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妃落在指天樹前,指天樹如此巨偉,令她們都打心底倒抽了一口冷氣,確定樹內的百里飛首絕非等閒之輩。
五人互視一眼,同時發出掌氣,射入指天樹。
金色光芒貫穿了由天至地的指天樹,像是一道自天而降的光柱。
“北域五妃,我們素無恩怨,爲何擾我清修?”
黑衣妃子跨前一步,仰首道:
“我問你,是不是你奪走了《天地人三寶九華真經》?”
“呵呵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黃衣妃子道:“是就交出來,免傷和氣;不是便趁早說了,讓我們進入樹內搜查一番!”
指天樹內的真氣傳音,帶着山崩的壓迫力:“呵!如此說來,還有什麼和氣可言?”
青衣妃子道:“我們姐妹肯跟你這爛木頭說話,已是很給你面子了,說得不開心,咱們砍了你當柴燒!”
指天樹放聲大笑,笑聲所傳之處,樹木無不震動,驚起遠方樹林的一大片棲鳥,尖鳴亂叫着衝飛天際,頓時一片鳥羽蔽天,襯托得指天樹詭異莫名。
“哈哈哈……娃兒好大的口氣,若你能動指天樹上的一葉,吾單鋒無盡式在你面前,當場自盡!”
“好!就試試看!”
青衣妃子見他說得如此有把握,一口氣咽不下去,便要衝上前去,卻被黑衣妃子拉住手臂,道:“妹妹休要衝動。”
黃衣妃子也對其餘姐妹們一望,示意衆人勿要多言。
由指天樹內的笑聲如此雄渾看來,單鋒無盡式的內力深不可測,硬要破樹奪經,絕佔不了便宜。
若是五人聯手挑戰單鋒無盡式,也會有人死。她們五人同修已久,在這世上除了其餘四人,已無信得過的人,死傷了誰不值得。
黃衣正妃垂目一想,道:“百里飛首,你說出個方式,如何你才肯交出《天地人三寶九華真經》?若我們辦不到,便自動離去,不再爲難你!”
指天樹沉默片刻,似乎在考慮,過了一會兒纔再度發出那尖銳卻有點沙啞的聲音:
“呵,你們可知吾們有個規矩?”
“願聞其詳。”
“連我的弟子們都未曾見過吾廬山真面目,因此我所傳授他們的功夫,也只是皮毛。他們每年八月初五,都會來到指天樹一會,誰能跳躍此樹,就能得吾真傳,有求必應!”
黃衣妃子道:“我聽說你的大弟子單鋒劍尊宇文天,曾學得旋空斬的功夫,能躍下通天柱,通天柱是武林最高之處,他應該能躍過指天樹纔對,你傳他畢生絕學了嗎?”
指天樹笑道:“哈哈哈……休要提宇文天那孽徒!他私下學習別人武藝,已觸吾大忌,旁人不殺他,我也會取他小命!”
黃衣妃子冷笑一聲,道:“他學會了別人的功夫,躍過指天樹,你不但不守諾言,傳授絕學,反而拿這把柄要殺他,那也太說話不算話了。”
“哼,旋空斬能登上通天柱,卻未必能躍過指天樹!指天樹比通天柱還要高三十三丈,且能自由移動,自古以來,只有鳥人族能飛躍,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人能憑實力辦到。五妃,你們若能飛躍指天樹,不要說《天地人三寶九華真經》,我單鋒無盡式百里飛首,立刻現身,任憑驅策!”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黃衣正妃道。
黑衣妃子道:“讓我來!”
“不,我來。”黃衣妃子道。
黑衣妃子只好退下。黃衣正妃仰首看着指天樹的頂端,她也沒有把握能一躍而過,但是若中途取巧,躍至一半時,點住樹身,再往上躍,如此幾下輕點,雖不是一次躍過,也總能撐到躍上樹端,到時候指天樹內的百里飛首料想不能爲難她。
只見黃衣妃子將真氣沉入丹田,力道盡凝於腰間,雙足有如乘羽,輕輕一沾塵,便如離弦之箭,衝上天際。
黃衣妃子一衝上天,馬上便化作一個小點,地面上的衆妃無法看見她的身影。然而,只一眨眼,又見小點漸漸化大,黃衣也變得明顯,黃衣妃子落了下來。
黃衣妃子衣裾翩翩,一落在地面上便彈躍立起,臉色蒼白,擡頭看着高處,似乎十分驚恐。
其餘四妃連忙包圍着她,問道:“姐姐,怎樣了?”“姐姐無恙乎?”
黃衣正妃道:“指天樹的高處……有一股凌利的劍氣,令吾不寒而慄!”
“劍氣?”黑衣妃子奇道。
指天樹中再度傳出狂妄的笑聲:“哈哈……五妃,要躍過指天樹,沒有你們想像中那般容易!”
黃衣正妃頹然一嘆,道:“你果然是個絕世高手,妹妹,咱們走吧!”
黑衣妃子怒眉一揚:“什麼劍氣,領教我的玄武劍!”
黑衣妃子雙掌相對,真氣貫穿,漸漸形成一把黑色氣劍,在她掌間發出不可小覷的電光。
“別衝動!”
黃衣正妃急忙喚道,黑衣妃子卻已提着氣劍,縱聲嬌叱,足點着指天樹,一躍千里!
剎時指天樹發出萬丈昊光,轟然巨響,登時震得地面上的四妃驚呼退散。定神一看,大把的紅色血雨,自樹稍淋淋灑落,不時飄下細碎的幾片黑綢。
白、青二妃同時驚喊:“二哥!”“二哥啊!”
黃衣妃子沒想到黑衣妃子會在一瞬間被絞爲碎片,急喊道:“快退!”
便一手拉着一個,急忙躍了出去,紅衣妃子向來機靈,不必人拉便已先躍退數十丈,與黃衣妃子等人一同迅速奔離了現場。
好不容易停下步子,四妃嬌喘不已,黃衣正妃全身發抖,作夢也沒想到指天樹梢的氣功,會強到這種地步。白衣妃子與青衣妃子又悲又怒,青衣妃子哭着跺腳道:
“姐姐,咱們怎能把二哥一個人丟在那兒?我要回去找二哥!”
黃衣妃子“啪”地打了她一耳光,叱道:“傻丫頭!她已經屍骨不存了!”
青衣妃子掩着臉,哭得更是哀切。白衣妃子“嚶”地一聲,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黃衣妃子強忍悲怒,彎下身扶抱起三妹,捏了捏她的人中,將她救醒。
白衣妃子輕啓杏目,一醒來,便哭得有如帶雨梨花,嗚咽道:“二哥,二哥……我要給二哥報仇,嗚……”
“報仇不在此時,回去慢慢想法子!”黃衣妃子道。
四妃正要離去,卻覺一股寒冷的氣流遠遠地捲來,四妃同時一怔,想到:莫非是百里飛首追來了? щщщ ●TTκan ●¢O
她們提高了警覺。只見遠方地面,微微翻飛着枯草黃沙,一道白色的身影頭戴寬邊竹帽,帽下垂覆着寬寬的白紗,無法看清容貌。而那人的整個身子居然是在半空中飄浮而來,看不見雙腳。
四妃見了,不禁毛骨悚然。而陽光普照的大白天,也像驟然暗了下來一般,瀰漫着難以言狀的冷意。
四妃屏着氣,眼睜睜地看着對方越飄越近,一陣柔緩的輕輕歌吟,隨着身影而飄來,歌聲雖柔美,卻哀慘無力,和那身姿一樣虛邈。
“發紛紛兮填渠……骨籍籍兮亡居……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徘徊兩渠間兮,君子將安居……”
四妃聽得全身寒毛直豎,那飄飄之影已逼近了她們,微風吹拂起寬帽下的面紗,面紗底下的臉孔,略爲回頭。
四妃一見到她的面孔,更是驚駭得說不出話來。那張臉上包滿了白紗,在白紗上以黑紅二色,畫出不自然的眉、眼、口,有如一個醜陋而五官畫得極拙劣的大布偶,正確地說,應該是像作法的人俑。可是她會動,而且唱着虛邈悲切的歌時,那用紅筆畫出來的嘴還會動。
“……發紛紛兮填渠……”
歌聲隨飄影而遠去,四妃纔回過神來,還是感到可怖。
青衣妃子吸了口氣,怒道:“那是什麼人?裝神弄鬼,搞不好與百里飛首有關係!”
“寧錯殺,不錯放。追去看個究竟!”黃衣妃子也道,那似鬼的影子由百里飛首的方向而來,輕功又如此高強,絕對與百里飛首之間有着什麼關聯。
四妃正要追出,另一陣男聲卻從背後傳了過來:
“首呀首,仇呀仇,飛首深仇何時休!”
百里飛首的名字帶在這句似吟非吟的歌聲中,四妃立時望向那人。
只見他身穿白麻喪服,足登草鞋,頭也戴着寬邊笠,背後揹着大大的破竹簍子,緩緩地走向白影消失的方向。她垂頭而行,帽沿完全遮住面孔,只有一小個套着帽纓的下顎隱約可見。
黃衣妃子掌間真氣倏地貫出,凝氣爲劍,咻一聲橫在那人面前,道:
“你和百里飛首是什麼關係?”
男子身材高瘦,微微擡起臉,在斗笠陰影下,是一張蒼白瘦削,其貌不揚的面孔。
他微微一笑,聲音低沉冰冷:“畚箕與掃帚的關係。”
“胡說什麼!”
“百里飛首專斷人首,收首仇修休專收人首,豈不是畚箕與掃帚的關係?”
紅衣妃子一眼看見那巨大的竹簍中,裝着黑衣妃子的首級,驚呼一聲,叱道:“你爲何將我二哥的首級帶走!?”
此言一出,其餘衆妃皆蓄勁在手,衣袂翩飛,登時手中都出現了氣劍,擺出劍式對着這名自稱收首仇修休的男子。
收首仇修休的聲音總是那麼冰冷,卻又帶着點漫不在乎的笑意:“收首,是我的工作。”
“哼!你身份可疑,必是百里飛首的同黨!”黃衣正妃道。
“你們要這麼說就這麼說吧。”
“你承認了?百里飛首與我們誓不兩立,你是他的同黨,就納命來!”
青衣妃子青劍疾出,嗤地一聲,冷冽劍氣劃過,收首仇修休手中長夾一格,鏘地一聲擋住青劍,白衣妃子柳眉一揚,白劍由左至右揮劃,青劍也接着由下往上挑,收首仇修休側頭一避,長夾左揮右格,上刺下挑,化去二妃劍招,便要二妃劍招,便要順勢躍離戰圈,喝道:
“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何必見逼?”
“少廢話!”
紅衣妃子一叱,紅劍迎面刺來,收首仇修休急忙彎身避去此劍,青白雙劍卻已封住下盤,收首仇修休只好一滾,又回到戰圈中央,道:
“有話好說……”
話未說完,擡頭只見黃衣妃子的劍鋒已迎來,收首仇修休間不容髮地背轉過去,以竹簍面對着黃衣妃子。黃衣妃子擔心劍會刺入簍中黑衣北妃的首級,急忙收劍,在半空中手一轉,將劍斜劈向收首仇修休的肩部。
收首仇修休肩部微動,竹簍便被甩高几寸,又差點迎上黃衣正妃的劍。青白二妃大怒,兩道寒光東西夾攻,收首仇修休一躍跳過,紅衣妃子紅劍後發先至,刺向收首仇修休的雙腳,只要他一落地便得自己將雙腳送上劍刃,非斷不可。
不料收首仇修休幾個凌空打翻,落在北方,黃衣妃子雖及時一劍刺出,畢竟短了幾寸,收首仇修休的身子又滑了開去。
五妃的五行劍陣向來是滴水不漏,缺了一名北妃,立刻實力大削,處處破綻,黃衣正妃心中因此更是憂怒不安。
收首仇修休道:“你們逼殺我,真是莫名其妙!我有要事在身,不可追來!”
“留下二哥的首級再走!”
青衣妃子叱道,人隨劍去,逼向收首仇修休。
“哈哈,我既然專收人首,豈會還你?”
收首仇修休的聲音未絕,人卻已經竄出老遠,四妃提氣緊追,不肯放棄。
四妃追了一段路,眼前卻只剩下一片荒煙蔓草,沒有半個人跡,都不知該不該追下去。
“人不見了……這怎麼辦?”
黃衣妃子略一思索,道:“這兩人身份可疑,我們得仔細追查。”
黃餘三妃皆頷首同意,紅衣南妃道:“人法統在江湖上走動得動,他或許知道那兩人的來歷。”
四妃主意既定,便奔回原地,欲尋人法統查訪此事。
四妃絕對想不到,人法統其實一直跟在她們附近。
人法統的輕功,當然不是如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三腳貓,多保留幾分實力,臨敵時出奇招逃命的機會越大。
人法統暗中見到了一切過程,對這名自稱收首仇修休之人,也感到不單純。
專收死於指天樹下之人的首級?這種無益之舉,必有目的。最合理的目的就是──研究百里飛首的武功。
如果有人要研究百里飛首的武功,那麼,出面擔任收首任務的收首仇修休,很可能只是這個組織的一個末端人物而已。他背後有多少人、實力有多強、目標是什麼?這都是人法統一定要明白的。
人法統隨着收首仇修休越往南方而行,眼前景物越是陌生,此地應該是接近中原地界了,中原如果有人能深入北域,還與百里飛首這樣的高手有來往,此事更是不能等閒視之。
只見收首仇修休飛奔如電,來到一處山林曠野,尋了一株茂密大樹,身手一縱,已躍入枝椏之間。人法統登時明白:他要藏在暗處監看此地的情形。
人法統極有技巧了繞了一大段路,來到曠野的正前方,也藏身在巨木林立之間,默施咒語,使自己化入樹中,隱身不見。
不會兒,兩道身影翩然由不同的方位飛來,不約而同立在中央,那兩人輕功各有不同的巧妙,皆是不凡高手。
十分顯眼的是一名五綹長鬚、身穿深紫色錦袍的文士,他眉清目秀,雖看不出多少年紀,卻有種極爲精明的神采,望之有如朝廷貴人。
另一人身形矮小,短短的白髮貼着腦,額頭雖大,卻被濃濃的兩道白眉壓低着眼,看起來反而十分落魄。
文士望了矮小漢子一眼,哼地一聲,道:“你也來啦?膽子不小。”
“嘿嘿……你也來了?我看你膽量也不差。”矮小漢子笑嘻嘻地說道。
文士仰着臉,高傲地睨視着那矮子,道:“我接到義父手令,自然要來。你在世家大戰南霸天之時,臨陣脫逃,義父下令見到你蔭屍人,格殺勿論,你還敢出現!”
那矮小漢子,便是凍液成體蔭屍人?隱在樹中的人法統萬分詫異。
中原歐陽世家之主歐陽上智,也是名義上的武林至尊。蔭屍人就是歐陽世家的高手之一。但自從歐陽上智第一次大敗,蔭屍人身爲逃將,已成爲上智下令追殺的目標。當然,歐陽上智慘敗被逐之後,也無人會去管蔭屍人的下落了。
想不到蔭屍人在此出現,而那文士所說的“義父手令”,難道是……?
人法統心跳極快,似乎一個重大的武林秘密,就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果然,蔭屍人說道:“一線生,你不要以爲我就沒聽說過,是你在戰場上倒戈,將紫霹靂的動力拿走,義父臨時沒有援助,纔會被素還真整得悽慘落魄。你的罪名可比我大一萬倍,你都敢出現,我爲何不敢?”
那文士竟是世家的大謀臣一線生,世家的兩名重要份子都出現了,他們在等何人,根本呼之欲出。
自從歐陽上智大敗於南霸天之後,被放逐死刑島,死刑島是什麼地方,人法統只知大概。此島極爲荒涼,被放逐在死刑島,通常是死路一條。自古以來被逐於死刑島之人,據說只有一個活着回中土。
除此之外,環繞着死刑島周圍的罪惡江,不但無法承載任何船隻,就連任何事物拋入江中,都會立時化爲烏有,因此是絕對無法離開的。
難道歐陽上智真的回到中原了?
這是不可能的!
人法統屏着氣,只怕一點點最微小的氣息,泄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
不久,一道白色的身影,自空而降。
人法統看不出他用的是什麼輕功,只覺邪氣逼人,有如鬼魅。
那人落在地上,昂然而立,中等身量散發出不可名狀的威嚴氣度,一頭烏黑的頭髮披在腦後,面孔有着中年以上的滄桑之感,但是一雙煚煚有神的眼睛裡,散發着深沉的光芒。雙眉間火紅的丹砂痣,更顯儀表不凡。
如果人法統的眼光沒錯,那就是他!
一線生與蔭屍人雙雙退後一步,同聲喚道:
“武林至尊,萬歲萬歲萬萬歲!”
歐陽上智果然出現了!人法統眼前一花,幾乎不敢相信。
歐陽上智雙手負在身,冷冷地道:“你們接到世家手令而肯赴會,我很意外。”
一線生道:“啓稟義父,我無時無刻不對您忠心耿耿,接到手令,當然赴湯蹈火,也要與至尊見面。”
歐陽上智道:“哦?你一定要見到我,確定我死嗎?”
“屬下不敢!”一線生顫聲道:“屬下的忠心,唯天可表……”
蔭屍人也連忙道:“義父,孩兒的忠心,比一線生還要真、還要多,您一定要相信孩兒。”
歐陽上智微笑道:“你們既然露了面,忠不忠,我心裡清楚。”
一線生道:“是,至尊秋毫能查,屬下是萬萬不敢違反聖意的。只是不知至尊……如何逃出死刑島?”
歐陽上智“哼”了一聲,道:“區區死刑島,囚禁得住我嗎?”
“這……”
四道身影,忽然由四個不同方位閃了出來,一線生嚇一大跳,張口結舌。
那四道身影也是一色白衣,不過這種白色是帶着點灰黯陳舊之感,與歐陽上智身上光鮮的錦緞之白不同。那四人不但衣衫透着幾分陰慘慘的氣息,臉上也都纏蒙着灰白色的布巾,根本看不見容顏。除了全身都包得密不透風之外,這四人不帶有一絲人氣,居然連藏在暗處的人法統都沒發覺他們是何時出現的。
人法統見這四人,心下暗奇,不禁想道:這四個人影好面熟,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們?人法統認真回想,一時之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歐陽上智道:“魑魅魍魎四人,一直在暗中保護我,他們能點水而行,就是他們助我出了死刑島。”
“原來如此……”
一線生道,口氣聽不出什麼,暗處的人法統反倒起疑,想道:輕功有此修爲就能輕易脫離死刑島,照世明燈、素還真會放心將歐陽上智放逐在此嗎?這個謊破綻太大了。
一線生道:“義父既已全身而退,現在有什麼指示要我們執行?”
歐陽上智道:“這裡不是說話之所,你們隨我來。”
說畢,便轉身要離去。蔭屍人跟上去幾步,回頭見一線生還站在原地不動,有點奇怪,道:“一線生,你怎麼不走?”
“呃……這個嘛……”
人法統心中瞭然,這個歐陽上智的身份十分可疑,一線生若是貿貿然跟他而去,不知會不會落入什麼陷阱。再說,歐陽上智既是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逃回,應該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藏身之地,怎麼可能一現了身,立刻就要帶他們到商議的地方?
一線生的心思慎密,果然與衆不同。
不出人法統所料,一線生的猶疑之色一現,魑魅魍魎四人立刻有如風飄一般,飄至一線生與蔭屍人背後,呈扇形陣式,封住了他們的退路。
一線生驚道:“義父,這是何意?”
歐陽上智雙手負在身後,冷冷地說道:“你已知道我回中原,若是不跟我走,你想我會放你離開,好到處宣揚我的行蹤嗎?”
“義父,您誤會了……”一線生顫聲道,東張西望,不知道是在找逃走的路,還是在觀望什麼。
歐陽上智見他神色,更是起疑,道:“一線生,你預下了埋伏,是不是?”
“不,我沒有,義父您多心了!”
一線生慌張解釋,話聲方落,一道劍氣已射入陣中!
其中一名白衣蒙面人哀鳴一聲,咻地竄飛上天,消失不見。
人法統一驚,他總算可以確定爲什麼老是覺得魑魅魍魎四人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人法統專長是使用紙人作法,由那人中劍消失的身法看來,人法統馬上判斷出這四個蒙面人也是受人在背後控制的化物。
但是能控制這種與真人無異的化物,還動作如此之靈活,功力要高明到什麼程度?人法統簡直不敢想像。他只肯定施術者一定就在附近附近,搞不好早就知道自己躲在暗處了。一思及此,人法統冷汗涔涔,小心提高警覺。
那劍氣一射入,歐陽上智大怒,喝道:“什麼人?”
蔭屍人見情況不妙,大叫一聲:“阿爸喂!”鑽入地底不見了。
樹叢中,緩緩步出一名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一頭亂髮遮住了他的右臉,全身都散發出莫名的冷意。
由一線生的看來,一線生認得此人。
他是冷劍白狐,獨來獨往,冷如冰霜的劍客。人冷,劍更冷。
冷劍白狐會在此時出現,並不奇怪。他的母親談笑眉,曾是歐陽上智的情人,由於知道太多歐陽世家的秘辛,慘遭滅口。冷劍白狐知道真相之後,便沒有放棄過追殺歐陽上智。
但是,失勢前的歐陽上智身邊高手如雲,冷劍白狐根本沒有機會刺殺他。
如今,逃回中原的歐陽上智形單勢孤,冷劍白狐豈有不掌握機會的道理?
冷劍白狐的聲音,冰冷得有如霜降:“歐陽上智,你死期不遠。”
“哼,殺!”歐陽上智一聲令下,那三名白衣蒙面人像被風吹轉的風車一般,繞着冷劍白狐急轉,越轉越快,瞬間在他身邊繞成一道白慘慘的旋轉氣流,冷劍白狐漠然而立,手藏在斗篷內,銳利的眼眸緊盯着三道流光般的人影。
三道白影突然往中央一撲,卻幾乎是要觸到他的同時便旋即退後,反倒躍出更大的圈子。因爲他們發現冷劍白狐周身的劍氣,隨時會由任何方位發出,當下便不敢輕舉妄動,又退回陣以,以更大的困鎖圈纏住他,不讓他有躍出戰圈之機。
他們身形挪移的速度,是不可能有任何劍法能刺得中的,但是冷劍白狐的劍氣實在太銳利,似乎只要他們一慢下來,就會發出攻擊。
歐陽上智冷笑一聲,在那三人纏住對手之時,以輕功躍出數丈,便要離去。
被三人圍困的冷劍白狐,一時之間找不到對方的破綻,眼見歐陽上智便要脫身,也有點心急。
“注意來,”冰冷的聲音,透露出令人顫抖的殺氣。
歐陽上智已趁機迅速奔離了現場,一線生緊跟在後,不知想做什麼?
“當今的武林,無人可以看清我冷劍白狐的冷劍,是如何出鞘入鞘,連你也不例外!”
話聲方落,寒光一閃!
那三道鬼影尖叫一聲,迸射爲片片碎光!
術法幻化的鬼影,在冷劍一閃的瞬間便消隱匿跡,化爲烏有。人法統不禁暗自讚歎,果然快得讓人無法看清他的劍法,這樣鬼神般的速度,北域也無人能比了。
冷劍白狐立刻發足急追逃走的歐陽上智,人法統屏着氣,不知道藏在對方樹上的收首仇修休會不會也追上去?自己要不要曝露行蹤?
往對面一望,才赫然發現收首仇修休早就不在了!
他是何時離開的?人居然在自己面前無聲無息地溜走,人法統心念電轉,不再多想,也跟着冷劍白狐方向追去。他要親眼確定冷劍白狐有沒有殺了歐陽上智。
冷劍白狐追出數百丈,咻地一聲追過前方樹叢間迅速急奔的身影,身子一縱,擋在一線生面前,冷冷地問:“歐陽上智呢?”
“在……在前面。”一線生說道。
冷劍白狐再度發足急追。一線生在後面大叫:“前面有岔路,他往左右行了!”
慢了一步追來的人法統登時領會:一線生表面上是與歐陽上智一起逃,實際上是幫冷劍白狐追歐陽上智!
冷劍白狐果然想都不想便往左道奔去。他爲何會如此相信一線生?人法統更是疑竇大起!中原局面,敵友關係爲何這樣地錯綜複雜?還是北域單純多了……
冷劍白狐幾個兔起鵠落,已截住歐陽上智的前路。
“你……”歐陽上智臉色有點蒼白,“你是何人?爲何要取我性命?”
冷劍白狐劍眉一皺,道:“你不是歐陽上智!”
“啊!”“歐陽上智”驚退了一步。
冷劍白狐的眸光更冷,凌空一躍,斗篷飄飛着擋住了歐陽上智,暗處的一線生與人法統什麼都沒看清楚,冷劍白狐落地,斗篷飄下,原本站着的歐陽上智已倒在地面上了。
衣領的部分,已沒有首級。
冷劍白狐冷冷地站起身,一線生追了上來,道:“冷……啊,你,你殺了歐陽上智?”
“他不是歐陽上智,他不認得我。”
一線生大奇,道:“這……是什麼人假扮歐陽上智?”
一線生走上前去,找了半天,一無所獲,問道:“首級呢?”
冷劍白狐雙手攏在斗篷中,沒有回答,眼神卻也覺得奇怪。
人法統也十分詫異,他直覺想到:是那名叫做收首仇修休的人埋伏在暗處,趁亂撿走了歐陽上智的首級。
此時,“歐陽上智”的屍體斷頸部分,“唭”地一聲,冒出了一大彭的青煙,一線生急道:“危險!”忙倒退數步,掩着鼻不敢呼吸。
冷劍白狐也微微一退,等到青煙散盡,一線生暗暗運了一下內息,似乎沒有中毒,略爲放下心,再步上前,看着那具屍體。
“想不到屍體會發出這種怪氣,冷劍白狐,你要小心點。”
冷劍白狐睨視着地面上的屍體,一線生小心地撿起樹枝,挑了一下屍體的衣裳,臉色一變,那衣裳居然整體陷了下去,裡面是空的!
冷劍白狐一把抓起空無一物的衣服,幾滴綠色的稠汁自衣間滴落,臭不可聞。
一線生緊皺着眉,道:“這……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有點像凍液成體蔭屍人的把戲?”
冷劍白狐拋下衣物,“哼”地一聲,道:“是什麼,我沒興趣,我只要歐陽上智的人頭。”
說完,不再看那灘怪異之物一眼,徑自大步離去。
一線生沉吟片刻,似乎已有答案了。
一線生信心滿滿地奔離現場,人法統心思如電,馬上想通了:一線生出面赴會,卻勾結冷劍白狐前來刺殺歐陽上智,他絕對不是一個人的行動。
傳聞一線生是素還真的最佳盟友,他的這個舉動,很有可能就是素還真的授意。要知道素還真的底細,只有從一線生身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