑眉……”
“她的性命對我們並不會造威脅,暫時讓她活着。”
風雨殘生點了點頭,便輕盈地飄了出去,一眨眼就成爲遠方的黑點。
談笑眉做夢也想不到,派去殺她的竟然不是談無慾,而是身邊這些看似好心、無冤無仇的人。她已認定談無慾的心機毒辣,除了他,天下都是好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身陷虎穴了。
幸運的是,在談笑眉離開草茅之後,化醜便先一步趕回來。
乍見到滿地的死屍,化醜大吃一驚,急忙衝進草茅喚道:
“施主!施主!”
小屋一眼就可以看完,絕對不會有人躲在裡面的。化醜怔了半晌,注意到桌上有一封書信,那是談笑眉的筆跡,端端整整地壓在燈下。
由此可見,她是從容離開的。
化醜略定一下心,取了心拆看:
史姑娘:
這幾個月來,承蒙你的幫忙,笑眉沒齒難忘。史姑娘,你還記得以前我說過有人要殺我的事嗎?現在此事已經發生,爲了我的安全,不得不暫時離開此地,到他方躲避。
至於我們會不會再見面,這就要看緣份了,當然我希望我們有機會再相聚。
現在,我有一件事要委託你,在我的牀下右邊有一幅圖和一個小盒子,你將這幅圖交給我的兒子冷劍白狐,這幅圖非常重要,你千萬不可失落。
最後,麻煩你轉達我的心聲,讓我的兒子知道:“我愛他勝過自己的性命”。
祝體安
笑眉留
史菁菁閱畢,不勝感慨,心中暗道:…,
“施主,你放心,我一定會遵照你的委託。”
史菁菁立刻按照談笑眉信中所指示的地方,找出一份包裹得極爲小心的長筒,以及一個小小的木盒,她將所有東西包整好之後,背在身上,便離開了草茅,四處去尋找冷劍白狐的蹤影。
在史菁菁離開後不久,風雨殘生也趕到了草茅,見桌上留書已經不見,心知史菁菁必定來過,若是談笑眉真有那份極重要之物,想必是託給史菁菁了,風雨殘生不再遲疑,隨即追了過去。
不料風雨殘生才離開沒有多遠,有人已在背後叫道:
“請留步!”
這人便是劍藏玄,風雨殘生一怔,本欲躲避,但是他已經以輕功欺近身前,就算想躲也無處可躲了。風雨殘生索性漠然地站在他面前,望着劍藏玄。
劍藏玄處理過素還真的事情,欲到斷情庵找史菁菁,看望她的生活如何,想不到卻見到那名在竹林中持傘的女子。
劍藏玄跟在她身後好一段路了,越看她越像歐陽琳,卻也瞧出其神韻間的差異,心中頓覺蹊蹺,纔出聲叫住她。
“姑娘,請恕在下冒,請問您的容貌爲何會與歐陽琳一樣呢?”
風雨殘生也不否認,直接說道:
“這個問題以後我會回答你,現在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與你久談,告辭!”
劍藏玄再次喚道:
“且慢!在下尚有一事不解。”
風雨殘生靜靜地等着劍藏玄的問話。
“你曾經在荒野中,將我引至宇文天之處與他廝殺,請問是爲什麼?”
劍藏玄沉穩地問。
風雨殘生道:“是爲你好。”
劍藏玄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風雨殘生又道:
“你和宇文天之間有一段仇尚未解決,所以我才利用宇文天受傷的期間,引你去除掉他,這麼做主要是希望你佔盡優勢,在最有利的情況下殺了他報仇。只是我沒想到宇文天覆元得這麼快,反而害了你……這件事我很抱歉,因此纔會扶你到言家莊讓我叔父照顧。”
“你是言先生的侄女?”
“不錯。”
劍藏玄忽然道:
“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解釋呢?”
風雨殘生顯然沒料到劍藏玄會說出這句話,霎時有點意外,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地說:
“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言先生。”
但是,劍藏玄接下來說出的話更讓她訝異了。
“你與言先生都不是單純的人!”
風雨殘生有點狼狽,她想不到一向老實的劍藏玄會有這些想法,只得硬着頭皮道:
“你認爲如此?”
“在你尚未表明身份之前,我實在無法相信你所說的話。”
風雨殘生不禁惱羞成怒。
“哼!我根本不必向你表明自己的身份,你有什麼資格懷疑我?”
“我是不願意被人利用。”
“利用?我利用你什麼?”
“利用我去除掉宇文天。”
“真是可笑!你和宇文天之間本來就有深仇,與我有什麼關係?再說,我如果真的要殺宇文天,難道不會自己動手嗎?”
劍藏玄極有把握,清清楚楚地說道:
“歐陽世家的人是不會自己去冒險的。”
風雨殘生心頭急跳,表面上卻眉頭皺也不皺,甚至還嫣然一笑,好像覺得劍藏玄很無聊一般。
“是嗎?那麼犧牲自己的恨海之主歐陽麟呢?他爲了報仇,首級被斷,你作何解釋?更何況,我又不是歐陽世家的人。劍藏玄,你未免太多疑了,哼!”…,
風雨殘生髮出一聲嬌嗔後,轉身便飄遠而去,不再理會劍藏玄。
儘管劍藏玄容易信任人,卻不是個愚昧之輩。
事實上,他的許多遭遇都已經讓自己懷疑救命恩人──言先生的真僞。尤其當言先生能知道照世明燈之事,還讓素還真如何驚訝;若說這是一個不諳江湖的人會知道的事,無論如何是解釋不通的。
如果言先生身在江湖,爲何又要刻意隱瞞?劍藏玄因此更覺不對勁。
直到看見風雨殘生之後,劍藏玄幾乎能夠肯定:只有一家人才會長得如此肖似!
他與歐陽琳相處過一段時間,對歐陽世家的隱密作風不無瞭解,因此自己被風雨殘生引去和宇文天決戰,又被言先生所救……將這些事情串連起來,便讓劍藏玄不得不重新思索其中的玄機。
劍藏玄不思則已,一想便認定了事實,不禁喃喃道:
“你教我如何相信你不是歐陽世家的人?”
一打定主意,劍藏玄緊跟在風雨殘生的身後觀察她的動向,以證明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沒錯,劍藏玄是對的!然而,他或許想不到自己的推測竟是未來武林最大的變數,甚至超越了素還真、談無慾所知道的部份!
劍藏玄不知道自己掌握的事實有多麼重大,只知道要跟蹤風雨殘生。
風雨殘生何嘗不知道劍藏玄在打什麼主意,只見她一路上加倍留神,忽而涉水,忽而躍上樹梢,在高處疾如飛空,點枝踏葉疾行;有時也混入人羣,擺脫了劍藏玄的跟蹤後,才加緊腳步,天南地北地找尋史菁菁的蹤影。
劍藏玄雖具有深思熟慮的智慧,但臨機應變的能力卻大大不如風雨殘生,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被她甩脫了,卻還是不放棄地找尋着。
另一方面,風雨殘生料想談笑眉交代之事或許與冷劍白狐有關,史菁菁此時應該在到處打聽冷劍白狐的下落,因此她也朝這個方向去找,凡是與霹靂門有所關聯的場所都去打探一番,果然讓她見到了史菁菁的人影。
風雨殘生小心翼翼地跟蹤着,打算到了荒僻之地再行下手。
史菁菁漸漸走到人煙稀少之處,一點也不知道背後的殺機已近。
就在下一秒鐘,風雨殘生打開殺人傘,往史菁菁射去!
當史菁菁察覺到背後的殺氣,身子急忙翻低一閃,殺人傘低掠着她飛過;史菁菁閃過這致命的一擊,背後的圖卷卻已經被削下了半卷,散落在地上。
史菁菁驚魂未定,回頭望去,殺人傘已飛回風雨殘生的手中;在晦暗的天色下,被傘緣一遮,風雨殘生極白的肌膚更顯出一抹陰鬱的氣息。
那握着傘柄的纖手……會是方纔暗中出手的人嗎?
史菁菁驚疑不定地問道:
“這位施主爲何出招傷人?”
風雨殘生不答話,殺人傘再度應聲飛出。
史菁菁這回已經有所防備,只見她腳踩八卦、身形挪閃。風雨殘生雙掌交錯,往前一推,挾着內力的傘發出“咻咻”聲,無情地往史菁菁的頭、臉畫去。
史菁菁驚覺到對方出手陰狠、毫不留情,傘勁更是鋒銳難當,當下不再戀戰,急忙以輕功離去。
風雨殘生冷笑一聲,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半卷軸,一手握回紙傘,恍若鬼魅般地飄上前,馬上就欺近了史菁菁,一掌朝她的背後打去。…,
史菁菁大驚,提氣直奔,卻還是被這一掌餘勁震得五內俱痛,五臟六腑霎時像要翻了過去似的,一口血險些就要噴出來,趕緊以真氣強行壓住;之後更不敢大意,以最快的輕功專心狂奔。
在背後的風雨殘生始終如影隨形,她輕靈飄蕩的姿態,凌虛御風的神采,像是毫不費力地追趕着獵物。但實際上,風雨殘生的輕功姿態雖美,暗中也已運用了八、九成的功力,緊追着史菁菁不放。
史菁菁畢竟是久歷風波之人,早已見慣兇險的局面,應變能力自是比風雨殘生更靈活。
風雨殘生在急追之際,仍找着機會要殺掉她,但史菁菁卻專心地施展輕功,心無旁鶩,相較之下便多了幾成逃命的機率,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漸漸拉開來。
然而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史菁菁眼前的路越來越小,變得更加崎嶇難行了。
兩旁山徑極狹,而眼前更是危壁聳天,只有披覆在山壁上的重重藤葛掩映中,微微透出一點黑暗的洞影;史菁菁知道進入山洞必死無疑,仍舊毫無選擇地急奔進去。
“進入洞中,你還逃得了嗎?”
風雨殘生暗自冷笑,好整以暇地揮開藤葛垂蔓,點起火摺,走了進去。
洞中一片森森的黝暗,伸手不見五指,風雨殘生怕史菁菁使出暗器,因此耳辨風聲、屏氣凝神,步步爲營地深入洞中。
剎那間,半聲驚呼乍傳,那是史菁菁的聲音!
風雨殘生一愣,只聽那半聲驚叫從不遠處傳來,卻一下子就像被地底吞沒一般消失了;殘餘地迴盪在洞中的,是那倏然中止的呼叫,聽來格外詭異。
這種聲音絕不是裝出來的,佯裝驚叫聲引敵前來固然有可能,但那聲音明明被什麼東西掩住了……
或許史菁菁已經死了?風雨殘生心知有異,小心地往前再走幾步,手也不敢觸碰到潮溼的山壁。忽然間,似有微微的冷風拂面,手中的火摺子輕輕晃動着,可見此洞應該不只一個出口,纔會有對流的空氣。
再深入幾步,風雨殘生陡地一驚,急忙縮回腳,退了幾步。
她一腳踩空,差點就要落入地洞了!
風雨殘生略略定神,以火摺子照去,原來在自己腳下有一個約莫兩丈寬的大洞,火光一照下去,只有黑影子搖晃着,深不可測。
這個山洞的另一個出口原來在此,看來史菁菁先前急於逃命,一時沒有注意到這個大洞,纔會摔了下去。
這個洞深不見底,風雨殘生料想史菁菁中了自己一掌,就算不死也沒有能力逃出來,遂帶着半副卷軸迴轉言家莊。
夜已深沉,言先生與談笑眉略談過一些閒話,感慨了一回,談笑眉便入房去睡了,而言某卻像在等待着什麼。
風雨殘生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默默將半幅卷軸交給言某。
言某雙眉一皺,打開卷軸來看,竟是半幅圖像,座中的釋迦牟尼被當中切了一半,只有一眼、一手、一足,乍看之下雖可輕易推敲出另一半,但言某仍然十分不悅。
“只有半幅圖……另外半幅呢?”
“可能還在史菁菁身上。”
“爲什麼你會失手?是不是有人救了史菁菁?”
“沒有。”
“那麼你這次犯了大錯,這是不應有的失誤。”
風雨殘生臉色一沉,懊喪之色難以掩藏。…,
言某嘆了一口氣,道:
“罷了,你繼續去尋找下半卷的下落。”
“是。”
風雨殘生沒說出史菁菁落入洞中的事,便轉身離去了;下半卷已落在不可能拾及之處,她雖清楚,卻不想講了。
言某獨自對着圖沉思。
這半幅佛像到底有什麼意思?會是談笑眉要史菁菁保管的東西嗎?抑或只是史菁菁離開斷情庵,順便帶出來的呢?
言某恨不能直接找談笑眉詢問,無奈卻得透過更迂迴的方式,不由得大傷腦筋。
話分兩頭,學會了絕頂輕功八卦迷蹤步的秦假仙在離開唐飛虹之後,便得執行素還真所交代的任務了。
這個進入武林三大死窟之一的血林向沙人畏取得解藥的任務,可不是等閒之輩所能爲,稍一不慎,可能就會沒命。
以秦假仙的個性,是不會接受這個任務的,但提出要求的是素還真,情況就不一樣了。
一來,素還真將自己封爲天下第一辯,二來又給自己布袋內的刀鎖,三來又教自己八卦迷蹤步,好用得不得了,四來又對自己知無不言,將他與談無慾合作的重大秘密全數告之。自秦假仙出生以來,何時被這樣重視過?
因此,他當下萌生了畢生未有的好漢心態:“士爲知己者死”!
再說,素還真把性命攸關的任務交代下來,若是自己沒有順利完成,一代偉人素還真不就要葬送在自己手裡了。
除此之外,讓秦假仙不得不去執行任務的原因還有一點,那就是素還真跟她交代過:“沙人畏一定會給你解藥,絕不敢得罪你,所以你儘管前去。”
素還真的話從來都是對的,這句話應該也不會錯纔對。可是,秦假仙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箇中玄機。
秦假仙在血林外探頭探腦,只見血林裡透出暗紅色的光,茂密的樹林中,所有樹木都長得邪裡邪氣,空氣中還透着一股腐臭,宛若森林裡常有的樹葉腐朽之氣,又像是蚯蚓翻土的味道,卻又有股甜膩,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秦假仙本想打退堂鼓,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之際,一名瘦伶伶的漢子猶如罩着布衫的一具空架子,晃悠悠、匡啷啷地走了出來,要死不活地問道:
“你在血林外走來走去,意欲何爲?”
秦假仙暗暗吃驚道:看起來杳無人跡的血林裡何時藏了人,還知道自己已經來此一段時光了。
他嚥了口氣,擡起胸膛說道:
“我的尊姓大名是如雷貫耳的天下第一辯,人稱中原一點紅熱劍秦,如果你不需要,問你的主人有沒有聽過‘秦假仙’三個字,他就知道了。”
“嘿嘿……原來是土公仔秦假仙,我去通報。”
那人陰沉沉地笑着轉身進去,秦假仙卻暗暗咒道:
“他奶奶的,什麼原來是土公仔秦假仙!你十年後有你爺爺我今天的成就嗎?哼!英雄不論出身低,誰知道你老闆沙人畏三、五年前是哪個村頭挑大糞的……”
“秦假仙,請進吧!”剛纔那人幽幽地冒出來說道。
“哇!怎麼這麼快?你……你人……人不是纔剛進去嗎?”
秦假仙嚇了一大跳。
然而那人對他的問話理都不理,逕自轉身進入茂林中。
秦假仙心知有鬼,不禁提心吊膽地跟了進去。
樹林內雖然幽暗了點,仍勉強可以辨路。
原本秦假仙還試着記住來時的路徑,可是走來走去,除了樹與藤之外,還是樹與藤,地上也都是潮溼的菇菌或短草,一走過去,腳印馬上被草所掩過,根本無從辨認,秦假仙也只得放棄了。…,
前方的一片空地上立着一羣面孔黑幽幽的人,清一色的灰赭武扎,個個都極瘦、極無神,乍看之下,就像一羣地獄裡鬼卒,誰也分不清誰。
秦假仙這才知道兩次跟自己說話的,並不是同一個人,只是神似得難以分辨罷了。
當中,臉泛綠光的沙人畏衣着七彩斑斕、金銀交輝,反而讓那張綠臉更翠得像漆上去似的。
“秦假仙,你居然敢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大事吧?”
沙人畏慢慢地說,一口氣一個字,還帶着一種濃腥味,讓人覺得極不舒服。
秦假仙耐着性子,努力聽完他的一句話後,幾乎忍不住想拔腿而逃。
但是,秦假仙二話不二,先仰起頭來“哈哈哈……”地大笑好幾聲。
這麼一笑,彷彿覺得自己豪氣干雲,也將心中的怯意笑去了不少。
沙人畏也沉沉一笑,慢慢說道:
“秦大俠果然非比尋常。”
“這點不用你提醒,你們血林我秦假仙也不放在眼裡,我在外面走了好幾分鐘,爲什麼你不派人去請我?爲什麼你不親自出去迎接我?你我都是名人榜上的,我跟你算是同一級,你叫個小嘍囉去跟我講話,讓我很不爽!”
沙人畏大概也沒想到秦假仙有什麼依恃,居然敢對自己大小聲,一時不敢大意,森森然地嘿嘿而笑,吁了口氣才道:
“抱歉、抱歉,這是我的習慣,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秦假仙道:
“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向你拿解藥!”
沙人畏一下子就明白了,卻仍故意問道:
“拿什麼解藥?”
“素還真吞下你的毒丹,所以他需要解藥。”
秦假仙背後有素還真撐腰,難怪敢如此囂張。沙人畏嘿然道:
“吞下毒丹乃是素還真自己願意的,誰教他的風雲錄敗給文武貫呢!這是他們雙方的約束,如果我將解藥贈予素還真,不就得罪談無慾了。”
秦假仙又道:
“你窩在這個爛巢裡,對武林變化通通不知,我就告訴你!現在名人榜要重寫,所以早先的打賭一概不算,你將解藥送給素還真,我想談無慾不會有意見。”
“不行!”
沙人畏臉色一沉,透出墨綠的光來。
“我不管名人榜怎樣重寫,反正解藥我絕不拿出來。”
情況怎麼和素還真講得不一樣,秦假仙有點膽怯。不過,他是更進一步地大着膽子道:
“你真的不拿出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你想用強硬的手段?”沙人畏顯然不信。
“差不多。”
“這裡可是我的地盤!”
“俗話說‘不是猛龍不過江’,我秦假仙已有充分的準備。”
這當然是賭上了眉角的話,但是秦假仙沒說清楚的是:準備拼命?還是準備逃命?”
沙人畏半詫異半爲難,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地說:
“我知道你的武功不差,不過我沙人畏也不是等閒之輩。如果我們在此爭鬥,必定兩敗俱傷,爲何不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準備三杯毒酒,兩杯有毒,一杯無毒,你如果選了無毒的那杯,解藥就讓你帶回去。”
“你奶奶的熊!哪有這種賭法?”
秦假仙氣得大叫道:
“三分勝算你就佔了兩分,我只佔一分,這樣不划算!”…,
“如果你不敢,那就算了。”
“等一下!賭喝酒有什麼了不起?要賭就賭誰的腦筋比較好。”
“你要鬥智?”
“對。”
“如何鬥智?”
“你注意聽,一夜有幾更?”
沙人畏略想一下,便道:
“誰都知道一夜有五更,你有什麼問題嗎?”
“嘿嘿嘿……這就是問題,你答錯了,解藥拿來!”
“我怎麼會錯?你說,一夜不是五更嗎?”
“錯!一夜有六更。”
“一夜有六更?”
“對。”
“這不可能!”
秦假仙冷笑道:
“怎麼不可能?我說六更就是六更,連你也會承認一夜有六更。”
“我會承認一夜有六更?哈哈哈……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承認了,就是你輸,你輸了就要把解藥乖乖送給我。”
“哼!我就不相信,你說吧!”沙人畏微微發怒了。
不料秦假仙態度一變,居然換了張涎臉笑道:
“不急、不急,這個說來話長,你就跟我慢慢地聊,讓我把這個問題講清楚一點……”
聞言,沙人畏不禁光火道:
“三更半夜的,誰聽你閒聊!你再不說,我把你轟出去了。”
“你剛纔講什麼?”秦假仙馬上追問道。
沙人畏回答:“把你給轟出去!”
“更前面兩句是‘三更半夜的,誰聽你閒聊’對不對?”
“那又怎樣?”
“你自己講的,三更是半夜,那麼一夜是幾更?”
沙人畏一怔,頓時答不出話來。
“你現在不承認也不要緊,不過你剛剛親口說了三更半夜,這裡有這麼多人聽到,你要賴就賴吧!”
沙人畏不怒反笑。
“好,秦假仙,算你機智,拿去吧!”
沙人畏拋出一個小包,秦假仙在半空中牢牢地握住,笑道:
“一包解藥換一個常識,你算是值得了。告辭!”
秦假仙急忙循着原來的方向,憑自己的記憶跑了出去。
他心急得要趕緊把解藥交給素還真,讓他早一點脫離險境。
此時,翠環山上並無慌忙之情,只見素還真悠哉悠哉地從密室中走出來,慢慢地散步到玉波池邊,一臉若有所思。
直到小金剛來稟報秦假仙求見,素還真纔回到前庭,親自迎接。
秦假仙一看見素還真,馬上把解藥遞了出去。
“素還真,解藥到手了,你快服下吧!”
素還真接過解藥,笑道:
“你果然不是平凡人,能由沙人畏手中取得這麼珍貴的解藥,我素還真的生命拜你所賜。”
“不用講這些閒話了,趕快服藥啊!”
“不急,藥已在手,我的命就算保住了,何時服下都一樣。”
“你自己好像一點都不在乎,隨便你吧!”
秦假仙心裡感到有點奇怪,卻也不便多問。能向沙人畏要到解藥,他自己也頗有成就感,好像頓時成了足以與衆武林高手相提並論的名人。
秦假仙一臉高興,豪氣頓生,又道:
“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去辦的?”
“兩件事,一件現辦,一件緩辦。”
“說來!”
“新的風雲錄我已經完成了,明天要貼上公開亭,請你向萬教宣佈。”
“沒問題。”
“第二,請你調查一個人的出身。”
“這個我最在行,是誰?”
“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
這個沉寂已久的名字一入耳,秦假仙也有點意外。
“說來奇怪,自從黑白郎君與網中人在盤絲窩決戰以後就消失了,現在人也不知道在哪裡,照理說最近事情這麼多,他應該會出來鬧一鬧!經過這麼久了,你還要調查他的身世做什麼?”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要查出他的出生地、師承何處就行了。”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要如何查?總要讓我知道原因吧!”
素還真說:
“黑白郎君是個絕世高手,我想知道他的武學天資出自何人。” wωω ▪TTKΛN ▪¢ ○
秦假仙笑着說道:
“這還不簡單,黑白郎君的父親是個瘋子,母親是個神經病,所以纔會生出這麼一個狂人啊!”
“非也,我需要的是實證,不是推敲。”
“好吧、好吧!我去查就是了。”
秦假仙一離開翠環山,小金剛便忍不住問道:
“師父,你怎麼不自己問他呢?黑白郎君如今不就在……”
“欸,你們千萬不可泄露黑白郎君的去處啊!”素還真道。
小金剛與小玄元會意過來,只見素還真獨自沉吟道:
“黑白郎君優越的武學天資,只有歐陽世家纔可能賦有……莫非真如我所料?”
《》是作者“巴哈姆特x”寫的一部小說,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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