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沙白楓兄弟申請加入的時候,錢逸羣還慶幸自己多了兩個助力。
現如今是亂世之初,旅途上多些人正免了宵小覬覦。
何況白沙有了紅蓮尺之後並非手無縛雞之力,好歹也是個男人,應該有點用處。
等符玉澤理所當然回來,錢逸羣宣告人手到齊,可以西向河南,去焦作雲臺山找神仙姐姐留下的秘寶。那位孫姐姐說自己丹房裡有不少實用的法術,而且如今多半失傳,自己雲臺之旅必然不會虛行。
錢逸羣找鄭翰學再次充實了小金庫之後,一行人收拾好行囊,踏上西去的官道。
眼下山陝的義軍已經波及到了河南,雖然還不曾封官建府,但已然遍地流寇。錢逸羣一行七人,坐騎連帶馱馬,也算是浩浩蕩蕩一個小商隊的規模。
“咦,前面有人劫道?”符玉澤眼尖,一眼看到遠方路上有人一字排開,正像是劫道的。
錢逸羣運目而視,胸口有些憋氣,緊了緊手裡的繮繩,暗道:師兄跟嫂嫂跑來這裡,貌似來者不善啊!也不見柳叔柳嬸,莫非他們私奔了不成?唔,他們已經是夫妻了……肯定是柳家那兩位大人要空樂雙運,去過沒羞沒臊的歡喜生活,所以把這小兩口趕出來了!
“我忘了拿東西,咱們先轉回去吧。”錢逸羣勒緊繮繩。
“是禍躲不過,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你師兄的事?”白楓認真地看着錢逸羣,“大家既然同行,所以你哪怕真做了蠢事,也該讓我們知道。”
“芥子說的有理。”符玉澤點頭稱道。
“唔,算了,到了前面鎮上再買也一樣。”錢逸羣沒有分辯,心中暗道:等你們被那個柳家姐姐坑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就知道哥的先見之明瞭!
顧媚娘看了一眼楊愛,想知道這位老師之前的故事。楊愛卻權當沒有發現,落後半個馬身跟着錢逸羣。
等一行人走進了,錢逸羣朗聲笑道:“師兄,來送我們麼?”
“不是,是跟你們一起走。”阿牛甕聲甕氣道。
“你們去哪裡?”錢逸羣心道:無論他要去哪兒,我都只說不順路。雖然阿牛師兄天生神力,但這點正面影響全被他老婆抵消了。貌似他們還要帶着個有智力缺陷的方清竹,那絕對是大大的負分!
“你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阿牛道。
錢逸羣頓時覺得自己腦子一時怔住,想不出應對臺詞了。
“這個,大家怎麼看?”錢逸羣回頭問道。
“跟我無關。”白楓表態道。
“這位牛師兄,也是一大助力吧。”白沙道。
——你還不瞭解他老婆麼?啥都不懂還要亂指揮。
錢逸羣望向符玉澤。
符玉澤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也受到了重視,挺了挺胸道:“同路倒是沒什麼不好,但我們此行兇險異常……”
“對,兇險異常!”錢逸羣明知雲臺山獼猴谷的地宮是孫小姐的煉丹房,不會有什麼兇險。不過符玉澤異常配合,還是讓他心中愉快。
“那我去保護你。”阿牛大大方方一招手,“師弟,我們走吧。”說罷轉身便走,像是此行的領隊一般。
錢逸羣身子前傾,肘壓鹿角,輕輕抹了抹額頭。
“這人老實寬厚,還算靠得住。”狐狸道。
“是,就是有點笨吧……”錢逸羣壓低了聲音,“還有就是,有點弱。”
阿牛天生神力,碰上一般的蟊賊綽綽有餘。一旦真的對陣秘法修士,明顯扛不住。錢逸羣更希望他跟柳定定先去找個地方,把《大威德金剛密法》修好了再來。
不過終究是自家師兄弟,一條法脈牽連,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錢逸羣無奈地將馱馬上的東西收進了魚簍,騰出兩匹馬讓柳定定和方清竹騎了。倒不是因爲馬不夠,而是駝得動阿牛的馬比較少見。
“師弟啊,”阿牛走在錢逸羣身邊,只比騎着麋鹿的錢逸羣略低一線,“你既然有這魚簍能裝東西,爲什麼還要馬駝呢?”
“因爲一羣人走在路上,連件行李都沒有就太奇怪了。”錢逸羣道。
“有什麼奇怪的?”阿牛盯着問道。
“當然奇怪啦,人家會好奇我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幹些什麼,在野外怎麼吃飯,在旅舍怎麼睡覺,碰到劫匪怎麼抵禦,衣服髒了怎麼換洗……”錢逸羣有氣無力地隨口應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胡扯些什麼。
“他們好奇他們的,關我們屁事?”阿牛愣道。
“好奇,然後便是搭訕,搭訕然後便是試探,試探必然讓道人我不爽,道人我不爽了就要大開殺戒!”錢逸羣深深吸了口氣,“仙道貴生呀,師兄。”
“唔,原來是這樣。”阿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兩人說話並沒有迴避旁人,方清竹低聲對柳定定道:“厚道長真是窺葉而知天下秋的人呀。”
“他是在胡謅吧。”柳定定在錢逸羣背後扔了一個白眼,轉而笑道,“也就你與牛哥那樣的淳樸之人會信。”
“那你說他爲何要讓馬馱着那些雜物呢?”方清竹將信將疑問道。
柳定定轉頭一看,朝符玉澤招了招手。
符玉澤原本呆滯的容顏瞬間鮮活起來,屁顛地縱馬上前,甜甜叫了一聲:“柳姐姐。”
柳定定笑得眼如月牙,將阿牛的問題轉給了符玉澤。
符玉澤最喜歡這種被人諮詢請教的感覺,尤其又是兩個美女當前,真真一點道士的節操都不剩了。他故作清淡道:“哦,這事啊,很簡單呀。”
“怎麼說?”方清竹毫無城府,不自覺間便配合了符玉澤的賣關子。
“因爲師兄說:每次紮營起竈、生火造飯都要找他拿東西,實在是煩得要命。”符玉澤道。
柳定定拋了個“果然如此”的眼神給方清竹。
方清竹似乎受到了打擊,垂下頭不說話了。
顧媚娘看着符玉澤那臉得意勁,不知怎麼就覺得有些膩歪。她乾咳一聲:“嗯哼,有人背後說我老師壞話!”
符玉澤嘿嘿一笑:“你該叫我師叔的。”
“你是哪一門哪一宗的啊,跟我老師是同門麼?”顧媚娘斜眼一瞪,自然風情流露。雖然略嫌青澀,卻足以在符道士的心頭狠狠撓一把了。
“那你怎麼不叫大方磚師伯呢?”符玉澤無力反擊道。
顧媚娘轉過頭去,撇了撇嘴,心道:那方磚看上去又蠢又笨,哪裡像老師的師兄啊?
符玉澤傻乎乎笑着,自然湊在了這堆女眷之中。
錢逸羣走在前面沒回頭,並不代表聽不見。
他只是懶得去管罷了。
而且他還要應對阿牛的各種問題,其中自然包括爲什麼不用本來名姓之類較爲複雜難言的問題。有那麼一刻,他真心想轉頭回去。
在縮地術的加持之下,衆人步履如風。符玉澤又給每個人、每件姓李、每匹坐騎身上都畫了輕身符,更是大大加快了趕路的速度。
尋常人要從揚州到南京,起碼也要一天半的光陰,錢逸羣等人卻只走了半天,便已經踏上了南京地界。
到了南京也就是到了顧媚孃的家,一路上聽她說起金陵名勝、各處小吃、老字號的酒樓,如數家珍。錢逸羣不是個吃貨,但是奈何隊伍之中吃貨不少。
尤其是符玉澤,直接撒潑耍賴大有不肯走下去的趨勢,只得服從衆願,在金陵玩了大半天,夜宿媚香樓。
“我真想自己上路了。”錢逸羣大有被拖後腿的感覺。
“若是遇上高手,難免會有不便。”狐狸勸道,“其實也耽擱不了幾天,雲臺山又不會跑了。”
錢逸羣微微搖頭。以他對玄術的飢渴,恨不得當時就飛到雲臺山去,哪裡有這神仙時間虛度的?
好不容易等這幫人在金陵休整好,又添置了一輛馬車,供女士們避風遮雨,這才緩緩往西北開進。
金陵是地跨長江的一座大城,到了江北,沒行出多遠,景色大爲一變。再沒有江南的清風綠樹,鶯歌燕舞。整個天地都灰濛濛的,地上多是砂土,半灰不黃。就連野地裡長着的樹木都是無精打采。
等進了安徽地界,路上的流民漸漸多了起來,各個都是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模樣。
這便是亂世亡國之兆。
錢逸羣心中暗道,騎着高頭大鹿從人羣中穿過。他這一身扮相若是在江南繁華地,必然引起圍觀讚歎,在這裡卻鮮有人矚目。
即便有人盯着麋鹿,也只是盤算着如何打來吃掉,好果腹謀生。
“安徽還好些,”白沙皺着眉頭,“徽商大多願意施粥救濟,造福鄉梓。等再往西北,到了河南,恐怕更慘淡。”
“咦,中原不是糧倉重地麼?也鬧饑荒?”符玉澤問道。
“從天啓年至今,連年天災,加上遼餉加派,大戶提租,種地只有餓死。”白沙商家出身,對於世情瞭解遠多於旁人,論說起種種社會弊端,常有一針見血、直指本源的味道,就連錢逸羣都聽得十分認真。
正說話間,只聽得鐺鐺一陣銅鑼大響,有人當街大喊道:“紅陽教放粥啦!紅陽教放粥啦!”
這一聲喊,誠如水入油鍋,整條街都炸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