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翰學又對錢逸羣行了一禮,道:“道長可是有事?”
“有。錢逸羣簡單明瞭,開門見山,“我要去小金山,勞你幫忙送我過湖。”
鄭翰學面色一秉,道:“道長可是爲了寒家的事?翰學自然責無旁貸!”
——唔?什麼叫爲了你家的事?
錢逸羣雖然心中不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用一副“繼續說下去”的表情看着鄭翰學。
鄭翰學果然受到了鼓舞,忿忿道:“邊商實在太過分,竟然與綠林勾結!真是無恥之尤!”
“你都知道了?”錢逸羣早猜到上次毀影園之事有秦晉商人在幕後推手,今天也算得到了確切消息。
“嗯,父親都告訴我了。”鄭翰學咬牙道,“等日後我掌了權柄,必要他們好看!”
“你這樣倒是讓我頗爲擔憂啊。”錢逸羣搖了搖頭,“既然你以國家爲念,就得秉持一顆公心。如果只是爲了一傢俬利,或者是一鄉一黨的私情,便濫用公器,則與邊商、黨棍何異?”
鄭翰學臉上登時騰起一股紅雲,抱拳道:“是小弟我見識太淺,多謝道長指點。”
“你有心社稷,知道覆巢之下不得完卵,這見識已經不淺了。只是你見聞太少,許多事考慮不周罷了。”錢逸羣打了一棍子,便立刻塞了一顆甜棗過去,“若是你以這等見聞執掌天策衛,恐怕難逃袁崇煥的覆轍——因人成事而因人廢。”
“請教道長。那該如何呢?”鄭翰學虛心求教道。
錢逸羣笑道:“便從跟着貧道增長見聞開始吧。”
平心而論,錢逸羣的見聞到底有多廣……實在值得商榷。不過他卻有顆包容的心,適應能力遠遠超過大多數人。故而同樣是首次遇到的事,錢逸羣總比尋常人更快的反應過來,並且能尋找其中規則,加以利用。
這肯定也是一種天賦,只是不如言靈那般爲人注意。
事實上成就大事的人,他們本身的天賦都在於衆所周知、毫無奇異的領域,諸如:堅毅,寬容。果決……這些天賦十分尋常,又可以通過後天訓練,但卻罕見有人培養出來。
錢逸羣將鄭翰學套入彀中,道:“從今日開始,讓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江湖。你也可以看看,你所想象中的天策衛,將來都會是些什麼人,都會有些什麼樣的敵人。”
“多謝道長!”鄭翰學認真道,“我們怎麼上小金山?”
“我當然有辦法。不過你既然有心掌事,難道只會問別人的看法麼?”錢逸羣理直氣壯地頂了回去。
鄭翰學恍如醍醐灌頂。心道:道長說得對!我既然想自己掌事,豈能沒有謀斷?
他想了想,道:“我們可以租一艘畫舫,假意遊湖,尋處僻靜地方然後偷偷上岸。”
錢逸羣笑了笑:“你去安排船吧,然後聽我吩咐。”
鄭翰學心道:道長莫非對我的計劃不滿意?也罷,看看這位道長有什麼高明手段。
畫舫很容易安排,沿湖的大妓院都有自己的舫舟。只要給足銀子,一切都服侍得愜愜意意。
錢逸羣和鄭翰學上了船。叫了姑娘,一路吹拉彈唱,就如尋常遊湖一般無二。等船行到了小金山王家碼頭,酒也喝了兩巡,正是半酣勁頭。錢逸羣拉着鄭翰學上了甲板,對船家道:“那裡燈火明亮,是何去處?”
船家只以爲錢逸羣一口蘇州口音是個外地人。便道:“那裡是王大官人家的家廟,名作觀梅院。”
“走,咱們上去看看。”錢逸羣道。
“恐怕不妥……這是王家的碼頭,等閒不能……”船家話到中途。一錠白花花的銀子便在他眼前緩緩晃動。
那銀子打了個圈,又落回了錢逸羣的魚簍裡。
錢逸羣擺出一副醉相,道:“這銀子本是給你的,可知道爲何它又飛走了?”
船家搖了搖頭。
“因爲你話多,把它嚇跑了。”錢逸羣又掏出銀子,吹了口氣,醉笑道:“銀子銀子,你這回又要飛去哪裡呀?喔!原來是要上小金山呀。”
船頭分開水浪,嘩嘩作響,直衝王家碼頭去了。
船家劃得極快,多的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自己多嘴又嚇跑了銀子。他腦子裡一轉,心中暗道:就算冒犯了王家,人家也是尋這有錢公子的事,哪裡有空來找個划船的苦力?再退一萬步說來,有了那錠銀子,爲何還要給妓院划船呢?上好的田地都能買上幾分。
鄭翰學看了,不由心中欽佩,暗道:銀子誰都會用,能用得這般得心應手的,恐怕也就只有這位道長了。聽說道長也是蘇州巨賈的公子,竟能出家求道,視富貴如糞土,果然是宿緣了得。
錢逸羣不知道鄭翰學的心思,將銀子扔在了甲板上,一個跨步就躍上了木板鋪成的私家碼頭。
碼頭上懸着燈籠,岸基上有一棟小屋,卻是漆黑一片,沒有人影。
觀梅院就在小金山頂上,離碼頭不過半里,燈火分明,絕不會走錯路。
錢逸羣回頭對鄭翰學道:“你在這等我,若是打起來我顧不上你。”
“道長,日後我若是組建天策衛,能免去江湖廝殺否?”鄭翰學認真問道。
“怎麼可能?你必然雙手血腥,怎麼都洗不淨的。”錢逸羣據實相告。
“那便從今日開始吧。”鄭翰學吸了口氣,“跟着道長,我安心些。再說,生死有命……”
“江湖第一忌諱。”錢逸羣打斷鄭翰學的初陣演講。
“敢請教……”
“廢話多!”錢逸羣吐出三個字,手中流鈴一打。人已經發足朝山上奔去。
鄭翰學沒有錢逸羣的風行履,又沒學過靈猿騰挪身法,在起步上已經慢了錢逸羣兩拍。等他衝到了體能極限,肺裡空氣抽盡,更是不得不停下腳步,彎腰扶膝喘氣。
錢逸羣一曲鈴子打完,清心鐘上震卦發動,身形更快。配合靈猿身法,就像是山野中狂奔的一頭猿猴。幾個起落之間,錢逸羣已經衝到了觀梅院門口。
白眉老祖自有小船接應。早早回到觀梅院中。他正提審自己的逆徒竹青子,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帝鐘聲響,心中一驚:此時此刻,突然有這種法器之聲傳來,多半是來者不善。
白眉老祖狠狠瞪了跪地受訓的徒兒,道:“不知是何方神聖,速去召集弟子,準備應對。”
竹青子頗爲慶幸這不速之客,連忙退下去召集師兄弟。各自取了法器,列陣以待。
錢逸羣沒有踢門而入。仗着靈敏身法和極快的速度,雙腳在牆上一踏,就如跑酷的弄潮兒一般,翻過了不到一丈高的圍牆。他在空中一個翻騰,正看到白眉老祖帶着一干弟子涌了出來,人人手中一杆血魂幡,十分統一。
“來者何人!”白眉老祖厲聲喝道,手中血魂幡駐地輕搖,做好了防備。
錢逸羣在奔走上山時。腦中便已經重放了玉鉤洞天中的戰鬥實況,知道這老妖怪無非三個本領:幡吐黑霧、紅蓮業鬼、百鬼夜行。從聲勢上看,百鬼夜行貌似最厲害,不過當日自己如同開了外掛,請得元始天尊附身,一道金光符便盡數解決,沒讓羣鬼發威。
真正有威脅的是紅蓮業鬼。一旦沾染半分鬼氣,身子就凍得麻木不能動彈。幸虧那時有九鳳火獄符,總算借到了陽氣。今日沒了這靈符,絕不能中他那陰招。
電光火石之間。錢逸羣積累的戰鬥經驗終於由量變而產生了質變,腦中竟然浮出了一套針對白眉老妖的戰術……
“金光速現!”錢逸羣高喝一聲。一道金光頓時籠罩全身,正是金剛珠發動。
白眉老祖看了肝膽一顫,放聲喊道:“徒兒們!給我殺!”
他在洞天之中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凡是跟金光有關的法術,都視作天敵。雖然沒有認清錢逸羣的容貌,卻也知道就是這天師走狗將自己打傷,壞了好事。
“江海凝光!”
錢逸羣高喊一聲,探手抽出西河劍。
木炁自然振動,與靈蘊相互纏繞,涌入劍身。
西河劍發出一聲顫鳴,似乎對自己久未試鋒感到不滿,捲起靈蘊大潮,鼓舞澎湃如同海浪,劈頭蓋臉朝白眉老祖攻去。
白眉老祖心中一時大駭,從袖中招出自己的紅蓮花,正要舉起抵禦,只聽錢逸羣又是一聲暴怒之喝:“雷來!”
旋即一團電球襲來,正中那團紅蓮花上。
白眉老祖被震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後退三步,本想撞在弟子身上好借力站穩,誰知一回頭卻見弟子們早就四散逃走了,頓時心中絕望,一屁股坐在地上。
錢逸羣攻出三招,人已經衝到了白眉老祖面前。
“慢着!我有話說!”白眉伸出一隻枯瘦的雞爪手,帶着哭腔大聲喊道。
錢逸羣伸手抓住西河劍的劍柄……
蹂身而上,整個人都撞進了白眉妖怪的懷裡。
西河劍貫穿胸肺,透體而出。
白眉老祖緩緩垂下頭,看着胸口上的劍柄,肺裡空氣絲絲抽出,喉間忍不住哈哈作響,終於兩眼一翻挺在地上,眼眸中失去了最後一絲光華。
“下輩子再說吧。”錢逸羣上前拔出西河劍,退後兩步,避開了白眉涌出的鮮血。
待他立定平復呼吸,身上的金光方纔消散。
至始至終,不過十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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