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數日的休養,素還真已經清醒,但是無法運用真氣,動彈不得,像是個廢人般,只能平躺着,忍受傷處引來的痛楚。
一線生日日細心照顧,卻無法幫素還真解除痛苦。以智謀拯救了無數生民的素還真,落到這樣病榻輾轉的處境,身邊只有老友一線生,可謂英雄末路,慘淡淒涼。
見到一線生愁眉苦臉,素還真道:“我沒事的,你不必憂心了。”
“你這樣還叫沒事?劍都插在肚子裡了,光是看就很嚇人。”一線生哭喪着臉道。
“唉,是我痛又不是你痛,你難過什麼?”
一線生訕訕道:“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啦!”
“是嗎?我們什麼時候這麼血融於水了?”
“就是現在!素還真,你還有辦法說說笑敵,我真是服了你!”
“反正你說葉小釵會親自前來,爲我斬斷這隻劍,我何必現在就絕望呢?”
“照世明燈是這樣說的,但還不一定呢!你不要高興得太早!”
素還真的臉果然垮了下去:“什麼不一定?這是怎麼回事?”
“哈!知道緊張了吧?”一線生面色凝重,壓低了聲音在素還真耳邊道,“義父派了一批人去照世明燈藏身之處,我猜他叫我去找葉小釵,只是想把葉小釵調離照世明燈身邊,其實他想殺照世明燈!”
“這……”
“照世明燈不是笨蛋,他一定知道義父想做什麼,他說葉小釵三天之內必來無極殿,搞不好只是虛晃一招,拖延時間。”
素還真蒼白的臉孔更加慘無人色,道:“至尊和照世明燈反目……這就表示從前他們是同一路的,難怪,難怪我落到這步田地……”
“你還有心情做檢討?先設法把劍弄出來!普九年已經帶談無慾到四鍾練功樓拔劍,不要到時候談無慾已經好了,你卻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素還真緩緩搖了搖頭:“談無慾身上的劍就算斬斷了,也不會立刻復元,得休養很久。”
“斬斷?難道你……”
“談無慾怎樣對我,我也怎樣對他,所以他的情況不會比我好過。”
一線生苦笑連連:“你們兩個到底是好友還是敵人,連我都搞混了。”
“不必煩惱這種無謂的問題,只是各爲其主罷了,”素還真深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就像你和我一樣,雖爲至交好友,但是你爲了歐陽上智的基業,也能與我爲敵。如今我們是同門同志,你又爲我奔走,世間的敵友,變幻難測啊!”
一線生也隨之欷噓一嘆:“說的也是……人生在世,總是時常身不由己。但是,素還真,有件事你一定要相信,那就是我對你的情誼,是我最不願意放棄的。”
“呵!我相信。”素還真傷處又劇烈疼痛,內臟宛如被火烘燒,呼吸困難地抓緊了牀緣,全身略爲痙孿地抽搐了幾下。一線生見他這痛苦的樣子,心酸得雙眼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素還真好不容易換過一口氣,強自撐持着,道:“你從前……時常勸我退隱,我都不聽。現在……如果我的傷能好,我……真的會認真考慮退出世家,深山退隱……”
素還真努力地維持着微笑,而幾句話說完卻已是汗流滿面,竭盡所能。
一線生面色驚慌,道:“現在這個時機說退隱,未免太……你看目前武林如此混亂,歐陽上智會在這個緊要關頭答應你退隱嗎?”
“答不答應,無關緊要。我的決定是任何人也不能改變的。”素還真道。
一線生更急,一面擔心地看着外面是不是有可疑的人經過,一面道:“欸,你別這樣胡思亂想,雖然你受了重傷,但是義父會盡力爲你設法,你信不過他嗎?用人之際,你在此時說退隱,好像有點……有點讓義父爲難……”
“活得心不安,理不得,不如求得一死。”
“你不要這麼說,有什麼事讓你心不安、理不得?再說你如果死了,你小妹的仇又如何報呢……”
“什麼?”素還真陡地擡起眼,充滿了詫羿。
一線生驚覺說溜了些,登時閉口。
“你剛剛說什麼?”
“什麼?我問你何事心不安理不得……”
“不,你剛剛說雲流的仇,素雲流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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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你聽錯了,我只是勸你不要胡思亂想而已。”
素還真嘆道:“我問你,我們是不是朋友?”
“自然是的。”
“那麼你爲什何事事都瞞着我?”
一線生已撐不下去,只好在房內走來走去,不知說什麼纔好。
“我的小妹素雲流死了……唉,爲何我現在才知道?是誰殺了他的?”
一線生搓着手,欲言又止,喃喃地說道:“我也不是要瞞你啦……本來我是想,等你傷好了再告訴你,可是……我真是不中用!唉!”
“你怕我承受不了這種打擊嗎?”素還真語音雖悲,卻十分清楚地說道,“一線生,素雲流死,只不過卸下我肩頭重擔而已,不會影響到我的情緒,所以你儘量說出來無妨。”
一線生只好坦白道:“好吧,我就告訴你了,她是被談無慾所殺的。”
“談無慾……”素還真知知有何含意地輕念着。
“你知道你的親人被殺,還有心情退隱嗎?”一線生問道。
素還真苦笑了一下,道:“我的原則不會改變。再說,談無慾中我的劍,想活命,難矣。”
“你想堅持原則,那就自己去對義父說吧!唉!我已警告過你了,將來出了什麼事,不要怪我沒有先提醒你。”
素還真道:“一線生,你明知歐陽上智絕對不會答應,還要我親自向他提出退隱之事,不是叫我再死一遍嗎?”
“那你就不要退隱啊!”一線生忽然間雙眼一瞪,“你不會要我去幫你說吧?”
“當然不是。”
“那……”一線生靈敏的頭腦一轉,不愧是素還真交結了兩百年的密友:“你想不告而別?”
素還真點了點頭,手指在牀緣劃出兩個字:“詐死。”
一線生驚訝地望定了素還真。
素還真又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知道你對歐陽世家忠心耿耿,但是我只能將這個秘密對你商量。你說你乃視我爲知己,那麼我也對你推心置腹。不管以前你如何待我,也不管將來你與我是敵是友,我也希望你瞭解:素還真用人不疑。現在你建功的機會來了,你可以將我的計劃報告歐陽上智,如果你這麼做,我也認了。”
一線生捉住素還真的手,道:“你這個小子,居然說這種話,你……你將我當作了什麼樣的人!要不是你傷成這樣,我非揍你不可!”
“我只是要證明自己無不可告人者。一線生,如果你去對歐陽上智報告,我必死無疑。可是我甘冒這個大險告訴你,就爲了證明信之一字。一線生,試問你有我這樣的心懷嗎?”
一線生放開了素還真,頹然長嘆,道:“坦白說,以前是沒有。以前的風風雨雨,我實在是身不由己,事實上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不過現在不同了,經歷了這段時期,你我聯手突破了這麼多的難關,我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來。素還真,你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會守口如瓶。”
“如果讓歐陽上智知道……”素還真望着一線生。
“他不會知道的,現在他正在忙於進攻南霸天之事,無暇分心。素還真你想得對,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時機。”
“可是你呢?你怎麼辦?”
一線生苦笑道:“我沒有勇氣脫離歐陽世家,素還真,如果你依照計劃離開了,千萬不要再出現,否則我的一條老命,真的就會被你害死了!”
素還真苦笑了一下,一線生道:“你好好休息,慢慢地想好完整的,我不打擾你了。”
“嗯,你去吧!”
素還真也略感疲累,閉目靜息。
一線生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掩上房門,心情沉重地步向側殿。已經是第三天了,今晚葉小釵真的會來嗎?就算會來,又真的能救素還真嗎?
自己可以掩護素還真逃亡,但前提是素還真的傷得治好,否則一具屍體,退隱或是出仕都沒有意義。
步至偏殿,殿上雖依例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一線生獨自坐在下首,思索着素還真要如何詐死退隱,聽他此言之意,似乎對插入體內的劍,已有把握除去。
輕微的腳步聲自上方簾幕背後傳了出來,臺階頂端的王座後,是一面與牆等高的華麗玉隔屏,隔屏上垂覆着錦緞刺繡,以遮掩牆後的通道。牆後的通道是歐陽上智專用的出入口,可以通往他的密室或書房等等,世家的成員若要進入向他報告機密,還有別的通路可以出入。
聲音正是由簾幕後的通路內發出來的。一線生馬上想到或許是義父回來了,連忙起身,正要跪迎,又覺得不太對勁,這陣腳步聲比較細碎,歐陽上智的腳步雖然不大,卻很沉穩。
難道有細作潛入?一線生屏氣退至一旁的廳柱陰影后,注意着簾後的動靜。
一步一步挨出來的矮小身影,正是蔭屍人。
一線生暗叫一聲好險,剛剛要是不明究裡地給他跪下去的話,真是倒足了三輩子的楣!
蔭屍人東張西望,確定四下無人,便掀起衣襬,擦了擦上座,面帶躍躍欲試的笑容,就要一屁股坐下去。
“咳、咳!”
一線生大聲咳着,走了出來。蔭屍人連忙跳下階,道:“一線生,你想嚇死我!”
一線生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無極殿的雜役,不去打掃茅廁,深更半夜跑上殿做什麼?”
“我可不是打掃茅廁的料,我是出征的大元帥,義父要我帶兵鎮守奉節,就是用人唯才,只有你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黑鬚奸,纔會叫我去掃茅廁!”
一線生冷笑了一聲,道:“你去守奉節,那爲什麼又回來了?”
蔭屍人結巴了一下,難以回答。一線生想到他臨陣脫逃,讓素雲流死在談無慾手中,就更加有氣,道:
“你這種人,我真不知道義父爲何會留你在世家!你文不識丁,武不如兵,文武雙缺,根本是廁所蟲一隻!”
蔭屍人大怒,道:“你說什麼?一線生,你把我看得太扁,你沒聽過嗎?所謂‘糞蟲至穢,化爲蟬而飲露吟春風’,現在我是一時落魄,但是死灰可以復燃,枯木也能逢春。興亡代起,英雄本來無種,你要知道,我是時運不濟。雲從龍,風從虎,一朝有風有云,我……我會……”
“會怎樣?傷風感冒嗎?”一線生諷刺地問。
在無極殿上,蔭屍人也不講講出太自大的話,只好嘆氣道:“唉!罷了,燕雀焉知鴻鵠之志!閹雞翅大,飛不如鳥;蜈蚣百足,行不如蛇。時也、命也、運也!”
一線生道:“你也會感慨,瞧你出口成章,倒是可以做個候補至尊了。”
“一線生,你不要以爲你夠奸,無極殿裡大權一把抓。我告訴你,真的要選候補至尊的話,我這種耿直的人,機會還是比你大!”
一線生悶哼了一聲,不去理他。蔭屍人的話是實情,雖然他捅出過不少的漏子,但是他愚昧且易於掌握,這就是歐陽上智對他放心的原因,也是沙人畏願意推他爲至尊的原因。
這回步入的腳步聲,真的是歐陽上智了,一線生急忙轉身向着首座的方向,沙沙輕響,伴着象牙鐵膽的撞擊聲,歐陽上智掀起了垂簾,步上首位坐了下來。
“參見義父。”
一線生與蔭屍人同聲道。
歐陽上智道:“已是第三天了,一線生,葉小釵來過沒有?”
“還沒來……”
歐陽上智轉動鐵膽,面色沉重地靜了幾秒,道:“沒來?一線生,你被照世明燈騙了,我想葉小釵是不會來了。”
“這……唉!”一線生本來也如此想,應該是確定無差了。
歐陽上智問道:“素還真現在情況如何?”
一線生憂慮地說道:“奄奄一息。”
歐陽上智又沉思起來,一線生很少看到他這樣慎重,每說下一句話都要再想一想,忍不住跟着提心吊膽,不曉得他會做出什麼決定來。
歐陽上智長吁了一口氣,道:“素還真是天下奇才,爲世家建了很大的功,我實在不希望他死……”
一聽此言,一線生的心差點要跳出喉頭,眼前一花,還聽見歐陽上智清清楚楚地繼續說道:“……可是目前的情勢,不窬我再分心擔憂他的生死,只好……”
“義父,你……”一線生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線生,你有什麼想法?”
歐陽上智這樣問,一線生反而說不出口,道:“我……我不知道義父打算如何……”
“現在對素還真最好的方法,就是幫他解決痛苦。”
一線生抽了口冷氣,歐陽上智繼續道:“你是他的好友,這件事就交給你做吧!”
一線生更是張大了口,發不出聲音來,不敢相信歐陽上智居然要他親手殺了素還真!
見到一線生滿面震驚,歐陽上智無動於衷,道:“以後你會了解,我的做法是正確的。讓素還真這樣痛苦下去,也是得死。不如你以最舒服的方法,一瞬間解決素還真所有的苦,我想他會很感謝你。”
一線生低着頭,眼珠子轉了幾下。素還真說要詐死,這是個機會,由自己來執行,正好可以大開方便之門。
這樣一想,便安下了心,一線生仍是滿面悲慟,顫聲道:“義父你……唉,你說得對,我會好好辦的。”
“等一下,一線生,”歐陽上智又叫住他,“素還真死了之後,將他的屍體火化,並將他身上的太古神器拿來給我。”
一線生驚道:“太古神器不是已經融化了……?”
“融化的是在體內的半截,體外的半截劍卻絲毫無損。我就是要這完好的半截。”
一線生勉強神色冷靜,道:“義父,你要這無用的半截廢鐵,有何用處呢?”
“說是研究談無慾的兵器也可以,理由我可以跟你說上十幾個,但是有意義嗎?”歐陽上智以犀利的眼神,看着一線生,“真正的、唯一的理由就是:這是一種憑證,免得日後我對你產生某種誤會。一線生,你是世家的元老,我不希望你因此百口莫辯,你瞭解了嗎?”
“我完全瞭解。”一線生心裡苦澀地說道。
“那就快去吧!”
一線生垂頭喪氣地步出大殿,聽見歐陽上智又道:“蔭屍人,馬上連絡流星君,召集兵馬,準備進攻南霸天。”
蔭屍人離開之後,獨自留在殿上的歐陽上智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沒有殺成照世明燈,那麼一定要先滅了南霸天,這是照世明燈唯一有可能去留之地。萬一讓照世明燈與南霸天勾結在一起,葉小釵、金少爺之事早晚會曝光,他歐陽上智生命將危。
這已經不是地盤之爭,而是生存之戰了。
一線生奉了緊急命令,一頭衝入素還真的禪房,重重的開門聲驚動了素還真,詫異地微微撐起身。
一線生臉色跟素還真一樣蒼白,道:“素還真,你能移動腳步嗎?”
“起火的話,應該是移得動的。”
“你不要開玩笑了,趕快下來,我扶你。”
一線生走到素還真身邊,小心地欲扶他起來,神色凝重得像罩了一層烏雲。
“真的要我起身?”素還真似乎明白了什麼,一線生微點了一下頭,只道:“我跟你一起走。”
“可是……”
一線生已將素還真扶下了牀,素還真雙腿發軟,一點力量也用不上,一線生費力地攙住了他,低聲道:“趁着義父還沒發覺,我們趕緊離開!他要進攻南霸天了,戰事結束之前,他是沒辦法分神找我們的。”
素還真一站定,便扯痛了腹部的傷,幾乎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一線生身上了,咬着牙點了點頭。一線生便這樣架着素還真,艱辛萬分地由側牆的一道小門走了出去。在步出無極殿之前,也遇到一些崗哨,但他們都認得一線生,並沒有阻攔盤問。
雖說是兩人一起走,出力的幾乎都是一線生,素還真只要一使力就痛澈心肺,才走出無極殿數裡,就已經將近昏迷。一線生髮覺素還真身上冷汗淋淋,就着月光一看,他臉上竟已泛出慘青之色,看來實在是不能走了,便停下步來,扶他靠上了一株古木的巨幹。
素還真喘了口氣,道:“走了……多遠?”
一線生看看周遭,苦笑道:“現在無極殿外的樹林,我想萬一歐陽上智現在就發現,我們大概馬上要完了。”
素還真道:“一線生,你可以現在動手,將我打死,免得受我連累。”
“你講什麼?要走大家一起走,要退隱一起退隱!”
“可是……原本是我一個人的事……”
“現在已經是我們的事了。歐陽上智實在很狠,他要我殺了你之後,將屍體火化,然後拿着半截體外的劍去向他覆命。”
因爲劍無法削斷,所以只能從死人身上拿下來,歐陽上智的思慮確實完密。
一線生憤憤地說道:“本來我想,如果你詐死退隱的計劃能成功,我就念在死去的小妹面上,繼續替歐陽世家賣命,但是現在行不通了。歐陽上智明知這隻劍不能拔出,怕我下不了手,所以才用這支劍來牽制我!這招真是高招,但是他想也想不到,我非但不殺你,而且還和你一起走!”
素還真道:“一線生,你若不覆命,歐陽上智一定會派兵追殺你。”
“怕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一線生道。
素還真默默地看着他,感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這冷夜悽風中,一線生讓他感受到真正的情誼溫暖。
一線生道:“你走不動的話,我揹你。”
冷風驟然勁急吹起,刮面刺痛之感,似乎被千萬只細針劃過一般。
這不是普通的風,而是真氣。
一線生和素還真都察覺了。這個地方,除了歐陽世家的人之外,不會再有人經過的,莫非歐陽上智料準了一線生會帶素還真逃走,而預先在此埋伏殺手?兩人身上都起了一層疙瘩,全身緊繃着,動也不動地傾聽着遠方動靜。
濛濛的亮光,在黑暗間閃爍了一下。
一線生吸了口氣,注視着那搖曳的光,似曾相識之感在他腦中竄過,尚未來得及確認,一道紫藍電閃迎面飄過!
一閃,當地一聲,不知什麼鐵器落在地上。
被一線生攙着的素還真驚呼道:“這……”
一線生被這道閃來的藍輝嚇了一大跳,一聽素還真的驚呼,隨之低頭一看,落在地上之物,赫然便是半截太古神器!
“是葉小釵!”一線生驚喜地叫道,幾乎不敢置信。
那道濛濛的亮光,原本來線生以爲是照世明燈所發出的,想不到居然是葉小釵。但是此時正是深夜,月光晦淡,對方手上的燈發出的光製造出更多的陰影,樹枝陰影巧妙地遮住了對方的身影容貌,連身形都難以看清。
就在一線生喚出葉小釵之時,燈源處傳出的輕柔話語聲:
“一線生,拿着地上這半截太古神器,用火焚燒一番,回去覆命吧!”
一線生怔了怔,來人是照世明燈還是葉小釵?他已經搞不清楚了,明明只看見一道人影,發出劍氣之人除了葉小釵之外,不會有第二者,但爲何說話的人是照世明燈?一線生仔細地想辨識那道人影,卻徒勞無功。
照世明燈像窺出他的心意,道:“不必管我現在人在何方,一線生,你不可離開歐陽世家,趕快回去吧!遲了,行跡泄露,你死路一條。”
此話提醒了一線生,道:“是。”
一線生俯身拾起太古神器,望向素還真,嘆道:
“素還真,你我朋友一場,今日必須分開了,將來會怎樣,我無法預料,但是現在請你保重了。”
說完,便轉身大步奔離了素還真,素還真心急地喚道:
“一線生,一線生啊……”
“讓他去吧!素還真,你還有你的使命,不可被感情束縛。”
照世明燈說道,提燈的人影也漸漸走近,那人身形比照世明燈要壯碩一點,步伐也略爲大一點,素還真漸漸看清了,那人眉目冷漠者近乎冰霜,深刻的臉上,右頰橫劈過一道劍疤,像是簡素的古陶器上,象徵着過往時代的痕跡,那是一道帶着加快與傳說的裂痕。
素還真看得有些怔了,而葉小釵的眼神越過了素還真,不知在看的是多麼遙遠的地方。
他就是葉小釵?比傳聞中更加年輕,更加冷漠,像是一尊不帶有人氣的完美玉像。
而且,這尊玉像,尚未雕琢完成!
只一眼,素還真就看得出來,葉小釵的資質還有發揮的空間,他還有無限的潛力。爲何這樣罕世的武學天才甘心默默生存在陰影背後,無所建樹地過完一生?
而他的眼神,又爲何這樣地死寂?如果他的心已經死了,要如何才能喚回他的生命力?
葉小釵手中的燈,光芒微微地閃動了一下,照世明燈的聲音就是由那裡傳出。
“素還真,劍已取出,其餘的你應該知道如何做了。”
素還真回過神來,道:“是的,多謝你,照世明燈。”
“你可以離開了,素還真,把傷養好,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素還真多看了葉小釵一眼,才雙拳一抱,道:“後會有期!”
素還真走了幾步,回頭一看,葉小釵的身影已在無聲無息中消失不見。
照世明燈在葉小釵手中的燈裡,可見他必定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必須以這種方式與自己說話,不是萬不得已,他不會讓葉小釵露面的。
照世明燈的變化,和歐陽上智的急於進攻南霸天,必有着他尚未了解的關聯。
只要擊敗了歐陽上智,一切自有分曉。素還真按着傷處,一步一顛地走出樹林,從此,“素還真”將要藉着詐死隱入地下;而歐陽上智,將要嚐到慣用的“敵明我暗”的手段,是什麼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