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吉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尷尬了一陣,道:“傅將軍,這件事情我得回去問問鶯鶯姑娘。”
傅介子也知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正好藉機暫時不說了,道:“也好。鄭校尉,私事暫且不說。今天樓蘭必定已經大亂,我們最好趁此機會將樓蘭收編到漢朝保護之下,以敦煌爲後援,以樓蘭爲跳板,進而擴大在西域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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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吉也將私事壓下,道:“如果莎車、且末、鄯善等國已經向漢朝上了表書,請求漢朝出兵相護,所以這一次也才隨我們出兵。樓蘭是西域最富有的國家,雖然國家不大,但是西域的影響力卻着實不少,如果能讓樓蘭真正向漢朝稱臣,那麼我們漢朝在西域的影響力將一日千里,前途不可限量!這可是封侯拜相的不世之功!”
傅介子笑道:“現在這個對我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着能讓烏孫出兵匈奴,我們南北夾擊,痛快得打上一仗,從此之後,我就再不當兵了。”鄭吉大愕,道:“傅將軍,你正是建立千秋大業的時候,爲什麼要退呢?”
傅介子想了想,還是不方便和鄭吉說起,只是笑笑道:“人各有志,有的想位極人臣,有的想隱逸山林,不可一概而論。我從軍本來就只是一時的仇恨,等事情辦完了,我就會離開,從此萬水千山,什麼匈奴,什麼西域,都與我再無關係。”
陸明聽了吃驚道:“老大,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不幹了,我們兄弟們幹什麼去?”
傅介子苦笑道:“你們跟着我又能有什麼前途,這麼些年來,我也不過是一個平樂監,沒有什麼榮耀能給你們,你們跟着我吃的只有苦頭,這些年來東奔西走,幾時睡過一個安穩睡?等我辭了之時,我會讓大將軍以你爲主,不想再幹的可以回家,想幹的大家還是可以在一起。”
陸明嘆了口氣,道:“老大,是不是因爲找到了殷茵姐?”
六年前,陸明和大將軍霍光來到北地,見到傅介子時曾和殷茵相熟,雖然殷茵比他要小了一些,但是這個要強的姑娘一定得讓陸明叫她姐姐,這時間一長,陸明除了故意調笑時稱“嫂子”以外,別的時候都叫她“殷茵姐”。此時聽得傅介子要走,立時就想到了六年前的傅介子。
那時的傅介子對當官當兵全無半點興趣,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元武真人殷九重路經此地,見他“風骨清奇,心無濁物”,一時大生好感,才千里迢迢得將女兒嫁過來。因爲傅馬的相馬之術獨到,大將軍霍光才請他們到軍中相馬,因爲殷茵之死,傅介子才真正得答應從軍,現在剛一找到殷茵,傅介子便提出要離開,這讓陸明一下就聯想了起來。
傅介子垂首頓了一頓,道:“也算是吧。等到樓蘭歸漢,烏孫出擊之後再說吧。當務之急,是趕到樓蘭,看看輔國侯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鄭吉下令隊伍加快腳程,才行出不多時,隊伍突然騷動起來,後面兩個且末的兵趕過來和鄭吉說了幾句,鄭吉臉色大變。
“什麼事……”傅介子有些奇怪,話還只問了一半,突然皺眉道:“有追兵!”
鄭吉道:“不錯,傅將軍,後面有追兵。”
傅介子當下調轉馬頭,果然見到身後的揚塵四起,看這架勢,人數絕不下五千!
鄭吉急道:“傅將軍,看這架勢是衝我們來的。”傅介子嗯了一聲,道:“擺開陣線,準備迎敵!”
鄭吉當下猛得一夾馬肚,抽出腰刀,向後面的大軍而去,一路長呼道:“列隊,呈左右兩個方隊,準備迎敵。”這些都是城郭兵,另外一個近義詞就是孬兵,組織起來可想而知,凌凌散散的不像樣子,鄭吉和司馬熹兩邊呼喊,兩個方陣擺得不像樣子。
列好了方陣,還有幾個不知哪個國家的將軍過來向鄭吉說這說那,傅介子雖然聽不懂,但是也看得出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怎麼會打仗。也難怪,這些小國家打的最大的仗也就是幾百人羣鬥,此時兩千人的小部隊在他們眼裡已經成了千軍萬馬,這列陣看似簡單,可是當真正擺起來的時候,問題百出。
前面的揚塵越來越大,地上也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不一會兒前面人影綽綽,從沙丘那邊浩浩蕩蕩得一字排開,席捲而來。
傅介子手微微一揚,道:“準備。”
漢軍立時各就各位,顯得整齊劃一,這是無數次戰爭磨練出來的默契,與城郭兵是沒得比的。
傅介子和鄭吉並轡而立,道:“鄭校尉,看樣子,是一場惡戰啊。”
鄭吉有些憂慮,道:“傅將軍,一會兒有機會我們就往樓蘭撤吧,這些城郭兵,根本不能頂事。”傅介子聽了不由有些不悅,道:“退什麼!未戰先怯,這一戰就不必再打了。我們辛辛苦苦得追來,難道只是做做樣子不成!”
鄭吉嘆息一聲,臉上閃過一絲的剛毅,道:“打就打!傅將軍,這一仗我才當先鋒。匈奴人,咱們又不是沒打過!”
傅介子舉鞭指了指前面的揚塵,道:“鄭校尉,你看,東邊方面揚塵淺而低,看來是劣馬兵隊,我率本部百人從這裡突破,鄭校尉你看準中軍,給我頂上一柱香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把這個側冀給踹過去。匈奴兵必將回師向東,你再引一支兵馬從西面追擊,你留一部人在東面給我們作後援,等到匈奴兵一改向,我們便回馬衝殺,左右夾擊!”
這是馬戰中很常見的辦法,當馬隊整齊一致得踏進的時候,特別是裝有鐵甲的騎兵,是很難破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馬隊引得騷亂,最簡單,也最可靠的辦法便是帶着馬隊來回轉,幾個反覆就可以將馬隊整亂。、
傅介子打過這麼多仗,雖然這是極普通的戰術,但是在馬戰之中也最有用,此時輕車熟路,鄭吉在這方面是沒有辦法和他相比的,聽了激動道:“就依傅將軍的,我看傅將軍你能和小宛國的人說上話,這樣方面指揮,便着小宛部的人在東側作爲後援,我自帶人在中軍等候時機。”
小宛國與大宛國根,但是語言是卻因爲地域的原因,與月氏相似,傅介子和幾個小宛人說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居然能聽懂個七八分。
鄭吉說完就下令,將小宛國部分派到東部,傅介子自引本部漢軍,留下輜重,輕騎迎了上去。
漢軍疲憊之師,傅介子看了一下漢軍的軍容,發現戰事一起,這些老兵油子都活了,一個個鷹眼虎目,再沒有死魚眼,心時面也就放心了許多。
再趕前面趕,已經可以看到敵兵的陣容了,人數確實不在少數,但是卻有一個問題,這根本就不是匈奴兵,而是一支徹頭徹尾的車師兵。
陸明見了大怒道:“車師兵怎敢如何囂張!區區一個車師國,也敢擋我漢朝的大軍!”傅介子怒氣衝衝得道:“小國家不知輕淺,不打不聽話,大家給我使足了力氣,殺一個我回頭賞五兩銀子一罈老酒,非殺得這些小國家知癢知痛不可!”
烏候聽了道:“將軍,怎麼這麼少啊?”
傅介子哈哈笑了起來,他囊中羞澀,此時也不敢亂開海口,這一次在烏孫國打點太多,身上已經沒幾個仔了,所以撐着膽子也就敢下五兩銀子的海口,烏候一問,道:“你當是挖金子,這些不知深淺的車師兵,也就這個價錢。”
陸明笑道:“依我看,還不值,嘖嘖,還是老大你值錢,匈奴單于賞一個萬騎,可惜捉了五六年還是個空差。”衆漢軍大笑,傅介子笑罵道:”你這鳥嘴,也不怕晦氣!大家給我提起點兒精神,回去了錢不多,按人頭算,一個腦袋五兩錢子一罈酒。”
說完一揚鞭,帶着漢軍一溜風得衝了過去。
果不出傅介子所料,車師部的東面是老弱劣馬,傅介子這一隊中,傅介子和陸明坐的是汗血馬,別的士兵也都是一些烏孫的名馬,這一路殺過去,車師國的部隊還沒有遇着,馬隊就開始亂了。
傅介子本來還有些緊張,但是現在看來,這支車師兵還真不值得自己緊張,出於將軍的謹慎,傅介子再仔細看了一下陷井,沒有發現什麼,在這種沙漠草原上的馬戰,沒有太多的兵法,誰的拳頭硬,誰的兵狠,誰的馬強,誰的裝備精良,誰就是最好的兵法,而這些方面,傅介子一邊雖然人手,但都具備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傅介子這一支漢軍無所畏懼,大凡騎兵作戰,三千人破十萬的也是實實在在在的,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騎兵獨天得厚的優勢,和無所畏懼的膽氣。
打不贏走得掉。這是騎兵靈活機動的性質決定的,所以騎兵一般都不畏戰,更何況是一支久經了沙場的老牌騎兵。
眼見車師的前進部隊微微有些散亂,不用傅介子說話,漢軍一個個長嘯而去,高頭大馬,鐵甲銀槍,傅介子一馬當先,身子貼在馬背上如疾風一般衝入車師大營裡面,汗血馬一個縱越,周圍的馬羣立時四散而去,傅介子槍挑一條線,初一交鋒便挑了兩個車師人下馬,兩槍皆在咽喉,血水汪汪,當場斃命。
撕開了一條口子,傅介子大喝道:“給我衝!”
漢軍大聲呼喊起來,如同狼入羊羣一般,車師兵自一開始亂了之後就沒有好起來,隨着馬隊越來越騷動,傅介子一隊已經如同利刃一般擦着車師馬隊而過。後面的小宛兵得到命令,也或快或慢得趕了過來。
這時馬隊之中出現了三個將軍模樣的男子,傅介子瞧準了當下長槍一劃,喝道:“車師將軍在此,都跟我來!”說着直奔這幾個將軍而去,此間層層的車師兵將中軍圍得密不透風,傅介子騎下汗血馬所到之處,撞倒踩死的車師人不在少數,有的馬匹見到汗血馬過來就掉頭,騎兵一慌張,便被傅介子趁亂拾了命去,一百多漢軍就像是刀刃上的那一點好鐵,起的作用非常之大,這一衝之下,車師東邊的一小塊地方已經散了,小宛國的兵趕來,接理說,已經可以收拾殘局了。
在傅介子這一支漢軍看來,和他們一起作戰的步兵就是來給他們“擦屁股”善後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小宛國的兵非但沒有收拾了殘局,更是被車師人包圍在了裡面,本來已經亂了的殘局也重新變得整齊。
傅介子不由暗罵起來,一些漢軍更是索性就罵了出來。此時傅介子一行已經陷到了車師的軍中,如果後援得力,自然可以重錘加利刃,一鼓而進,但是後繼無力,先鋒反而會陷入極爲被動的地步,此時漢軍想調頭再殺回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算是漢軍可以,但是戰術上也是不允許的,這樣會把自己的隊伍帶散,也會給後援部隊極大的衝擊,所以一般來講,寧可拼死向前,莫要調頭回去。
沒有別的辦法了,前面的車師兵裡面三層外面三層,此時騎騎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想衝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傅介子一咬牙,喝道:“衝中軍!”
陸明見傅介子衝得太瘋狂,大喊道:“老大,你小心些。我來了。”
說着一催馬蹄,趕到傅介子的旁邊,手中的長槍槍在傅介子的前面一抖,兩個騎兵立時摔下馬去,被傅介子和陸明的兩騎踩在臉上,踩得眼睛顆子都滾了出來。
陸明搶了傅介子兩個人,慌亂中道:“怎麼樣老大,還不賴吧。”
傅介子笑罵道:“我的兵當然是不錯了。有本事給我拿下個將軍來瞧瞧。”說完不待陸明說話,已經拍馬趕了上去,這時烏候和幾個漢軍衝得快的已經趕了上來,烏候罵咧咧道:“將軍,這馬蹄子太軟,跑得太慢了。”
說話間,轟天錘掄了個圈,倒了三個車師兵。
陸明笑道:“你這死胖子一個頂倆,尋常馬自然是壓得受不了,也難怪娶不到婆娘,有哪個……哈哈……”陸明嘴上再說,手裡裡卻沒有停下來,烏候錘翻幾人,臉上一陣豬肝色,顯得很是惱火。
傅介子喝道:“陸明你又欺負人了,少說廢話,給我拿下這三個將軍,少一個不算本事!”
烏候嘴上功夫遠不是陸明的對手,此時聽了傅介子的話,立時打馬趕了上來,周圍的漢軍也都蜂涌而至,居然沒有一個人掉隊,只有五個人掛了彩,或在手上,或在肩上。
車師人似乎是看出了傅介子一行的意圖,開始向中軍靠過來,傅介子手中的長槍一路挑過去,也來不及細數,感覺之下,不少於二十人,陸明跟在傅介子的身後,一個也沒有撈着,只不過是踩死了幾個被傅介子挑下馬沒有死的車師人,烏候的大馬踩過,那兩百多斤的人再加幾百斤的馬,所踩之處,車師人的腸子都被踩了出來,沒死的也是哭爹喊孃的慘嚎,離死不遠了。
這時,漢軍整體看來,鄭吉西面的情況不清楚,但是東面看得出來,先鋒尖銳有餘,後繼勇武不足,前後不能協調,除非是奇蹟,這一仗是勝不了了。
這時車師的中軍開始轉移,要殺將軍已經很困難了,陸明不由大聲叫可惜,傅介子卻面有喜色,一軍之魂在中軍,如果中軍移動,是會很大程度上影響士氣的,而且也會影響行軍號令的力度。
果然中軍一動,車師的部隊跟着移動,一移動部隊就散了,本來已經很難衝出去的局勢一下子又活了下來,傅介子大聲道:“快,我們突圍出去!”
衝出幾步,突然中軍處過來兩個極小的分隊,因爲傅介子一直盯着中軍,所以看得清楚,如果不注意,這就會是一支小到讓人忽略的部隊。二十多的兩個親衛隊,在大軍之中可有可無。
但就是這一支二十多人的小分隊,突然逆着移動的車師人趕了過來,傅介子眉頭微蹙,此時容不得多想,當下挺槍迎了上去,剛打照面便是一計絕殺,本來鐵定的絕殺,在這個分隊頭首那裡卻成了一計空撲。
傅介子這纔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分隊,全清一色的狐皮短襖,臉上斜抹着一道青黑色的墨跡,身上不着一片鐵甲,腳踩着馬鐙,卻都是赤腳,手中的也不是長兵器,而是女子纔會用的分水刺和鳳鱗鐵爪。
從裝備上面看,吃盡了下風。
但是傅介子一招之後才發現,這些人完成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弱,剛一接招,傅介子手的中的長槍就被細小的分水刺給帶飛了,傅介子勞累之下拿捏不住,長槍徑直飛了出去,插在沙地上面搖搖晃晃的。
爲首的一人挑飛傅介子的長槍,身邊的兩個人便趕了過來,一人手持分水刺,另外一個手執鳳鱗鐵爪,一左一右得向傅介子的胸口划來。
傅介子大驚之下,身子一個後仰衣服還是被分水刺給劃中,帶出一溜血水。
烏候大喝一聲,趕過來相救,手中的轟天錘掄了個圈就砸了過來,那人一點不託大,見到錘來就身子後仰,馬匹似乎也是經過訓練的,連退了三步,剛好將錘子讓開,可是又不多留一寸地方給傅介子。
傅介子略一得隙便將火焰刀抽了出來,兩人一退,爲首的又上前,手中的分水刺直抹過來,不帶一絲的花哨成分,另外的一個一計鐵爪直打過來。
傅介子突然感覺到這個動作是那麼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