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個山魂應該是在腦子裡吧?”錢逸羣心中暗問。
“書裡只說過是在身中,卻沒說是腦子裡。”中行悅的太監嗓子旋即迴應。
自從上次諮詢中行悅如何走出這片森林開始,錢逸羣便將百媚圖放在了懷中,也允許中行悅保留一個神念交流的通道。
適才山魈圍攻的時候,中行悅就點破了有一頭山魈之王躲在附近,只要殺了它,其他山魈自然退散。
這種食腦山魈只曾出現在古人傳說之中,就連中行悅這西漢初年之人都不曾見過活物。從有限的古書中能夠知道,山魈王非但體型巨大,而且死後魂魄會凝聚成一塊晶石,食之不惑。
關於這點,錢逸羣並不十分相信。
《山海經》裡有太多這種記載,幾乎每一種奇獸珍草都有個註腳:食之如何。
說得好像華夏先民都吃過一樣。
若是那些東西看着能吃也就罷了,偏偏都是些奇形怪狀的詭異生物,要是這都能毫無心理障礙地吃下去,屬性點全加在吃貨等級上了吧!
反正就算找到了,錢逸羣也絕不能接受吃這種東西。
“咦!是這個麼?”錢逸羣終於從巨魈身體之中摸到一塊軟軟涼涼,如同果凍似的東西。這東西意外地留在了巨魈的肺裡,並沒有染上多少血跡,看上去倒還乾淨。
衆人的目光瞬間涌向錢逸羣,以及他手上的果凍。
“這是什麼?”白沙湊了過來。好奇地靠近那塊晶瑩剔透的山魂,“很像皮凍啊。”
錢逸羣拿着這個雞肋。道:“這東西是食腦山魈的魂魄所化,叫做山魂。”
“幹嘛用的?”白沙問道。
“據說吃了之後可以不惑。”錢逸羣簡單道。
“這東西如果是魂魄所化,那吃和不吃並沒有什麼區別。”白楓悠悠道,“如果不是凝成了這塊肉凍,而是散入虛空,我們呼吸之間也就吸收了。說不定等到此身滅度,稱願再來的時候,魂魄中還會融上那麼一些。”
“別說那麼噁心的事。”錢逸羣搖了搖頭。“這樣,這東西也不是俗物,大家拍賣吧。誰想要就出錢買。”
“這個,我吃的話好像太浪費了。”白沙搖頭道,“芥子,你呢?”
白楓搖頭不屑道:“儒者自有修養之法,不依賴這些奇詭外物。”
“我能吃麼?”符玉澤興高采烈躍躍欲試。
“剛纔那個黃巾力士符。拿兩張來。”錢逸羣道。
符玉澤是個崽賣爺田不心疼的主兒,又想到這一路上若是碰到危險,難道錢逸羣就死守着神符不用麼?這簡直是白送一樣的好買賣呀!他當即就從袖子裡抽出兩塊玉符,正要遞給錢逸羣,突然見到一旁的狐狸猛然一竄,一口吞下了錢逸羣手裡的山魂。
“你要吃就說嘛。沒道理你要我不給你……”錢逸羣被嚇了一跳。
狐狸猛地撲向錢逸羣,長嘴一聳,已經將嘴裡的山魂吐進了錢逸羣口中。這山魂被狐狸用法術包裹,一旦進了錢逸羣口中卻是旋即化成一股清氣,順着喉管便往下走。滲入四肢百骸之中,最後走脊柱迴歸腦髓海。
錢逸羣乾嘔了半天。面色慘白。
“其實你想想就沒什麼了。你不也吃過牛羊肉?不也吃過雞鴨禽蛋?猴腦猩脣都有大把的人吃,何況這東西是魂魄所凝,說穿了不過一股陰陽之氣,何必如此抗拒呢!”狐狸倒是很耐心地開導錢逸羣。
在狐狸眼中,這個團隊爲自己未來或許大有好處,但是其中更有個須臾都離不開的核心,那就是跟自己聯繫最爲緊密的錢逸羣。無論是符玉澤還是白楓,他們若是離開總有人能替代,但是錢逸羣對它而言卻是無可替代的人物。
對於“不惑”,旁人或許還停留在孔子說的“四十不惑”,但是通達萬物的的白澤卻很清楚漢朝人的習慣——
不惑的意思並非是沒有疑惑,而是不受蠱惑、魅惑、誘惑。可以說是直接堅定道心的上品天珍,無論是求道還是求術,如果能有這麼一塊東西,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異寶。
道理雖然如此,但是要就這麼生吃下去,實在需要極大的勇氣。狐狸見錢逸羣缺乏這種勇氣,只有略略犧牲色相,推他一把。
“這種進食方式我不習慣,”錢逸羣簡單道,“也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把心定下來,你湊近花花草草和湊近我,並無區別。”狐狸老僧說法一般,隨意發揮着萬物齊一之論。
錢逸羣腹誹道:花花草草的味道跟你嘴裡的腥臭是一樣的麼?
不過這東西終究是個好東西,錢逸羣也能明白狐狸的好意,既然吃了也就吃了吧。不去想它的話,身體並沒有任何異常,這比那些吃了上吐下瀉的靈丹妙藥更容易接受。
“我們快走吧,這裡真臭。”符玉澤沒吃到這山魂,頗爲失望,收起了黃巾力士符,嘴巴微微嘟起。
柳定定早就恨不得飛出去了,一則是這裡實在太險惡,二則也是因爲這個師弟太讓她心情鬱悶。
錢逸羣點了點頭,在前面開路。剛走了兩步,突然感覺奇怪。這些樹木之間彷彿有一股微弱的力量牽引着自己。這股力量十分弱小,只要錢逸羣微微一掙脫,便會扯斷。當錢逸羣扭動身子往前走的時候,它又會依附過來,黏在自己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錢逸羣依照營地那人說的,選定本木,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敲了敲,直直扔向前面那棵樹。他循着石頭飛過的軌跡走去,這股微弱的力量卻散開了。
——原來如此!所謂的木炁轉移。只是借兩點之間的木炁震開了陣法中的牽引力。
錢逸羣心中解開了謎團。不由得意,突然之間卻想到:陣法內每個節點都能影響陣內靈蘊流轉。那豈不是每個點都是陣眼,又都不是陣眼!?
這兩棵樹被同一塊石頭敲過之後便沒了陣圖之力,正是陣眼被移動的緣故。但若是將這些樹砍掉,無窮木陣卻不會因此而破,可見這些節點有着是與非兩種屬性,乃是陰陽交替的典範。
一個陣圖脫離了五行八卦,昇華到了陰陽的境界,可見佈陣之人果然不是凡人!
錢逸羣很快就想到了郭璞。那人是風水術士的祖師爺,恐怕陣法正是他的拿手本領。狐狸見錢逸羣若有所思,心中暗道:看,你還不肯吃那山魂,這不是眼看着就有好處了麼!
一行人加持了縮地術,從一棵樹跑到另一棵樹,行進極快。兩個時辰之後。林間的樹木越來越稀疏,地上露出了堅實的土地,不在是之前落滿腐葉的泥路。
衆人看到天光,不由高興,正要加快腳步走出這片看膩味了的林子,卻聽到一陣人聲傳來。全是男子粗獷的嗓子。
錢逸羣從這陣喧譁中捕捉到了兩個格外熟悉的喝斥聲。這兩個聲音,哪怕他在翠巒聖境裡呆上幾年,也不容易忘記。
一個大喇嘛嘎巴達瓦。
另一個卻是師兄阿牛。
前者是將他逼得最無力的對手,後者是他同門受道的兄弟。
錢逸羣身形一晃,如同靈猿一般。整個人騰空而起,雙腳重重蹬在樹幹上。輕身符旋即出手。貼在自己身上,頓時身輕如燕,已經撞在了前方樹上。他此刻就是那顆撞破陣法之力的石子,在陣眼間飛過。
幾個起落之後,錢逸羣已經看到了前面圍觀衆人的後腦勺。他們鬆鬆圍成一個圈,像是壓陣又像是在看把戲,手中刀劍出鞘,卻都虛虛指着地上,顯然只是給自己壯膽而已。
錢逸羣正好高高躍起,看到圈子裡對戰那兩人,真是阿牛和嘎巴。柳和尚也在圈子之中,卻倒在地上,面如金紙,呼吸微弱,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一般。他身後有個女子,面容皎麗,眉眼間和柳定定一模一樣,卻帶着異域風情,多半就是柳和尚的妻子,柳定定的母親。
也是嘎巴達瓦要找的人吧。
場中阿牛一拳轟在嘎巴身上,嘎巴只是晃了晃,卻轉手同樣是一拳打出。那一拳勢如風雷,若是打在人身上必然是骨碎肉爛。阿牛也不知道躲避,怒吼一聲就揮拳頂了上去。
錢逸羣見阿牛七竅流血,只是憑着超人的體魄在硬抗,也不知道這一拳能不能撐住。正想用金剛珠罩他,卻猛然想起今天白楓用了兩次,救柳定定用了一次,卻因爲忙着趕路,沒有及時去翠巒山裡祭煉。
真是偷不得一點懶啊!
砰!
阿牛的拳頭與嘎巴的相撞。
彷彿一道氣浪從兩人之間迸發盪漾,衝得腳下青草折腰。
圍觀衆人只舉得勁風撲面,又是發出一陣呼喝。
“啊!”阿牛隻覺得身體裡一股氣勁橫衝直撞,被激出一口逆血,旋即朝後退了五六步,仰天栽倒。
嘎巴怒喝一身,欺身上前,高高擡起一腳,重重踏向阿牛胸口。
喀嚓!
脆裂聲響,許多刀頭上舔血的江湖客都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嘎巴擡起頭,警惕地掃視四周。
剛纔這志在必得要將阿牛踏殺的一腳,被一層目不可見的屏障硬生生攔了下來。嘎巴知道有人出手,卻不知道誰人有這種本事。除了上次與賊道交手時碰到的金光,還沒什麼東西能擋住自己的寶象之力。
他沒有發現,在阿牛身周,有一圈寶劍,直沒土中。劍柄在青草的遮掩下,若隱若現。
錢逸羣看到阿牛與嘎巴拼拳,心中已經有了一絲不祥。雖然阿牛師兄天生神力,但是這嘎巴的力量卻是他親身領教過的,當真是碰着即死,擦着便亡。
沒有了金剛珠護體,錢逸羣急中生智。淺淺飛出節隱劍,就着阿牛退後的位置先分出七十二分支。當阿牛到底的剎那。八門混天陣的指訣也掐好了。節隱劍依次插入陣圖節點之中,立時撐起了一道屏障。
嘎巴衝上來的時候,這道屏障已經可以傲然說一句:老夫等你多時了!
“米粒之珠!”錢逸羣高聲暴喝,飛身衝進戰圈,手中無相扇撲出一團靈蘊。八門混天陣無論布在哪裡,陣眼永遠都是佈陣者本人。他這一動,這陣自然也就破了。
嘎巴卻也不能再對地上的阿牛施以攻擊,見鋪面而來的靈蘊之光。他只有退開一步,雙臂交叉護住臉面。
錢逸羣知道這些靈蘊只是給他的撓癢癢,當即收回節隱劍,守了個門戶,心中暗道:這喇嘛就和開了外掛一樣,刀槍不入,力大無比。這架可不好打啊!除非我能召出玉清天雷,否則斷然沒有贏他的機會。
他在沉入靈蘊海一看,拿到玉清天雷凝在身體中的玉符,仍舊被冰層厚厚封着,沒有絲毫解封的跡象。
“又是你!”嘎巴放下手,雙足生根。怒目呲牙,聲若洪鐘。
“呦,還記得道人我麼?”錢逸羣堆起一個虛情假意的笑臉,“還想被天雷轟上一回麼?嘖嘖,你的那些個小喇嘛呢?這回誰擡你回去?”
嘎巴自從修成《大威德金剛密法》第一層之後。便再沒有受過傷。那天他以第二層的功境,召喚大威德金剛法身影子附體。竟然被錢逸羣召來天雷轟得幾乎死去,心中難免存下了一絲懼意。
“今天喇嘛找到了明妃,不跟你打。”嘎巴大聲道。
“你能不能專一點啊?”錢逸羣嘲笑道,“你上個明妃還在道人我手裡呢!”
“那個假的,這個真的。”嘎巴伸出食指,指向阿牛的岳母。
錢逸羣心道:果然是她。
“唔,那我就不攪合你的好事了。”錢逸羣誠懇地露出了八顆牙齒,笑道,“說起來上回跟你打架,我也很辛苦啊。”
嘎巴暗道:這道人還有些眼水。此地不宜久留,他們漢家人的寶貝不要也罷,只帶了我的明妃便回青海去。
阿牛剛纔憋過氣去,正好轉醒,隱約聽到身邊有人說話,聲音格外耳熟。他正要脫口而出一聲“師弟”,錢逸羣已經搶先一步,踏在他身上,硬生生讓他把那兩個字又憋了回去。
“不過,道人想跟你做筆買賣。”錢逸羣笑道,“你上回還有根棒槌在我手裡呢,敢問一句,喇嘛打算出多少錢贖買回去?”
嘎巴大奇:我那金剛伏魔杵有藏地五百仁波切的佛法加持,乃是用聖山星鐵混了雲銅打造而成,當得上除妖伏魔一大利器,如此寶貝他竟然肯還給我?
“你那棒槌太重,賣給鐵匠又熔不掉,索性你出個價錢,我吃些虧,物歸原主罷了。”錢逸羣見嘎巴眼中充滿疑色,隨口解釋了一句。
嘎巴這才放下心,暗道:是了,這道人的大腿還沒我的伏魔杵粗,想他也拿不動。
“我沒錢。”嘎巴道,“你若是隨我去藏地,我就給你五百頭牛,五百頭羊,五百個能生養的女奴。”
“此話當真?”錢逸羣眉頭一挑。
“出家人從不騙人!”嘎巴傲然道。
錢逸羣上前兩步走到圈中,從魚簍中先丟出了翠巒山,然後才得以拉出一個綴滿了寶石的杵頭。
嘎巴當日就覺得驚奇,此刻再見錢逸羣使出手段,心中暗道:待我拿回伏魔杵,回手便將你打成肉泥,你這寶貝便也是我的了!
“哎呦呦,好重好重!喇嘛快來幫忙!”錢逸羣扯出杵頭之後,好像撐不住力道,一鬆手便將那頭砸在地上。他弓步挺腰,渾身骨架連帶着一起哆嗦,好像真是重得連魚簍都拿不住了。
“哈哈哈!我的金剛伏魔杵有兩百三十斤重,你個尕娃還是不行啊!”嘎巴見自己趁手的兵器回來,心中暗道:都說漢人刁鑽精明,卻讓我碰上個傻的,真是佛菩薩保佑!哈,此番沒有白來。
嘎巴信步上前,一把就抓起了地上的伏魔杵,正要往外扯,只見錢逸羣突然趴倒在地,像是徹底吃不住力了。
“哈……”
“翠巒!”
白光閃過。
……
錢逸羣倒地是假。只是好方便抓住這喇嘛的腳踝。一旦肢體接觸,錢逸羣便對着地上的翠巒山喊出了口令。翠巒山毫無延遲地吐出白光。將兩人包裹起來,拉入聖境之中。
眼前白光尚未散去,只聞到地上青草飄香,錢逸羣立刻鬆開了手,就地一滾,以極低的聲音、極快的語速,說出“如意”兩字,旋即又被送出了聖境。
在場衆人只看到好像有道白光閃過。然後……
然後……
喇嘛不見了。
只有道士躺在地上,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錢逸羣從地上跳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安然收起了魚簍和地上的翠巒山。略一查探,金剛伏魔杵仍舊在魚簍中,大約是嘎巴不小心鬆了手,又滑了進去吧。
“大叔。你沒事吧?”錢逸羣一掃現場,阿牛已經自己坐起身,傻乎乎地看着他,便走到了柳和尚身邊。對柳定定的母親點了點頭,叫了聲“嬸嬸”。
柳和尚伸出手,拉住錢逸羣衣袖。氣若游絲:“我、我、我怕是不行了……你、去找、找定定……”
錢逸羣反手一把握住,道:“定定一早就被我救出來了,馬上就到!你別說話了,用靈蘊滋養身體要緊。”
“他的靈蘊已經耗竭,只是硬撐着一口氣想見女兒罷了。”身邊的柳嬸幽幽說道。果然不是江南語調。
“放心,有我在!”錢逸羣取出清心鍾。隨手打起了流水鈴子。
“爹!爹!女兒來了!”
白楓等人見錢逸羣突然加速離開,知道前面有事,卻要照顧柳定定,不敢跑得太快,故而晚到了一步。柳定定剛出林子,就從人羣間隙中看到了自己父親倒在母親懷裡,不容樂觀。
“滾開!我爹還沒死!不要你來超度!”柳定定撲向柳和尚,衝錢逸羣大聲哭喊道。
錢逸羣沒有理會這個傻婆娘,手中清心鍾搖動,運起白蓮法螺秘法,要將自己身中靈蘊度給柳和尚。
柳和尚摸到了女兒的頭髮,心中心願已了,正要長鬆一口氣,與世長辭沉眠不醒,突然一股清涼純淨的靈蘊衝入體內。誠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柳和尚全身一顫,又吸回了一口氣,說話都有了力氣。
他的目光越過女兒,落在錢逸羣身上,道:“別爲我續命了,這身子已經不是靈蘊能夠修補的了。”
“柳叔剛纔被那喇嘛打了十幾拳。”阿牛走到錢逸羣身邊低聲解釋,眼中含淚,“都怪我沒用。”
錢逸羣不言不語,這白蓮法螺對靈蘊的消耗極高,想要靠這個續命的確有些不現實。
柳嬸將丈夫和女兒團團抱在身前,低聲道:“好歹我們又在一起了。”
“我走之後,你要孝敬好你母親。”柳和尚嘴角竟然露出一個微笑,深情地看着愛妻的眼睛,“這一世剩下的路,只有你獨自走了。”
“下一世,我們還在一起。”柳嬸握着丈夫的手,輕輕唱起了歌謠。
歌聲空靈悠揚,音域之高,絕非漢地的樂曲。這歌聲中漫溢着對親人的深情厚愛,帶着對未來重聚的期盼和喜悅,卻沒有一絲不捨。
“生死修短,豈能強求?予惡乎知悅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予惡乎知夫者不悔其始之……”柳和尚出聲打斷了妻子的歌唱,誦完長長一段話,緩緩閉上了眼睛。
錢逸羣站在一旁,如同醍醐灌頂。
當日在茅蓬塢,師父傳下流鈴八衝,用的也是一個迥然不同的聲音。
這是心傳。
柳和尚將自己師門代代心傳的真言在此刻傳給了錢逸羣。
——生命的長短,難道是可以強求的麼?
——我哪裡知道,貪生不是旅途迷誤?
——我哪裡知道,怕死不是近鄉情怯?
——我哪裡知道,我死後是否會因爲曾經的貪生而懊悔……
每一個音都在錢逸羣心中迴盪。
靈蘊海上的那口黝黑大鐘,鐺鐺作響,將金光咒的咒音壓得渺不可聞。
鐘面上,裂紋橫生,嗶啵之聲不絕於耳。
片刻之間,裂紋中射出比之鐘身更爲黝黯的黑光。
錢逸羣腰間一麻,一股涼意從兩腎噴涌而出,沿着脊柱洶涌而上。到達頭頂百會,頓時化作甘霖灑落,舔舐周身,迴歸命門。
八風穴.坎水之炁,衝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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