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逸羣感覺得到,熊樂意漸漸失去支持的體重,幾乎全部落在他身上。
這說明熊樂意師兄已經睡熟了。
黑夜是偷襲者最好的敵人,錢逸羣飛出節隱劍,十步之內一擊必殺。
他會先輕輕刺醒被殺的人,然後重重一劍了賬。這讓充滿殺戮的遊戲充滿了恐怖色彩,一聲聲尖叫足以消解這邊衆人的意志。
“爲什麼都是我們的人死!一定是那邊和尚乾的好事!”九仙宮的夏長老終於喊出了錢逸羣的心聲。
“阿彌陀佛,或許是九仙宮得罪了那妖道,怎麼能賴在我們頭上?”和尚之中有人出言反駁。
這反駁卻是蒼白無力。
圍攻妖女的是和尚,與妖道廝殺最狠的也是和尚,九仙宮說穿了只是出來打個醬油撈點好處罷了。
“是妖道爲了激起我們內訌乾的好事。”繆建木一針見血,道破了錢逸羣的想法。他道:“他多半是幻形爲九仙宮弟子,這樣動手時不會惹人懷疑。”
錢逸羣聽了不由暗自頭痛:你這種半生不熟似是而非的推理,很搞人腦子啊!萬一他們想偏了怎麼辦?
“我倒以爲,”商長老站出來道,“他多半是幻化成了和尚,這樣才能激發我們雙方火拼。”
“說不定就是和尚想殺咱們呢……”一個細若蚊吟的尖銳聲音從人羣中傳出。
“誰!誰在胡言亂語!”黃元霸衝着九仙宮衆人怒喝道。
“黃道長,慎言。”商長老怒道,“我九仙宮弟子,輪不到你來呵斥!”
黃元霸是真心把這裡衆人視作一條船上的人,不願看到內部被一個拙劣的離間計搞得支離破碎。然而他卻低估了人性的偏執。
很多看似愚昧的決策往往會被聰明人做出來,原因何在?
因爲應景。
所謂應景,就是撥動了人們心中最想看到,或是最不想看到的那根弦!
錢逸羣聽出那句誅心之言是狐狸說的,心中暗道:這老兄果然有幾分用處。可惜託身狐狸了……哎呀呀,這話可不能在以琳面前說出來。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安全到家了……
“我九華山的僧人持齋唸佛,大悲大行,只除魔,不殺人。”永瑢宣了一聲佛號,“再者說,我們與九仙宮有何仇怨,要殺你們弟子?”
九仙宮諸位長老可是一致想殺光和尚。滅了黃元霸,好摸些寶貝。而且在日後的征討狐妖之戰中,失去了這兩支強力勁敵,自己的功勳豈非更加卓著?獲取的好處豈非更多?否則極可能只是給人當了墊腳石,白做嫁衣送旁個。
他們有這樣的想法,肯定會覺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尚們斷然是卑鄙小人,佛口蛇心。一旦認準了這種念頭,便又陷入了疑人偷斧的怪圈,越看越像。越像越有證據。
其實九華山是否有心在狐妖山上謀取好處不談,光是以他們的實力。直接可以無視九仙宮。別看現在永瑢老僧身邊青黃不接,整座九華山三萬僧衆,要再派百十個壯年法力僧過來,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是千年道場的底蘊。
就連錢逸羣都不免聯想到莊子的那則寓言:貓頭鷹見鳳凰飛過,以爲鳳凰要搶它嘴裡的死老鼠,發出嘶嘶的恐嚇聲……
——所以說,正常人是難以理解小人的想法……以後碰到了直接打倒在地踩上一腳就行了。
錢逸羣暗中告誡自己。算是增長了一層人生閱歷。
被這兩邊人一吵,誰都沒心思睡覺了,衆人紛紛醒轉過來。
熊樂意睡眼惺忪地問身邊的錢逸羣:“怎麼吵起來了?”
“和尚暗害了我們的人。”錢逸羣簡單明瞭道。
熊樂意打了個激靈。果然看到有師兄弟們再也站不起來了。
對於錢逸羣來說,這些人只是一個個必須被拿掉的棋子,如此才能活棋。然而對於熊樂意來說,這些人卻是跟他一口鍋裡吃了好幾年飯的兄弟!
就算之前只是點頭之交,哪怕有過節,那也是自家兄弟!
“要是現在拔劍上去砍了禿賊,不知道會不會被長老們賞識……”錢逸羣壓低聲音。
熊樂意不由神馳物外,暗忖:聽說長老那邊有一種靈丹,吃了可以激發人的靈蘊。如今連趙宗陽都已開啓靈蘊了,我怎麼也得拼上一拼!哥哥我怎麼也是跟妖道對過臉的人物啊!
錢逸羣見熊樂意的手顫抖着摸向劍柄,不由喜出望外。
——自己原本只想利用熊樂意傳遞這個消息,沒想到熊樂意自己要往上衝。
錢逸羣心中暗道:恐怕他的本事太過稀鬆,我得助他一臂之力。
震鈴雖然能夠有效提高戰鬥力,但是衆目睽睽之下錢逸羣可不敢搖鈴施法。好在他還有草木之心的木炁可用,抽冷子給一記暗器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必要時給個金光護體,也算是讓他多一條命。
“熊哥,回報雖大,風險也大,不值得!”錢逸羣按住熊樂意的手,微微搖頭。
這手欲擒故縱正成了壓垮熊樂意的最後一根稻草。他越發羨慕嫉妒恨起來,心道:好你個趙宗陽,自己覺醒了靈蘊,就見不得哥哥我更上一層樓麼?
熊樂意又想到趙宗陽有心藏拙,連自己這麼個知心道友都不肯說,看來此人城府之深實在令人齒寒!
“我意已決!”熊樂意從喉間擠出一句話來,甩開錢逸羣的手,大步流星走了上去,徑直來到一具屍體跟前,厲聲喝道:“哪個王八蛋殺了我兄弟!是不是你!”
這後面一句卻是指着離屍體最近的那個和尚喊的。
錢逸羣所殺之人,自然不是隨機挑選,總是要挑附近有和尚的人殺,這樣才能造成和尚抽冷子殺人的疑雲。若是殺自己這邊的,擺明了就是妖道厚道人殺的,誰能攀誣到和尚頭上?
那和尚怒道:“我好端端地殺他作甚!我又不認得他!”他答完話,方纔想起來剛纔這人喊的是“王八蛋”,然後又指着他,那豈不是罵他是王八蛋麼!
泥菩薩還是三分火氣。何況肉身和尚呢!
那和尚一振手中哨棒,立了個門戶,道:“你這人有眼無珠,再要囉唣便給你吃一頓棒頭烤肉!”
錢逸羣悄悄走到熊樂意身後,手中暗釦一枚竹片,以木炁甩了出去,正中那和尚的鼻樑骨。
那和尚嗷地一聲扔下哨棒,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大聲哀嚎道:“卑鄙無恥!竟然用暗器偷襲我!”
熊樂意一愣:我還沒有動手啊!
九仙宮的諸位長老大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門人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暗器偷襲之類的事實在太平常不過了。
他們關注的是:兩人相聚十來步,這不動聲色就將人打傷的手段,頗有些可造之材的味道。
商長老率先站出來護短道:“天知道是不是鳥屎落在你臉上了,就在這麼賴我們的人麼!”
永瑢也不禁動容,上前道:“虛誠,你可有事?”
虛誠和尚捂着鼻子,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流。他甕聲甕氣道:“師叔祖,我的鼻樑骨怕是被打斷了。”
“過來我看!”永瑢怒道。
“過來我看纔是正理!”熊樂意被錢逸羣在身後一推。蹬蹬蹬幾步衝了上去。
熊樂意這突然發難,看得數位長老心頭一喜。暗道:我九仙宮終究還是有不少血性男兒的!待回去之後,總得好好栽培一番。唔,這人是誰的徒弟?
那和尚見熊樂意衝上來,當即撿起地上的哨棒,揮出一聲風嘯,朝熊樂意打了過去。
熊樂意心中一寒,抽出寶劍就要硬抗。
錢逸羣真是忍不住捂臉:這到底是玄修門派還是三流的武林混混?人家棒子那麼粗。你用劍能削斷麼!你當這劍是白楓那柄假劍麼!
剎那之間,劍棍已經碰撞在了一起。
只聽一聲爽利的劍鳴,那哨棒已經被削去了一截。
——唔。這什麼劍?這麼厲害!
錢逸羣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佩劍,這是從真趙宗陽身上取來的。他輕輕彈了彈劍背,鋼製一般,大約也就是和自己老爹那柄繡春刀是一個級別的。怎麼可能一下子削斷哨棒呢?莫非熊樂意的那柄劍另有玄機?
“他們要以多欺少!布羅漢陣啊!”後面的和尚見自己師兄弟吃虧,又見錢逸羣拔劍而彈,以爲九仙宮這邊要不將規矩以多欺少,紛紛亮出兵器。
“砍你姥爺的腿!”九仙宮這邊可不是吃素的,見和尚亮了兵器,紛紛拔劍。
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就連熊樂意都不知道是否該退回來。
“大家住手!”黃元霸喊道。
“你拉偏架!”錢逸羣氣憤喊道,手中長劍一指,“殺我兄弟,不共戴天!”
口號喊完,錢逸羣便率先帶人朝和尚們奔去。
九仙宮衆人早就不耐煩黃元霸在那邊充老大,指手畫腳,好像一切只有他最英明。見自己人衝了,哪甘落後?紛紛跟着衝了上去。
這下,就算是雙方大佬喝令住手,也沒人聽得見了。
眼看着混戰爆發,錢逸羣“不小心”腳下一絆,摔倒在地,一臉壞笑地看着九仙宮衆弟子衝入九華山虛字輩弟子組成的羅漢陣中。
一邊是缺乏實戰經驗的小和尚,一邊是不曾受過好好指點的三流劍客。這一架打起來,真是花樣百出,招式全無,看得永瑢老僧連連搖頭,九仙宮長老齊齊皺眉。
“全都給我住手!”一聲獅子吼傳來,登時壓住了全場混戰的浪潮。
ps:那個,票票,別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