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上斜掛着的一輪新月，在霧氣掩映下，反而顯得愈發明亮清冷。
白衣小女孩就在月下嬌聲輕笑，音若銀鈴。她眼睛也不再是那種黑洞洞的窟窿狀，而是黑白分明的杏眼，顧盼之際靈光閃動，極其漂亮。
“你真有趣，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白衣小女孩拍着小手，喜笑顏開，一副特別開心的樣子。
如果不是環境詭異，這女孩又總帶着一種霧氣般的飄渺，這一幕還是很溫馨有愛的。
高正陽卻不覺得害怕，他雖然沒有神皇偉力，但在心靈層面上卻幾乎能免疫一切外力干涉。
小女孩的幻術很不錯，更有着天生的魅惑之力。但她就是再強十萬倍，也別想迷惑他的心靈。
法則只能限制力量，卻不能改變高正陽的心靈和意志、意識。
不過，這個小女孩的確挺有趣的。不是她說話有趣或是人有趣，而是作爲狐族，她和人界狐族完全不同。
蠻族的狐族，其實只是保留了一些狐狸的特徵，譬如狐狸耳朵和長長尾巴。但是，狐族的身體是人型，一出生就是人型狀態。
嚴格來說，狐族只是有點動物特徵的人類。
眼前這個小姑娘，呈現的人型狀態卻是幻象。她的本體可不是人，更不是人型。
高正陽力量還不足以看穿對方原形，卻能看出眼前一切都是幻術演化的幻象。
他好笑的對小女孩說：“你見過幾個人？”
小女孩歪着腦袋想了一下說：“見過好幾個呢……”
說着還扳着小手指頭查起來：“一個、兩個、三個……八個，十個……”
小女孩查着查着突然有點不高興了，“好多呢，查不過來。”
“我覺得你該請個家教了。”
高正陽說：“你的數學很成問題。”
小女孩瞪着水汪汪大眼睛，滿臉不解：“有什麼問題？你說說，一二三四五七九十，哪裡錯了！”
“你沒錯，我錯了。”高正陽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和小孩子討論數學這個高難度話題，很乾脆的認輸了。
“你這個人真好，不像其他傻子，一定要說我錯了，還說不清楚。自己都顛三倒四的，哼……”
小女孩想起從前看見過的那幾個人，相比之下高正陽真是善解狐意，說話都那麼貼心又有趣。
小女孩遞給高正陽一根大大棉花糖，“來，我請你吃棉花糖。”
高正陽看着小女孩手裡白森森的骨頭茬子，皺眉說：“你拿根人骨頭給我，這不太好吧。”
“居然騙不過你。”
小女孩更驚訝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用眼睛看的。”高正陽很沒誠意的敷衍了一句。
小女孩也皺起小眉頭，對於高正陽的答案很不滿意。
高正陽畢竟有求於狐，放柔聲音說：“乖乖小寶寶，去把你家大人叫來，我有事想和你們家商量。”
“我可不是小寶寶，我是小美人。”
小女孩對於寶寶這個詞可不是很滿意，她昂首挺胸，做出大人的姿態。
又對高正陽說：“還有，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先和我說。”
高正陽想嘆氣，不論什麼時候，和調皮孩子打交道都是麻煩事。
他對着白衣小女孩輕輕吐了純陽之氣，才又說：“你做不得主的，快回去把你家大人叫來。”
小女孩是純陰的靈身，吃了高正陽一口純陽之氣，如飲醇酒，小臉當即紅撲撲，整個人都開始發飄。
“你、你這個是、純陽、氣……嗝……”
這口純陽之氣對於小女孩來說太濃烈了，她話沒說完，身軀一轉，已經變成一隻小小的白狐狸。
白狐狸通體白毛，沒有一根雜色。月光下狐毛如銀，一雙靈動眼睛卻透着醉意。毛茸茸大尾巴也左右亂搖，身體東倒西歪，眼看着站不住了。
霧氣一動，一位白衣少女浮現出來。她穿着男式的白色長衫，卻身姿窈窕。烏黑長風隨意挽着道髻，上面斜插着一根碧玉簪。
少女容顏秀麗之極，偏偏眉宇間有股縱情自在的灑脫隨意，就像是一個狂放的隱士。這種特殊氣質，也讓少女有了種很特殊的味道。
白衣少女長袖一拂，把小狐狸捲起抱在懷中，嘴裡淡然說：“舍妹年幼無知，到讓客人見笑了。”
話是這麼說，白衣少女卻隱隱露出幾分不悅之色。
這裡是白狐灣，她們白狐一族在此棲息千餘年。雖不惹事，卻也沒人敢來招惹她們。
偶爾誤入的獵人，都會封印記憶再送回去。至於那些特意進來的，一般就回不去了。
特意進入白狐灣的，心思大多齷齪陰險。這等人自然沒可能活着離開。
高正陽和紫千歌一進來，白狐們就知道了。白狐灣實際上是個巨大法陣，一切外來者都很難隱藏行蹤。
對於這種故意進來的人，不論想幹什麼，個白狐們都不想搭理。小女孩跑出來，也只是因爲無聊，找高正陽他們玩耍取樂。
這種事情畢竟也有危險，少女就在一旁看着。眼看着高正陽逗耍自己妹妹，她當然不高興。
不過，對方到沒做什麼。而且，一口純陽之氣的確淳厚，對於她妹妹修煉大有裨益。她也不想現在就翻臉動手。
反正白狐灣大的很，迷霧大陣封鎖了附近幾百裡範圍。沒有她們白狐的引導，外人絕對出不去。
對於這種沒有明顯惡意的外來者，白狐一族的做法就是放任自流，讓這些人自生自滅。
白狐一族只有幾十人，居住的地方異常隱蔽。外人不論如何都找不到。
白狐灣的環境也很特殊，陰氣濃郁。就算是氣血旺盛如爐的武者，在這裡待上幾天就會被陰氣侵入體內，活生生熬死。
少女也習慣了不和人接觸，說了兩句話就要轉身離開，高正陽急忙叫住少女：“別走，我有事和你們商量。”
少女卻彷彿沒聽到一般，身形慢慢化虛。高正陽只能提高聲音：“我能幫助你們渡過雷劫……”
高正陽沉厚聲音很快被重重白霧吞噬，他等了一會，周圍還是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迴應。
“這羣狐狸到是不好打交道……”
高正陽卻不太在意，他敢進來可不是膽子大，而是他有離開的把握。
白狐灣的大陣是很厲害，人在其中不可避免的就會被影響感官。譬如你覺得走的直線，其實是一條弧線。你看着是一條河，也許是一道深溝。
就算是七階以上高手，落在大陣裡面，也很難離開。這不是白狐多厲害，而是大陣本身聚攏天地之力。
和大陣對抗，就是和這裡的天地大勢對抗。
高正陽就是完全不受大陣影響，所以，他能分辨東南西北，也不會被誤導。想要離開白狐灣並不難。前提是白狐們不搗亂。
高正陽對於白狐的習性並不瞭解，但他有神皇級別的知識體系。在混元界混了兩個月，雖然還只是個小小三階，但望氣觀風還是會的。
混元界是個很奇異的世界，法則無比強大，甚至能禁錮十四階、十五階先天神魔。就像高正陽這種十三階，根本就不夠瞧。
高正陽自以爲會保留部分身體優勢，結果一進來就被教做人。這兩個月時間的修煉，高正陽通過修煉元力，也在不斷探索着此界法則。
混元界的元力異常濃厚，而且，此界靈機旺盛。就算是一塊石頭在元力中浸潤久了，都可能生出靈性智慧。
所以，混元界遍地都是妖魔鬼怪。
在混元界妖魔鬼怪並不是泛指，而是四種不同的生命狀態。
以生命之態生出靈性智慧，進而化生人形稱之爲妖。
也就是說，什麼狐狸老鼠，包括花草樹木，這些活的東西生出靈性掌握力量，這就是妖。所以有狐妖，花妖，樹妖等等……
怪，則本體不是生命，而是一種物體東西。譬如石頭生出靈性，那就石頭怪。馬桶生出靈性，就是馬桶怪。
鬼則是智慧生靈死後魂魄所化。像什麼妖了，人了，死後就有可能變成鬼。
魔，則由心而生，受天外魔氣浸染，進而變成兇厲殘忍之物。
妖魔鬼怪中，魔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天歌武館粗陋，連書都只有那麼幾本民間小說。
不過，對於高正陽來說，卻足以從小說中一窺此界的大概。
在天歌武館中，高正陽每日裡的觀望白松羣山，早早就發現白狐灣這裡陰氣濃郁，很不正常。
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陰氣愈發濃郁。
混元界的法則雖然強大神異，和高正陽的修煉體系不同。但是，大道卻殊途同歸。
陰極陽生，這是天地至道。只要是諸天萬界，這樣的根本法則就不會改變。
白狐灣這等濃郁陰氣，等到了極限，就必然會生出至陽雷霆，橫掃一切陰氣。
高正陽看到民間小說上記載了妖怪都要渡雷劫，他覺得白狐的情況應該就是到了渡劫的階段。
當然，這也只是他的猜測，做不得準。所以，他就故意說出來試探一下。
白狐們到是很沉得住氣，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高正陽也不失望，白狐們不爲所動就算了。反正只要白狐不翻臉動手，就沒問題。
如果有別的選擇，高正陽也不會來白狐灣冒險。也是被後面的人追急了，只能先到此避難。
而且，高正陽好歹也是神皇。再如何被法則壓制，對於禍福還是能感應到一些預兆。
如果是神皇狀態，高正陽能分析出預兆從何而來。現在，他就只能相信自己的預感。
直覺告訴他，白狐灣纔是最好的選擇。
沒能和白狐拉上關係，計劃進行的不太順利。但是，卻不影響大局。這裡的迷陣威力極強，後面追兵只要敢來，高正陽就能叫他們都死在這。
高正陽靜坐沉思，把事情脈絡都整理清楚。
被嚇昏過去的紫千歌，也很快醒過來。她也不是真的膽子那麼小，只是迷陣加持下，大幅增強了小狐狸幻術。
紫千歌完全沒有這方面經驗，又是女人，在這個陰氣濃郁的地方，最容易被陰氣浸潤。
當然，對於紫千歌來說這並不是壞事。只要把握好度，她短時間內可以迅速提升修爲。
“那小女孩呢？”紫千歌看了一圈，沒發現那小女孩，她到是鬆了口氣。
老實說，她很怕這些妖怪。
“走了。”
高正陽擡頭看了眼天生新月，不知什麼時候，新月已經鍍上一層淡淡血色。這可是大大的凶兆！
混元界元力渾厚之極，偏偏又靈機四溢。所以，但凡有點什麼動靜，都會生出相應變化。所謂凶兆，就是殺氣顯化。
高正陽被氣機牽引，自然就看到了血色。換做其他人，卻未必能看到。
就像紫千歌，就完全看不到新月上的血色。
“先睡吧。”
高正陽說：“明天追兵就會到。我們在這裡解決他們。”
“啊？”
紫千歌大驚：“你不是說追兵裡有馬永，衛強，這都是六階大高手。一掌就把我們拍死了！”
紫千歌其實不笨，她只是沒有那麼多複雜心思。她要是笨也練不成現在這樣的武功。她見識過高正陽的戰鬥，雖然高正陽殺了莫奇，那也是靠着偷襲。
至於殺的那些黑衣劍客，高正陽的確展現出高妙劍法。但是，距離六階依舊很遠。
六階是什麼狀態，紫千歌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事實上，到了六階身心手眼合一，只是素服和反應就比他們快許多。更別說他們元力雄厚，已經能催發護體罡氣。
要是馬永一個人，她和高正陽也許還能鬥一鬥。但對方那麼多高手，他們正面迎戰不是找死麼？
“你這會到是來聰明勁了。”
高正陽小小的嘲笑一句，又說：“這裡大陣能屏蔽高手的六感，對我們太有利。只有在這裡纔有可能解決對方。”
他對紫千歌說：“這個時候你不能慫，把你的剛勇拿出來！”
紫千歌被說的有點臉紅，她解釋說：“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擔心打不過變成送死。”
“和我在一起，你只需要負責聽話，思考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吧。”
高正陽好笑的說。
“你能，聽你的行了吧……”紫千歌很不情願，但高正陽就是比她強的多，她也只能認了。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少女白越和她母親白婕就在不遠處看着。
通過靈光鏡，白狐他們可以觀察白狐灣內各種動向。不過，靈光鏡也會被幹擾。而且，靈光鏡只能看個大概。
爲了看個究竟，白婕帶着女兒白越到了近前，悄悄觀察高正陽。
“這男人血氣雖盛，也不過才力貫全身，只是個小小三階。”
少女白越對高正陽有些看不上，認爲這個男人誇誇其談，不是好人。
白婕相貌和白越頗爲相似，只是體態更爲豐富成熟。緊身的長裙，把凹凸有致四個字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人看着到是有幾分氣度。”
白婕淡然說：“他既然敢說大話，就看看他有多少本事。明天外面那些人進來，你就引着他們碰面。”
“這人不是要埋伏反殺？”
白越微微搖頭：“外面那幾個氣血強盛如爐，其中有一個還氣息幽深詭異，正面搏殺我都遠遠不是對手。這人真是不知死活……”
“也許身懷異術，也未可知。”
白婕活了幾百年，也曾到人間城池遊歷，深知這世上有衆多奇人異事，到是不會輕易小看任何人。
“那到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白越很不服氣，等階差距那麼大，她不相信高正陽能反殺。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只是陽光依舊無法驅散白狐灣上方的霧氣。
莫垣等人起來簡單舉火燒水，就着熱水吃了點肉乾。
這裡冬天太過苦寒，六階強者都承受不住。好在白狐灣這有股暖氣，晚上到沒有那麼難熬。
一行人都是高手，很快就吃飽了飯。稍作收拾，一行人策馬進了白狐灣。
從溫熱河水中趟過，莫垣等人都覺得渾身一暖。白狐灣裡面居然如此溼熱，如同盛夏。衆人都有些驚異。
一時間，幾個人的速度都慢下來。
莫垣看到衆人樣子，也知道他們擔心什麼。他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金盤，“這是靈星指路盤，我憑着此寶出入無數險地，從沒迷路過。諸位不用擔心。”
靈星指路盤，聽起來就很牛逼。馬永他們雖然沒聽過這個名頭，卻都信心大增。
馬永乾笑一聲：“莫兄有此異寶，我們還怕什麼……”
衆人沒了顧慮，行進速度就快了。赤血馬是一種異獸，縱躍如飛。幾個人全力驅策，很快就發現了高正陽。
松林間的一塊空地上，高正陽就提着劍站在那，似乎就在等他們。
莫垣仔細看了眼高正陽手中寶劍，淡淡霧氣遮掩下，劍刃依舊青光森然寒意逼人。應該就是天歌劍。
“這小子想幹什麼？”馬永有些不解，敵人的反常，也讓他自然放慢了速度。
莫垣不屑的看了眼馬永，這些開武館的傢伙，養尊處優慣了，連戰鬥的基本決斷都沒有了。
對方就站在那，還猶豫個屁！
莫垣一聲不吭，提着寶劍就從馬上跳起，一個縱躍，人如飛鷹般直撲高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