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圈子裡,沒門沒派的散修是很難受人重視的。
甚至小門小派的修士,都難以入人法眼。
比如繆建木,從進門開始禮數週全,但是對於那些九仙宮、天柱山、金霄門之類的修士道友,連一句寒暄都沒有。
若不是他認出了全真嫡脈的標誌,恐怕也不會理會什麼厚道人。
錢逸羣微微搖頭,並不答話。
繆建木見錢逸羣不肯回答,也不能強逼,只是道:“我師弟符玉澤,常受道長照顧,多謝了。”
“符少也幫了我不少忙。”錢逸羣這回總要說話了。
繆建木見一言一答完畢,就像是完成了任務一般,往符玉澤身邊一坐,再不說話了。
符玉澤朝錢逸羣嘿嘿一笑,面色中帶着無奈,表示師兄繆建木就是這個性子。錢逸羣並不以爲惱,反正兩人只是萍水相逢,又不需要交心換肺。
“難得大家今日都沒出去,真是有緣。”王介推未語先笑,就如彌勒佛一般,“正巧揚州那邊送來了一些洞天土產,咱們就開個茶宴吧。來,將芙蓉軟膏呈上來。”
“那老夫真是趕上了!”
一個並不蒼老的聲音從花廳之外傳來,清清楚楚送到了每個人耳中。
僕從掀開花廳門簾,一個雙目閃着精光的乾道邁步進來。
他這一出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天字房的諸多貴客,平日裡眼高於頂。卻站得最快。王介推是此間主人,略停一停再起身迎他,十分得當。天師府的繆建木與符玉澤又慢了一拍,頗有流於應付的感覺。
最後站起來的卻是錢逸羣。
錢逸羣是怔住了。
進來的此人,不是黃元霸是誰!
無論是眉眼還是面盤,乃至那付清雅長鬚,無不是錢逸羣的老熟人,黃元霸!
“老夫茅山黃元霸,想必你聽說過吧。”黃元霸對在場衆人不理不睬,只是盯上了錢逸羣。
錢逸羣站起身也不是爲了迎他。而是迎戰。
“你我交往甚密,怎會不認識?”錢逸羣手指暗釦,腦中卻回憶起影園時擊殺黃元霸的情形。那時候決不至於讓黃元霸裝死逃生,這個黃元霸又是怎麼回事?
“你交往甚密的,該是舍弟黃元伯。”黃元霸道,“我與他一母同胞,同時降生,自小到大容貌不異。聽說是你殺了他?”
錢逸羣恍然:原來是雙胞胎!
所有人都吸了口冷氣,暗道:這殺弟之仇。恐怕難以善了。
王介推頭痛無比,拗着自己的手指關節。苦思冥想化解的對策。
金霄門那對父子卻是幸災樂禍,暗道: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你本事再大,能大得過黃元霸去?人家天下第一符師的名頭難道是白叫的?
“原來如此,”錢逸羣哈哈大笑起來,“難怪我覺得他的手段不過爾爾,原來只是打着你的名號冒充高手。”
“你與他有何過節,說來聽聽。”黃元霸冷聲道。
“並無過節。”錢逸羣道,“他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是爲了自保。他那些符的確厲害,我出手當然也不能留情。”
“夠爽快。”黃元霸冷笑道,“你可知道此番除妖大會,除的是什麼妖?”
“我只以爲是王家人有錢燒的,招徠江湖異能之士。”錢逸羣沒好氣道。
王介推心中呻吟:你這道人真是不懂道理!這些話雖然是真的,但也不能說出來呀!
“哈,”黃元霸笑道。“原來你不知道啊。帛山,何不跟尊客說清楚些?”
王介推硬着頭皮上前,仍舊不忘先笑上一笑。他緩緩將鳳陽臨淮縣小道童的山中奇遇記講述出來,又添油加醋說了那仙山之中的金磚鋪路銀花掛樹。而那些狐妖卻是弱不禁風,數量稀少。
“那仙山就在鳳陽?”錢逸羣問道。
“正是隱在臨淮之西的山林之中。”王介推道。
錢逸羣哦了一聲,心中暗道不好:若是狐妖還沒到遍地都是的程度,這幫人正是要去打我媳婦家呢!難怪岳母大人對道士的感觀極差,原來是被個恩將仇報、見利忘義的道童騙了!話說,狐狸精不該是狡詐腹黑之徒麼?
——慢着!這幫人若是要除妖……
——肯定有能夠辨別狐妖與凡人的手段吧!
——否則狐妖化作人形,誰能認出來?
起碼連錢逸羣凝成兩魄的水準都認不出,更別提那些沒有凝魄的修士了。
“我在王家上下貼滿了覓妖符,你進門時,其實已經被我認出來了。”黃元霸好整以暇道。
“呵呵,”錢逸羣乾笑一聲,“你可知道,我爲……”
話音一半,錢逸羣身形突然閃動不見了。
瞬息之後,他已經出現在黃元霸身後,節隱劍瞬息而發。
一道黃光閃過,將黃元霸籠罩其中。
“賊子看劍!”金霄門主林佳德腦子轉得極快,當即飛出一把暗器,手上赤血劍劍氣勃發,直朝錢逸羣射去。
其他幾人雖然聽出來這位天下第一符師與風頭正勁的厚道人有血仇,但這電光火石之間也不好盲目站隊。來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是有交易在身,哪能隨意做些交易之外的事?萬一討不得好,還惹一身騷氣。
錢逸羣這突如其來的一擊,並非爲了擊殺黃元霸,而是爲了衝出這花廳。
他早就知道黃元霸身上有保命護身的法寶,而且多半就是符咒。當初與僞黃元霸交手多次,對於符師的戰鬥方式也頗有了解。這黃元霸最爲擅長符陣,只要躲開他的攻擊符紙。不讓他布成陣,自然不會有什麼危害。
只有讓這個屋子裡的高手們都以爲自己是要殺黃元霸,才能放鬆門口的佈防。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黃元霸身上,看他如何反擊。卻沒人發現,一道白光閃現在花廳門簾。
“住!”一道黃符飛向白光,正好是錢逸羣從光中穿出之時。
錢逸羣再次鬼步竄出,讓這符落空而爆,一股強大的牽扯力赫然是要將他牢牢吸住。
——只是波及便已經有了如此巨大的威力,若是被打個正着如何是好?
錢逸羣已經衝出了簾幕。心中慶幸。他回頭一瞟,見繆建木餘勢未收,原來剛纔這道符是他打出來的。
符玉澤摯出茅君筆,臨空畫符,緊跟着暴喝道:“疾!”
錢逸羣身在簾外,見符少的符追來,身形一滯,像是故意湊上去的一般,被打個正着。
林佳德喊道:“大家還不齊誅妖孽!”他自己已經飛身追出。見錢逸羣被符玉澤發出的金光打中,心中大喜。赤血劍凌空虛刺,瞬息之間刺出四道劍氣。
錢逸羣不退反進,身形如同鬼魅,飄忽之間反倒貼上了林佳德的面門,手中節隱劍一翻,直刺林佳德手腕。
林佳德沒見過錢逸羣的劍術,只當他是個修習玄術的術士,沒想到一手短劍竟然如此出神入化。若是他此時收手,那短劍的劍尖勢必要挑斷手筋。當下只能躬身落肘,貼地畫圓而退。
錢逸羣等的就是這一刻。
赤血劍下落,他也正好從空中墜下,一腳踏在劍身。
只聽鐺地一聲,赤血劍被重重踩在地上。
林佳德朝後踉蹌兩步,只覺得掌心發麻,舉手一看。掌心如同被砂紙磨過一般。
錢逸羣隨手抄起赤血劍,往魚簍裡一送,高聲笑道:“敬謝不敏!”旋即隨手打出漫天銅錢,正好將兩道追來的靈符打落在地。
等銅錢乒呤乓啷落地。花廳中人方纔發現無論是錢逸羣還是那些銅錢,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王介推面如土灰,道:“黃仙長,你是說此人帶着個妖孽來我王家探查麼?那我家家眷……”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讓那狐妖去了內宅,他不由心中絞痛。
“放心,永瑢法師已經帶了九華山法力僧衆前往除妖。”黃元霸嘴角微微揚起,“他若是去救同夥,只是自投羅網罷了。不過嘛,符少,你剛纔那道符卻是面生的很呢。”
“那是你見識少。”符玉澤理直氣壯道。
“聽說符少與那道人兄弟相稱?”黃元霸嘴角微抿。
“那又如何?”符玉澤手裡轉着茅君筆,“你想說我跟妖孽勾結麼?”
繆建木看了看符玉澤,也疑心剛纔那道符有什麼玄機。若說黃元霸見識少,認不全天師府的符。他建木道人可是天師府年輕一輩中的翹楚,絕沒有不認識的道理。而事實上,他也不曾見過……
“黃真人,舌動是非生,還請慎言。”繆建木站在符玉澤身前,正視黃元霸。
論符術來說,黃元霸自然要比繆建木精湛許多。然而在實戰上,以賺錢爲第一要務的黃元霸,自然比不上專注降妖伏魔千百年的嗣漢天師府。
符玉澤擡了擡下巴,甩袖道:“你那劍值錢麼?”
這記耳光扇得不痛不癢,但是響亮無比。
赤血劍是金霄門掌門的信物,自然不能流落他人之手。林佳德當即奪過兒子林志明的寶劍,怒道:“我們去助永瑢法師一臂之力!”
王介推連忙道:“大家都去,都去!”
金主發話,其餘衆人也不得不跟着往外跑去,分頭去堵截錢逸羣
當那時,錢逸羣若是抽身而逃,難免會被人緊追不放。他福臨心智,先回身奪了林佳德的寶劍,正是敲山震虎之計。這也果然有效,其餘衆人見他並非徒有虛名,在追擊之時難免會有顧慮。
正是這幾句話的功夫,錢逸羣藉着符玉澤給他的輕身符,手中震鈴搖動,腳下生風。又因爲學會了御風術第一層,兩丈多高的牆垣在他眼裡不過籬笆一般,足不點地便飛身而過,嚇得王府護院驚呼退避,無人敢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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