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賊子!”那白眉道人氣得吹動鬍子,眼睛圓瞪,大聲罵道:“修行人這般打打殺殺,成何體統!”
錢逸羣剛纔擊殺的那兩人,都是之前瓊花臺下的便裝打扮,極有可能是殺人滅口的兇手,所以殺起來毫無心理壓力。不過見這老道人只是捱打,也不還手,心中倒是起了一絲疑惑,暗道:莫不要殺錯了人……
“他們下午殺了人,此時殞命,豈非報應耶!”錢逸羣嘴上不軟,先將殺人罪名扣了上去。
“他們殺自己人,關你何事!”那老道吹鬍子瞪眼,“本門規矩,失手便要被殺,與你這外人何干!”
錢逸羣心中登時放鬆了許多,暗道:看來哥的第六感果然還是很強,這幾個人死有餘辜,不必多說了。
那老道也不是喜歡跟人論理之人,他只是要尋機靠近錢逸羣,否則自己一身本事還不待發揮出來,便要被錢逸羣遠遠轟成齏粉了。
錢逸羣雖然沒意識到對方不反擊是因爲攻擊距離太遠,但也沒有讓他們能夠僥倖,一聲“雷來”嚇得兩個弟子頓時趴倒在地,瑟瑟發抖,深怕成爲標靶。
這雖然有些無用,卻讓錢逸羣在選擇目標上多了一層考量,自然優先擊殺站着的那些人。而站這裡的那些人中,自然又以白眉白髮最爲醒目。
那老道見電球朝自己飛來,再也沒法緩緩圖之,只得硬着頭皮往上一撞,手中摯出一道白幡,口中大聲誦道:“天法鎖,地法鎖,拜請陰山老祖放金鎖。金法鎖,銀法鎖,靈祭起。金鎖鎖元神,鎖起妄人心不定,神魂顛倒難行動!人名不知,人姓不白!鎖魂鬼,急鎖魂,鎖起得病無法存,時時刻刻迷迷,吾奉西天佛祖敕令,陰山老祖急急如律令!”
此咒雖長,這老道語速卻是極快,轉眼之間便從白幡之中放出團團黑霧,夾裹着血腥氣朝錢逸羣飛來。
在這老道誦咒的時候,錢逸羣自然也沒有閒着,一團巨大的電球已經蓄勢待發,只等黑霧出來,當即迎頭轟了上去。
黑霧與電球相撞,瞬間將電球吞沒,結果卻是電球在黑霧之內爆裂開來,將這團黑霧裂成碎片,融入郭璞所開創的乾坤之中。
融入這個洞天的黑氣,很快又被法壇上的張大師所吸引,隨着更多的陰靈亡魂聚攏過去。
錢逸羣心道:這幡倒是有些像血魂幡,不過威力卻大了許多,等他靠近還是要用落寶銅錢試試能否打下來。
白眉道人卻不想這麼想,他只是上前兩步,便厲聲喝道:“立壇!”
他那四個弟子,聞令而動,各個摯出一展白底紅文的血魂幡,分立道人四個角,口誦陰山法咒,搖動魂幡,放出陰靈。
“雷來!”錢逸羣隨手召喚掌心雷,朝他們擲去。
“哈哈哈!看你來得多,還是我召得快!”白眉道人大聲狂笑,手中血魂幡搖動,頓時又吐出了一團團黑霧。
黑霧分成兩撥,一撥朝電球飛去,另一撥卻朝錢逸羣飛來。
“金光符!”張大師的聲音在錢逸羣身後響起。
錢逸羣回頭一掃,見大師本人仍在法壇上做法,提醒自己的卻是那個引路的浮影。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包羅天地,養育羣生。受持萬遍,神有光明。三界侍衛,五帝司迎。萬神朝禮,役使雷霆。鬼妖喪膽,精怪忘形。內有霹靂,雷神隱名。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
金光咒在咒文之中算是較長,其中蘊含觀想存思,內煉雷法之道。錢逸羣口吐咒言,手中茅君筆凌空畫出金光符,左手掐起金光訣,最後敕令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登時空符大成,金光四射,隱隱有爆裂態勢。
錢逸羣照剛纔張大師所教,甩動臂膀,用茅君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將這金光符圈了起來,重重一頓,如同在紙上濃墨寫出一個巨大的點,將這符推了出去。
陰山法上承巫術,重點在於“陰”字。天地間,陰陽相生相剋,碰上以純陽之炁製出的金光符,就如冰雪遇到烈陽,登時消融。
相比於掌心雷一次只能解決一團黑霧,金光符就像是虎入羊羣,但凡金光所觸,黑霧頓時消散,化作縷縷黑絲,奔法壇而去。
“好大威力!”錢逸羣心中一喜。
身後張大師的浮影卻不滿道:“持咒如神,你這咒太沒氣勢。”
錢逸羣滿心喜悅登時被澆滅,暗道:當日柳和尚也是這麼說的,我還以爲已經有了很大改進呢,看來這位張大師的眼光真高。
“你沒有依止的祖師麼!”浮影問道。
這浮影就是張大師的一縷神思,錢逸羣只當他與張師一般,認真答道:“沒有。”
也幸虧浮影只是一縷神思,聽了這話竟然沒有吐血。身爲一個道士,竟然沒有依止的祖師、神靈!
這是從根子上顛覆玄教的神仙崇拜啊!
“現在存想一個!”浮影喝道。
錢逸羣不知其中關鍵,腦中閃過所見所聞的所有神仙,終究定格在了穹窿山破茅棚那面牆上。
——“是元始天尊,你看,這是他的混元珠。”阿牛指着牆上一塊老大的圓形黴斑。
那是回到茅棚的第一天,面對着牆上的黴斑,師兄阿牛如是道。
再接下去的日子裡,錢逸羣每天晚上都與師父、師兄面對這塊天然形成的神像靜坐。他已經無法數清楚,有多少次自己從靜中出來,放目便見這尊“神像”。
即便如今,若要他講述元始天尊是何等高超殊勝,他也無法說得清楚,但這尊神像卻是他記憶中最深的一尊。
——真神唯有一心存!
錢逸羣一個激靈,又想起了師父根植在他心底的那句話。
——我所行的是道,歸止的也是道。百萬神靈無非道化,我心向道,故而萬神皆存我一心!
錢逸羣左手虛拈,右手虛捧,恍如坐在混沌圓球之中,眼簾微微擡起,口中歷喝一聲:“雷來!”這聲歷喝自然勾引肝炁,效果宛如錢逸羣暴怒之下所發的掌心雷,卻沒有在威勢中羼雜怒氣。
只這一雷打出,正對上白眉老道的血魂幡,登時將那幡轟成碎片,震得陰山法壇動搖不止,四個陣腳上的陰山弟子紛紛震飛。
白眉老道袖中飛出一朵紅蓮,吃掉了絕大部分雷霆之力,勉強站住平復氣血。
“好小子,今日不除了你,恐怕日後危害人間!”白眉老道說得無比正義凜然,以紅蓮爲盾,大步衝向錢逸羣。
錢逸羣心神一動,已經跌出了剛纔的境界,手中招出古劍,左手鈴聲一振,迎了上去。
白眉老道心中大喜,暗道:你若是與我鬥法,我恐怕奈何不得你,如今你敢跟我近身肉搏,豈不是自尋死路!
他抽出一柄鐵尺,上面刻印着三山五嶽,面上泛着紅光,揮動之間便有腥風呼嘯,看着着實可怖。
錢逸羣一曲震鈴搖罷,身上藍光籠罩,登時的速度快了數倍不止,一個起落已經出現在白眉道人的面前,挺劍便刺。正是那招江海凝光,果然水汽澎湃,劍如光影,正中白眉老道的胸口。
白眉道人被這一劍刺中,往後倒飛十來步方纔卸去劍勁。
錢逸羣只覺得手上一陣冰涼上,低頭一看,手背上已經凝成一層薄薄的寒霜。這一劍並非傷到那陰山邪道,卻刺落了一朵紅蓮。那紅蓮如火,蓮瓣上的脈絡卻如人皮膚開裂的血絲,散發着陣陣寒氣。
“紅蓮業鬼!退開!”浮影大聲喊道。
錢逸羣一驚,連忙後躍,那朵落地紅蓮卻已經爆裂開來,絲絲寒氣裹住了錢逸羣的腳踝,瞬間便麻木得無法動彈。
“金光速現!”錢逸羣高聲暴喝,身上金剛珠旋即發動,頓時金光護體,將源源襲來的黑色寒氣隔絕體外。
這金剛珠本來自有一套真言操控,修爲不到,哪裡能輕易改動?偏偏錢逸羣有天賦言靈,只要他信以爲真,存感於內,由心而發,改動真言不過是張張嘴的事。這就好像黑客,改了別人的登錄密碼,知情者明白其中利害,不知情的還以爲原本就是如此。
錢逸羣剛纔學習金光符,正是對金光咒敏感的時候,此刻高喊“金光速現”,心中所念卻是金剛珠的真言,情急之下,自然聯通,倒讓人以爲這金光是金光法門中的神技。
懸在空中的浮影愈發清晰,這表明張大師的神思寄存愈多,可見他雖然身在壇庭,心卻放在了外面。他見錢逸羣喚出金光,隔絕紅蓮業火,暗道:這道人天姿極好,明明未修過金光法門,卻召出金光護體,這豈非是宿世修行的高真大德?
錢逸羣不知道張大師所思所想,只爲自己腳踝麻木而擔憂。金剛珠半個時辰裡只能用三次,每次只能持續十息上下,自己腿腳受困,豈不是任人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