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又一個金霄門弟子胸前透出一點劍尖。
他看着這點散發着詭異光芒的劍尖,感受着血與氣噴涌而出的痛苦,除了慘叫一聲,再沒有其他想法。
這已經是第六個了!
林佳德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心中充滿了恐懼。
那妖道一直沒有正面出手,但總是用鈴音“召喚”出叢叢荊棘灌木擋住去路,然後以鬼魅般的身法出沒在密林之間,殘忍決斷地刺死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生命。
這聲聲慘叫,條條性命,使得林佳德突然悟了: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什麼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萬分後悔自己要替兒子爭那口閒氣,更後悔自己放不下赤血劍,一定要追到這地獄中來。
“我受不了了!妖道!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啊!”冷正奇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沖天喊道。
聲音被樹木吸收,很難傳出太遠。
當然,錢逸羣是聽得到的。
在這場獵人獵物的遊戲中,錢逸羣也所得頗多。如果說戰鬥經驗也有一個等級,現在他就出於升級之後的愉悅之中。
——找到自己最適合的戰鬥方式纔是對!
——我原本就不該和人硬拼,那不是哥的路數啊!
錢逸羣懷揣明悟,節隱劍畫出一條通道,鬼步之中又踏上了另一株大樹。他試過種些大樹的種子,但是坎鈴只能催促生長,卻不是說一步到位讓植物長大。所以從性價比而言。荊棘這等矮小灌木實在是上上之選。
一來長得快,二來也能夠有效地逼迫這些人走自己設計的路線。
而這條路。終究是在林子裡畫出了一個個圓圈,讓這並不算太大的密林彷彿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錢逸羣見冷正奇已然崩潰。打出了震鈴。
下面的那些人對於法鈴並沒有研究,很難分辨出坎鈴和震鈴的區別。根據他們經驗,每當鈴聲響起,自己身後的路就會長滿荊棘,再難通過。
“又有一條路堵上了……”黃元霸也感覺到了衣服黏在後背,涼颼颼的。
“他是怎麼憑空變出荊棘來的?”林佳德不解道。
——聖人都做不到這種事!
黃元霸無法揭開錢逸羣的手段,自然也就不會回答林佳德了。他給冷正奇貼了一張清靜符,這纔將此人從崩潰發瘋的邊緣拉了回來。若是仔細算算,這一路上用去的“尋路符”、“血氣符”、“探查符”……加起來不下五百兩銀子了。
“這該死的鈴子怎麼還在打個不停?”林佳德厭惡道。
黃元霸心生警兆。
一道人影從天而降。帶起獵獵風聲。
“舉劍!”黃元霸大喊一聲。
倖存的金霄門弟子總算見到了這妖魔禍首,紛紛舉劍,準備將這妖道刺個稀爛。
錢逸羣心中測算着自己的下落速度,以及撞到劍尖的時間,從容不迫地用節隱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白光。
旋即整個人跌入白光之中,消失不見。
“身後!”有人高喊一聲。
衆人紛紛轉向,渾身繃勁,一觸即發。
那裡卻只是風吹草動。
“這裡!”
錢逸羣高喝一聲,已經從草叢中躥出。一劍劃過最近的那個金霄門弟子的咽喉,穿過血霧踏出鬼步。
空氣中飄散着濃郁的血腥氣,伴隨着連綿不斷的鈴聲,顯得無比詭異。
在錢逸羣剛剛落腳的地方。又生出了兩篷長勢極好的荊棘木。
——繼續崩潰吧!
錢逸羣隱匿在了樹上,看着下面衆人在錯誤的方向上探查,激動之中帶着喜悅。
很快。這些人就會最終承受不住,喚來更多的幫手。藉着密林這片主場。錢逸羣有信心讓所有拿着王家銀子而來的人,以後看到樹木就會心生恐懼。
……
“我受不了了!道長!”林佳德哭喊道。“咱們求永瑢法師來吧!他肯定有辦法!”
——白癡,這分明是那妖道的圍魏救趙之計!
黃元霸心中焦躁,眼看着天色漸暗,整晚都在別人的劍下等死,這是何其悲劇的事?
他哪裡知道,錢逸羣並非要救誰,而是要行圍點打援之計!
錢逸羣的胃口遠不是黃元霸想的那麼小,而是包括永瑢在內的所有法力僧,乃至所有王家天字號貴客!
——快點求援吧。
在同一時刻,以不同角度仰望天空的諸人泛起了同一個念頭。
……
夜幕降臨,一支火箭如同逆行的流星,衝到空中,砰地一聲炸出漫天焰火。
符玉澤擡起頭,看着焰火餘燼,道:“呀呀,這不是傳說中約定好的求救暗號麼?果然魏麗非凡!黃道長的符法真是不遜於我大天師府呀!”
繆建木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拍在臉上,甩了甩手,擼去多餘的水珠,說道:“走。”
“去哪?”符玉澤一臉茫然問道。
“救人。”繆建木道。
“救誰啊?那些賣道賣法的不孝子麼?”符玉澤搖頭晃腦道,“他們拿了人家的錢財,自然要賣命,我們一個銅子都沒得,何必趟這渾水?”
“修行人,慈悲爲懷。”繆建木臉上的水珠漸漸滲入皮膚之中,看上去頗爲水嫩。他道:“若是見死不救,等雨辰子師伯來了,我們都不好交代。”
“若不是等他老人家,我纔不住進王家呢。”符玉澤原本並不諱言王家的優渥待遇,但是錢逸羣跟王家一翻臉,他便懊惱起來。就像是不經意間吃了什麼髒東西一般,雖然沒鬧肚子,但心裡總是不舒服。
“你不去。我就去了。”繆建木不爲所動。
“師兄,你不能正邪不分呀。”符玉澤急道。
“那道人跟妖物混在一起。衆目睽睽,還有什麼‘不分’的?”繆建木厲聲道。
“妖物?那位姐姐可害了什麼人嗎?”符玉澤道。“她比許多人都更像人呢!”
“你這出來一趟,怎變得如此不可理喻!”繆建木皺眉道,“我原本不願說你什麼,但你若是執迷不悟,同情魔道,待得回山之後,少不得要去靈官殿跪香!”
“跪香的事,自有我師父說了算,你最多隻是告我小狀罷了。”符玉澤不屑道。“我勸你別去也是爲了你好。你我同門兄弟,怎能看你去送死呢?”
繆建木眉頭漸漸鬆開,道:“那道人的手段也不過爾爾,只是那龍珠有些蹊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符玉澤不願意說自己沒見過,哈哈一笑,道:“他身上更蹊蹺的東西多着呢。我說師兄啊,天色晚了,咱們要不然先回去收拾東西吧。等拜見了師伯。我還要繼續遊歷呢。”
繆建木見符玉澤是鐵了心地不肯去救人,大袖一甩,道:“我自己去。”
符玉澤見攔他不住,索性在背後喊道:“那我先走了。師兄多多保重!遇到那個厚道人一定要謹而慎之啊!”
繆建木頭也沒回,鑽進了叢林深處,瞬間便被黑暗所吞沒。
符玉澤取出符紙筆墨。傳書白楓和媚娘,以及柳定定。請他們前來助陣。等這些紙鶴紛紛飛去,符少方纔伸了個懶腰。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向求援訊號處摸索過去。
黃元霸的煙花心訊號在藏青色的夜幕中十分醒目,永瑢老僧仰頭望了望,又看了看手裡的鉢盂,輕聲嘆氣,道:“黃道長碰到麻煩了。”
永瑢老僧身邊走上前一位隨行的法力僧,低聲求問道:“師祖,我們要去救他麼?”
“這是自然!”永瑢眉心擰成了個川字,責怪這弟子竟然沒有同體大悲的慈悲心。
“可是,我們馬上就要追到那個妖怪了啊。”年輕的法力僧不甘心道。
“虛德,你當牢記,救人永遠要比其他一切事都重要啊!”永瑢疲倦說道,手中錫杖觸地,朝西方指了指,道:“我們走。”
晃眼間,他又看到了光禿禿的錫杖頭,想起那條被撐裂的龍魂,心中不免一痛。
五十年了,上一次如此心痛,還是五十年前。
因爲自己的師兄弟們被妖魔屠戮。
——我以爲我早就不在滯於外物,原來……
永瑢的腳步越來越沉重,每一步都呈現出蒼老之態。
虛德看着師祖如此狀態,心中不免擔憂。他剃度出家不過五年,原本只是跟來打雜跑腿的小僧。因爲今日師父師叔師伯等上一輩人在降妖過程中失手,被個妖道殺了,他纔有機會直接跟在師祖身邊。
——既然那妖怪沒有害人,那妖道也只是求去,爲何還要苦苦相逼呢?若是能逼死他們也就罷了,可是從白天的戰況來看,分明是那妖道更厲害些啊!
虛德擡起頭,夜幕上已經亮起了數顆明星。今日無月,星光可不是夜襲的好夥伴。
這位年輕的和尚回憶着白天裡的情形,暗道:當時那些天字號的門客並沒有盡力出手,否則也不至於讓妖道逃去。如今大家分而散之,豈不是要被各個擊破?
——唉,師祖一心除魔,恐怕聽不進去。
虛德望向身後九個稀奇古怪的人物。
這九人僧不僧,道不道,看似玩世不恭,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其實修爲有限的很。
他們正是九仙宮的九位長老,這一路上跟着和尚們一同搜索妖怪。
“爲什麼要去救黃元霸?我們直接滅了那妖怪,黃道長自然死得其所。我們若是滅不了那妖魔,黃道長活着也沒什麼用。”九仙之中的商長老見永瑢轉向,出言反對。
虛德總算鬆了口氣,卻又厭惡這矮冬瓜一般的商長老出言不遜,兩道劍眉不自覺地抽搐跳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