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宋冉頓了一下,問:“你有空啊?”

李瓚說:“這幾天隊內休整。”

她回頭看了下自己的車。李瓚以爲她在猶豫,徑自過去跨上摩托車,回頭看她,說:“過來。”

宋冉愣了愣,伸着手指,輕輕指了指:“不坐我的車嗎?”

李瓚說:“你那車太慢。”

“我覺得挺快的……”宋冉還在嘀咕,李瓚已遞給她一頂頭盔。

宋冉走過去,接過頭盔戴在腦袋上。後知後覺地想起,他怎麼知道她要去西郊?

李瓚自己已經戴好了,回頭檢查她,見她心不在焉忘了繫帶子,手不禁伸過去,快要觸到時才意識到什麼,三指齊彎,伸指頭指了一下,說:“帶子。”

“嗯?”

“沒繫好。”

“哦。”

宋冉把頭盔帶子繫緊,踩上踏板。摩托車微微傾斜一下,他單腳撐地,支撐着她。

她跨上摩托車坐好,雙手揪抓着身後的座板,調整了一下位置,和他保持着不遠不遠的距離。

他問:“坐好了嗎?”

“坐好了。”

李瓚發動摩托,載着她馳騁向西而去。

城內路況不好,車輪顛簸。宋冉坐在他身後,顛來拋去的,屁股不斷前拋着撞壓向他。她每每尷尬地往後挪,可又很快顛了前去。

如此碰碰撞撞,她在後頭極不安分,有次甚至整個兒撲到了他後背上,撞得她面紅耳赤,趕緊又挪後去。

李瓚終於剎停摩托,微微側過頭來,說:“你坐得離我近點兒,反而不會晃盪。”

“……噢。好。”

她還沒來及調整,前邊又是一個大坑顛簸,她再次拋向他,柔軟的前胸撞上他堅硬的後背,心都差點兒從嗓子眼裡撞出來,雙腿也大張着卡在他身後。

但她這回沒往後挪了,身子微微前傾,貼靠着他。像他說的,兩人連成了整體,一道起起伏伏,反而不再搖晃碰撞。只有衣衫之間輕微的摩擦。

她雙手仍緊抓着座椅,臉上獨自默默地火燒着。

兩人都沒說話,靜默了許久。一路只有遠處交戰區的槍炮聲。

過了會兒,李瓚忽聊天似的問她:“那個叫薩辛的記者呢?”

“啊?”她正低眸看着飛速後退的地面,聽言擡頭看向他的肩膀,說,“不知道。我聯繫不上他了。”

“哪種聯繫不上?”

“我只有他的推特,以前都是留信息聯繫的。現在他都不回了。”

李瓚默了半會兒,說:“他好像年紀不大。”

“對。20歲。現在差不多21了。”

良久,他說:“希望沒事。”

“應該不會有事……”宋冉話音未落,巷子裡一棟房子受到不遠處的炮火震動,一塊外牆皮脫落下來,砸在兩人肩頭,塵沙飛濺,嗆了宋冉一口。

李瓚回頭看她:“低頭。”

宋冉垂下腦袋,頭盔頂在他後背上。

李瓚已刻意避開了主路,專走小巷,但靠近西邊,戰火肆掠,很難再遠離戰場。

宋冉這才發現李瓚開摩托是對的,如果開汽車,有的巷子裡邊很難走進來。

李瓚判斷着槍聲的方向和遠近,在民居小巷裡繞走;宋冉低着腦袋抵在他背後,隨着他顛簸前行,時不時有石塊泥塊砸在她頭盔上乒乒乓乓響。她卻半點兒不害怕,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安穩。

紛亂的戰區,他和她像是坐在波浪起伏海面上的一葉扁舟裡。

就這樣一路有風卻順遂地去到了阿勒城西郊的難民新娘村。

宋冉當初在哈頗邊境就聽說過,其他國家的人會買一些難民女孩做新娘,這些潛在客戶裡頭有鄰國上了年紀還沒娶到媳婦的窮人,也有腰纏萬貫妻妾成羣的富豪。被賣的女孩大都十四五歲,偶爾也有更幼小的。

宋冉和李瓚走進新娘村,只見房屋破敗,灰塵遍地。他們粗略判斷了一下,這幾天大概有十幾戶從周邊村莊聚集過來,準備賣掉女兒甚至兒子的人家。

下午兩點多,太陽當頭。

幾個女孩子坐在各自臨時的家門口,倚靠牆壁,目光呆滯地望着蕭條的街道。看見有外人過來,眼珠子裡充滿了警惕。

宋冉路過一戶民居門口,正好碰見一個衣着還算體面的人(中介)在跟一對窮困的夫婦討價還價。而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恐怕才十二歲左右。

賣女兒的夫妻倆想多加500美金,中介死活不肯,那比劃的手勢彷彿在說,把她弄出境都要一大筆錢呢。

妻子又悲痛又絕望,忽然撐不下去了,伏在丈夫懷裡痛哭起來;

中介看不過去,擺擺手又給他們加了300美金。

交易很快達成。

中介付了一小摞美金,招呼一聲,椅子上的女孩站起身,對自己的父母行了個禮,就默默跟着中介朝外走去。

母親捨不得,衝上前去跪抱住瘦弱的女兒,嚎啕大哭。

女孩無聲地掉眼淚,臉蛋貼貼媽媽的頭,小手輕撫媽媽的頭髮,安慰她。

中介也看不下去這場景,走出門來透一透氣。他一轉頭看見宋冉,見她穿着PRESS的防彈衣,知道是記者,立馬舉起手,拿英文說了句:“我不是壞人。”

宋冉知道在這樣的世界裡,無法用簡單的黑白好壞去衡量任何一個人,微微一笑:“我知道。”

中介倒意外了,見她這麼說,他也敞開了話匣子,比劃着手勢說道:“事實上,我還是個有良心的人。至少,我能保證經過我介紹的孩子是去結婚了。可有的被賣去做了童妓。今天這家的女孩還算運氣好,對象是沙國的富豪,至少以後不愁吃穿,也不會在戰火中喪命。而且,我不賣男孩。”

宋冉問:“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吧?”

“不到走投無路,誰會賣小孩呢。他們也是爲了把孩子送出去。不然就得死在戰火和飢餓裡。”

兩人聊了沒一會兒,那母親還在哭。中介催促了一句,卻也站在路邊候着。

幾個隔壁的家長過來詢問,中介又過去看女孩了。他跟宋冉說,他這單做的都是富豪客戶,要長得漂亮的。相貌一般的只能給普通人或貧民,自然,價錢也低一些。

中介去隔壁了。

宋冉看向屋內,那對母女仍抱跪在地上哭泣;父親坐在桌邊,單手捂眼,淚水直滾。

還看着,李瓚忽無意識喚了聲:“冉冉……”

宋冉一愣,回頭。

他臉色微沉,輕輕拿下巴指了指街對面。

順他的方向看去,轉角一戶廢棄人家的門口,屋門半開,一個斷了半截腿的政府軍士兵靠坐在門邊,望着這頭的情景。

那個士兵還年輕,二十五六歲。他一動不動坐在原地,靜靜地,就那麼靜靜地看着這邊發生的一切。

李瓚聲音很低,說:“不能保護自己國家的女人和孩子,沒什麼比這個更悲哀了。”

那個中介最終又看上了另外兩個女孩,一併帶走。

街上哭聲不斷,

宋冉關了相機,她不願留下拍攝最後的場景了,那分別的畫面她承受不住。她扭頭看李瓚:“我們走吧。”

“嗯。”

宋冉一路低垂着頭顱,有些無精打采。走到半路,她終於受不了了,深深吸一口氣,突然走下臺階一屁股坐在路邊,低下頭,手撐着腦袋。

李瓚過去她旁邊坐下,沒說話,安安靜靜陪她坐了兩三分鐘。

她緩了會兒,心裡翻涌的情緒稍微平復了些。

他問:“心裡不舒服?”

“……嗯。” 她擡起頭,勉強笑了一下,眼神卻迷茫,“我忽然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做這些事的意義是什麼了。”

“怎麼說?”

“記者到底是不是一個以苦難爲生的職業?如果不是,爲什麼什麼都阻止不了?”她苦苦地笑,說,“就像不能阻止那個孩子被賣走,不能阻止戰爭。”

李瓚卻極淡地牽起脣角,問:“這世上有什麼職業,是能夠阻止戰爭的?”

宋冉愣住。

“好像,連軍人都不可以。軍人是不是就以苦難爲生?”

“……”宋冉搖了搖頭。

李瓚說:“關於記者,我倒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如果你沒法阻止戰爭,就把戰爭的真相告訴世界。我想,這就是你該做的事,也是你已經做到了的事。”

“可真相就是總有人在經受磨難,總有人在死去。有時候想想,他們受苦了,他們死了,可這世上又有誰在乎呢?”她說到此處,哀傷又迷惑。

李瓚看她半刻,道:“是。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死,然後,這裡發生過的一切都會成爲歷史,超越所有個體生命的苦難,留存下來。而歷史,是需要被記錄的。這不就是你所追尋的意義嗎?”

宋冉內心一震,像被人忽然敲醒。

她望着他,眼神終於漸漸恢復了清明。

他還是他啊,

那個最值得信賴的人,那個始終溫柔而又清醒的人。

“謝謝。”她輕聲說。

他拍了拍她肩膀,起身繼續往前走了。

宋冉也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跟在他後頭。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說:“你好像總是很堅定,以前就是。”

李瓚回眸看她一眼,說:“只是客觀說幾句話而已,不至於。”

“哦。那……你會有迷茫的時候嗎?”她在他身後,輕聲問,“會也有解不開的心結嗎?”

這一回,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回頭。

李瓚走到摩托車邊,摘下頭盔拋給她,自己跨坐上了車。

宋冉繫上頭盔,爬坐去了他的身後。

一路風馳電掣,宋冉輕貼在他後頭,仍是低着頭,腦袋抵着他的後背。這一次,她的手小心地揪住了他腰間的軍裝。

——阿瓚,你心裡是不是也有什麼苦處,耿耿於懷卻說不出口?——

兩人一路沉默地穿過紛飛的塵灰炮火。

快到戰地醫院時,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其中一條街上有集市。

宋冉擡頭望了一眼,她遲疑:“那個……”她聲音太小,李瓚沒聽見,但他感覺到她腦袋動了,放慢車速,回頭問:“要買東西?”

“買窗簾。”

李瓚調轉車頭,拐去了集市街。

集市不大,是當地人擺的路邊攤,賣的東西五花八門,多是二手傢俱和生活物品。

大戰在即,一部分人打算南遷,把家裡的東西拿出來變賣。只不過到了這個年月,留下來的都沒什麼太好的物件。

李瓚載着宋冉,在街上走走停停,一時竟沒有找見有賣二手窗簾的。反倒是看到有人賣自家做的灰麪餅、野地裡摘的青橄欖。

李瓚單腳撐着摩托,在一個橄欖攤子前停下,回頭問宋冉:“想吃嗎?”

“橄欖?”

“嗯。”

“我沒吃過呢,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嘗一下?”他說着,俯身指了指攤子上一個小網兜,對攤主示意要那兜。

付了錢,接過來。李瓚把網兜遞給宋冉,駕車繼續前行。

慣性帶着宋冉往後仰了一仰又回來。她拿出一顆橄欖,咬一口,初嘗澀澀的,但嚼一嚼,清香甜津的味道就出來了。

“很好吃。”她探頭看前邊的他,“你吃一個?”

他回頭,她遞給他一顆,他接過來放進嘴裡。

走完街道一邊,再走另一邊,仍是沒看見窗簾。快走到盡頭時,李瓚看到了什麼,停下問宋冉:“那個行不行?”

宋冉一看,是塊彩色的花布。問了一下不是窗簾,是桌布。可攤主把布展開來,大小正合適,當窗簾完全沒問題。

宋冉拿下那塊桌布,任務完成。轉眼又見攤子上放着一個小小的綠色花瓶,大概一隻手那麼高,瓶頸修長,最細處只有拇指寬。花瓶雖小,上邊卻鏤了一道彩色玻璃,精緻極了。

最妙是瓶中插着一朵小小的嫩黃色的花兒。放在這混亂的二手集市上,格外出塵。

宋冉說:“我能拍一下嗎?”

“沒問題。”攤主笑道。

宋冉從李瓚車上爬下來,蹲下拍攝。

李瓚也從摩托上下來,將車停好,人也下意識地站去了宋冉身後。

宋冉誇讚:“這個小花瓶真好看。”

攤主開心地介紹:“這是非賣品,我的最愛。我搬了幾次家都帶着。親愛的姑娘,生活裡只要有花兒,就一切都美好了。”

“您這句話是真理。”宋冉仰頭笑道。

就在這時,上空突然傳來一聲爆炸巨響,一顆炮彈砸到路邊的樓房之上,磚石泥沙玻璃齊齊飛濺。

李瓚反應極快,瞬間從地上拎起宋冉,將她護在懷裡迅速撤退開七八米。宋冉還沒明白過來,就被他摁着腦袋,壓低在他懷中。一瞬之間,他背身擋住了飛濺而來的砂石。

她心臟狂跳,擡眸看他;他卻已回頭看向爆炸的方向,手臂仍緊緊箍着她。

炮彈落在二十米開外,炸斷了一棟樓,倒塌的牆壁砸傷了幾個人。附近的人正忙着施救。

沒有新的炮彈過來了,李瓚推測是飛錯了方向。

他這才鬆開宋冉,面色卻不太輕鬆,問:“還有別的東西要買嗎?”

宋冉搖頭。

“那先回去。”

“嗯。”

回到戰地醫院,就見聚集在醫院門口排隊丟石子的小孩子們更多了。嘰嘰喳喳,跟來了一堆麻雀似的。

這麼個小遊戲,他們居然快樂地玩了大半天。

宋冉下了車,說:“你的發明。”

李瓚回:“開放專利。”

她抿脣笑,把頭盔摘下來,還給他:“今天謝謝了。”

他接過頭盔,轉眸瞥她一眼:“沒事。”

她抱住懷裡的桌布,看看自己的車,聲音低下去:“我先走了。”

“嗯。”他問,“你住哪兒?”

“綜合大學。”

他點點頭:“那邊還算安全。”

“是啊。那……先走了。”

“好。”

宋冉上了車,慢慢啓動,瞥了眼後視鏡。就見李瓚仍坐在摩托上,低頭弄着手上的作戰手套。

車開出一條街,轉了彎。

又走過一條街,碰上有行人過馬路,她停下來,發了會兒呆。

面前行人走了,她還沒意識過來。

直到忽然有摩托車剎停在她窗口,有人拿手敲了敲她的車窗玻璃。

宋冉一愣,立刻把玻璃搖下來,呆呆仰望住他。

李瓚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說:“你會掛窗簾麼?”

宋冉尚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說:“你買的那個是桌布,上邊沒孔。你家有工具?”

她趕緊搖搖頭,跟撥浪鼓似的:“沒有……”

於是,就這樣一車一摩托地並排行駛,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到了綜合大學。

進了大學裡頭,經過教學樓,宋冉意外看到有學生進出,像在上課的樣子。她沒停下,一直行到宿舍樓前。

李瓚從摩托車座椅下翻出一卷細鐵絲,跟宋冉一起走進樓道。

迎面又有士兵從樓上下來。

李瓚見了,隨口問:“這宿舍男女混住?”

“……”宋冉捋了下頭髮,不好說真相,只能說,“不太清楚,沒關注。”

她宿舍在三樓,房間不大,一張上下鋪,下鋪睡人,上鋪放行李。窗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沒有旁的東西了。

李瓚把桌布展開,選了一條邊,用軍刀在邊上均勻地戳了幾個洞出來,再用細鐵絲穿好。

他踩着凳子站到桌子上去,伸手將鐵絲纏繞在窗戶頂上兩端。

宋冉仰頭望他,紅彤彤的夕陽照在他高大的身影之上,彷彿籠罩着一道光。她站在他的影子之中,身心都被攏着,心像此刻窗外微醺的陽光,淡淡的,暖暖的。

這樣紛亂的異國城市裡,竟莫名有了種歲月靜好的幻覺。

光芒一晃,她微微眯眼偏了下頭,他掛好窗簾,從桌上跳了下來。

李瓚伸手將窗簾拉動兩下,來回都很順暢,沒問題了;又把桌上椅子上的鞋印擦了乾淨。

他回頭看她,眼睫上還映着夕陽的光芒,說:“弄好了。”

“謝謝啊。”宋冉移開眼神,走上前也伸手拉了兩下,剛回頭要對他說什麼,隔壁的牆突然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李瓚扭頭,詫異而不解地看着那面牆,眉心微蹙:“有大老鼠?”

下一秒,那頭牀板吱吱呀呀地扭動起來。

李瓚:“……”

宋冉:“……”

窗簾剛好被她拉闔上,室內光線朦朧,餘暉浸潤進窗簾,泛着曖昧而又柔軟的光芒。

彼此臉龐的棱角都消融下去,看着格外柔和。

四目相對,心跳紊亂,目光都有些尷尬而微妙。

那頭,女人啊啊的呻|吟,男人有力的喘息,隱隱傳來。

李瓚倉促移開眼神,說:“沒事我先走了。”

宋冉:“……好。”

她也有點兒待不下去,只想往外逃,說:“我送你到樓梯口。”

兩人迅速出了門,遠離了那幾道聲響,這才稍稍自在了些。

宋冉岔開話題:“打仗是不是就這一兩天了?”

“嗯。我們明晚集合。”

“……哦。”她聽到這話,思索了一下。

人已走到樓梯口停下。

李瓚看了下樓道,又看她,問:“你明天打算幹什麼?”

“還沒計劃……”她又撒了謊,問,“怎麼了?”

“你不是要寫書麼?”他抿脣,嘴邊一抹極淡的彎兒,“帶你去看看,爲什麼阿勒城對政府軍那麼重要。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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