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白麻雀 (3)

最後是何小蓉把斑瑪措弄回屋去了。人們發現斑瑪措在何小蓉面前特別乖。小蓉走到洗衣臺,伸手拉她,嘴上說,好生起來,我拉不動你。斑瑪措把她手一推,自己起來,跟她回室去了。

在斑瑪措回到牀上睡覺的那天夜裡,一場暴風雨來了,氣溫一下降了十來度。早晨院裡漲了水,把各角落裡塞的破爛都漂了出來,斷裂的彈板,“娘子軍”用的海綿步槍和大刀片,油漆剝落的“語錄”牌。

所有人都爲不必練功而喜出望外。斑瑪措滿院子淌髒水,拿着被風颳斷的樹枝挑起水上漂的練功鞋、塑料花、搪瓷碗、死耗子,自己跟自己“哦呀”,自己跟自己格格地笑。白襯衫被雨淋透,兩個黑頂了出來。蕭穗子打了把傘跟在她後面追,到大門口才把她追上。蕭穗子用力一窩下巴頦,眼睛盯着她胸口說:“還跑呢,看你什麼露出來了?”斑瑪措看看自己,又馬上擡頭看穗子,不明白露錯了什麼。

但她的狂喜心情多少受了點打擊,一臉尋思地跟蕭穗子走回去了。

雨下了一個星期,之後就有點秋天的意思了。雨後的斑瑪措瘦了,白了,頭髮也剪了,學小蓉也扎出兩個絨球來。新軍裝的僵硬消失了,帽子也不再是一張綠烙餅,嘴損的男兵說:“原來斑瑪措是個女娃兒!”

新年之前,王林鳳都把斑瑪措當秘密武器藏着。他把其他演員的上課時間縮短了,每天上午的課時都給斑瑪措。他要斑瑪措一手摸肚子,一手攏耳朵,“咪”一聲“嗎”一聲地吊嗓。斑瑪措記着出聲便忘了喘氣,找着氣流就忘了發聲,忽而發現王老師和自己的姿態都很醜陋,一個音發到半截便笑垮在地上。斑瑪措的笑不能叫“一陣笑”、“幾聲笑”;斑瑪措的笑是“一攤笑”,她偌大個身軀頃刻間會哈哈哈地坍塌成一攤或一堆,然後無論什麼樣的地面都任她翻滾踢蹬。王老師的老婆總是嘮叨王老師,要他盯住斑瑪措,別讓她地上滾完又去坐牀沿。她不僅在王老師的地板上滾,偶爾也在院子裡滾,落着雞糞、扔着爛菜皮、毛豆殼、長着棕色潮苔、爬着西瓜蟲的水泥院子讓她滾成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地。

而斑瑪措的哭卻內斂而沉潛。有回她早晨出操沒看見小蓉,便跑到舞蹈隊,跟在蕭穗子後面完成了操練。穗子告訴她,何小蓉探家去了。當天晚上她坐在小蓉鋪上等,認爲熄燈之前一定會把探家的小蓉等回來。

熄了燈很久,她六神無主地找到蕭穗子,問小蓉的家在哪裡。穗子問她要幹嘛。她兩眼空空,嘴半張着,像是給鐵石心腸的家長撇在陌生城市的孩子。穗子從牀上起來得急,絨衣也沒顧上披,匆匆勸她,小蓉年年有一個月假期探望野戰軍的丈夫,但小蓉特別革命,從來是兩個禮拜就歸隊。

斑瑪措這時眼睛不空了,死盯住穗子。穗子問她怎麼了。她卻反問:“分隊長結了婚的呀?”她聲音和吐字聽上去都奇怪,幾乎是痛苦的。不止痛苦,是心碎。

接下去,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穗子看着兩顆碩圓的大淚珠從斑瑪措眼角滾出來,在蛛網籠罩的燈光下,成了鑲在她臉頰上的兩粒瑪瑙。

穗子怕起來,說:“你可以給何隊長打電話嘛,實在想她你還可以去看她,她丈夫的野戰軍離這隻有一小時的路。”

而穗子的每句勸慰都讓斑瑪措往後退一步,猛烈搖搖頭。她哽咽着說:“分隊長怎麼結婚了呢,她爲什麼結婚了呢?”

穗子說:“人家何小蓉是連級軍官,二十八歲,她不結婚誰結婚?”

斑瑪措壓抑自己,但穗子看見委屈就在她的強力壓迫之下猛烈哆嗦。眼淚真多啊,汩汩地冒,一會在草綠軍裝上湮出更深的綠。綠色下不再是原始的魁偉身材,小蓉已經精心雕刻了它。兩個月前小蓉把最大號碼的乳罩買來,叫斑瑪措脫光上衣,替她往身上戴。一個喊:“一二三!”另一個就吸氣憋氣,反覆許多回,鈕釦和絆眼總沒希望碰頭。小蓉咬牙切齒地說:“狗日一身‘手抓肉’!”斑瑪措便不行了,翻跟斗打把式地笑,把小蓉地上的浮塵全部笑乾淨了。小蓉最後幫她繫上了紐絆,到前面一看,發現一邊一個半圓還露在外面,只好用手去塞。斑瑪措低下頭,看小蓉兩隻白嫩細小、狠毒有力的手終於把她自由慣了的****嚴實地囤了起來。從此斑瑪措身上那草原般粗莽渾厚的起伏消失了,浮現起都市的尖銳輪廓。

“去睡覺吧,都快十二點了。”穗子的牙微微地磕出響聲。

斑瑪措用手掌把鼻子朝上一抹,動作果斷。一種遭人背叛、化悲痛爲力量的果斷。

“明天讓總機幫你要個長途,給小蓉打個電話。”穗子說。

“不打!”斑瑪措大聲說。穗子給她如此之兇的聲氣唬了一跳。再來看她的面孔,那野蠻是一目瞭然的。穗子想,讓她愛戴是很美好的,讓她仇恨也很可怕。而愛和恨之間,就隔一層淚水。

何小蓉剛回到宿舍就聽誰在院子裡喊,說斑瑪措在廚房打架。小蓉跑到食堂,從打飯的窗口聽見斑瑪措在裡面咆哮。門從裡面拴上了,炊事班長陳太寬和司務長抓着菜腦殼、萵筍根當武器,朝斑瑪措投擲。何小蓉的小高音都叫得起了毛,斑瑪措一點也聽不見,手裡拎着一大桶剩菜湯,打算往對手頭上潑。炊事班的菜湯是用炒完菜的涮鍋水做的,裡面扔上粉絲和海帶絲,再撒些肥肉片和切碎的老菜幫,從來沒有銷路。斑瑪措一桶菜湯已潑出,馬上又從鍋裡舀幾大瓢滾熱的,還往裡加一勺熟油辣子。

“斑瑪措,你給老子開開門!”小蓉在拍着窗玻璃,巴掌心拍得血紅。

離窗一步,就是虎背熊腰的斑瑪措,把半桶菜湯在頭上掄成個熱騰騰的圓圈。小蓉想起來了,斑瑪措掄套馬索準頭極好。果然鉛桶在斑瑪措頭頂飛旋了幾圈後,便朝陳太寬而去。幸虧斑瑪措沒起殺心,桶只打在陳太寬腦袋上方的牆上,鮮紅的熟油辣子一條條淋下來,乍看也是血肉橫飛的。

副政委帶着半臉午睡跑來,見斑瑪措一身披掛着海帶、粉絲、蛋花,湯汁順着她的辮梢湍急地流,一邊紅領章上巴一片肥肉。小蓉兩手捺住她,用身體把她抵在大米箱上。

司務長一面用潔白的手帕擦臉上的菜葉,一面說斑瑪措如何挑的事:她跑進伙房自己動手舀了半飯盆豬油渣,陳太寬阻攔,就把她給得罪了。

斑瑪措大聲說:“他們罵我!”

何小蓉瞪她一眼,她靜下來,呼呼喘氣。小蓉掃一眼副政委正在黑下去的臉,解釋說斑瑪措不習慣漢人的伙食,什麼芹菜肉絲、豆腐肉末在她看就不算肉菜。長到十八歲,她是吃肉喝奶的……

陳太寬尖起嗓子笑道:“誰個不想吃肉喝奶?把她高級的!”

小蓉不理他,繼續向首長彙報。她說她眼看着斑瑪措臉色黃下來,碰上吃韭菜,她一口飯都不吃。

“他們罵我!”斑瑪措插嘴,挑起沾了蛋花的濃眉。

司務長說今天的不幸就是韭菜惹的。斑瑪措說韭菜肉絲是草,炊事班舅子們把她當牛喂。“炊事班的同志很辛苦,未必他們不想往韭菜裡多擱點肉絲。肉不是限量嗎?要是大家都像小斑同志這樣,非要吃純肉,還要吃大坨坨的,我工作怎麼做,你說是不是,政委?”

小蓉和司務長爭,說藏族同胞的肉食定量多一些,炊事班不另爲斑瑪措煮“坨坨肉”,至少也該讓人家吃夠自己的定量,不然把她多出來的肉食擱在咱們漢人的大鍋飯裡,不成了咱們漢人集體佔人便宜嗎?

副政委把打架雙方各打了五十大板,然後說斑瑪措的肉食定量給她另算,該多少肉票全數算給人家。她自己想一頓吃一頓吃,想十頓吃十頓吃,平時三頓飯,還在大鍋裡吃。咱們漢族是大家庭,要有個大氣度。說完他轉向斑瑪措,臉擺成一個好脾氣老漢,問道:“小斑同志,你看咋樣?”

“他們罵我老藏民!”斑瑪措又有點捺不住的樣子。

副政委說:“我不是已經批評他們了嗎?”

“我不是‘老藏民’!”

小蓉扯住她往外走,嘴裡說:“對,你不是。”

“我是‘民族’!”

小蓉馬上說:“對,對,是‘民族’!”她按她的發音,把“民族”的“族”發成“斑瑪措”的“措”。漢人們全懂她尊稱自己爲“民族”,尤其在這種情況下,連“少數民族”都不能說,誰是“少數”?!

斑瑪措的首次登臺時間一再延後。王林鳳的臉總有點神秘,說要等再成熟一點。原先已安排斑瑪措在元旦亮相,服裝都定做了,而王林鳳在合樂那天變了卦。這樣就推遲到了春節。春節演出場次多,獨唱演員們都怕嗓子頂不住,要求多一些第二梯隊。王林鳳幾乎被說服,但臨場又改了主意,一鳴驚人的架式越扎越大。

王林鳳說一個天才歌唱家就怕隨隨便便當起明星來,早早就唱成油子,埋沒了寶貴潛質。上臺太早,接受的掌聲太多,虛榮心自然長得飛快,那時斑瑪措即便是一座金礦,他王林鳳也別想再繼續開發。而斑瑪措在王林鳳看,就是一座原始金礦。他把聲樂演員們全推給其他聲樂教員去指導,時間和精力都騰出來教斑瑪措識譜,教她基礎樂理和簡單的鋼琴彈奏。

王林鳳家一裡一外兩間小屋,外屋兼廚房和客廳,蓋上鋼琴蓋子便是寫字檯。斑瑪措一來,王老師兩個孩子就得收拾掉琴蓋上的所有書本,把寫字檯恢復成鋼琴。

斑瑪措開始發聲練習,王林鳳坐在孩子的上下鋪上爲她彈琴,同時大聲給她指令:“注意氣息——往下往下!又上去了!位置位置!”爲將就斑瑪措的理解力,他把語言修改得更形象,一手按着琴鍵,一手在自己臉上頭上比劃,五官用力運動,“打哈欠!忘了打哈欠怎麼打的!?對對對!這個哈欠打得棒!唉,別真打哈欠啊!”

斑瑪措抹一把打哈欠打出的淚水,無所適從地張着嘴。王老師停下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她從他的表情知道“位置”早跑了,早不知跑哪兒去了。其實她從來不知道王老師最看重的“位置”是什麼,只知道她唱到最受罪的時候就得到一句表揚:“好的,保持這個位置。”她不懂原先與生俱有的歌唱現在怎麼變得如此之難,一張口要記住怎樣喘氣,怎樣擺口形,怎樣提升鼻子,怎樣持續“打哈欠”,又不能打成真哈欠。十八年歲月,斑瑪措有百分之三十是唱着度過的,唱像吃喝、睡覺、行走一樣自然,不假思索,唱是大笑和發怒,唱是做白日夢,誰用得着去學笑和做白日夢呢?

“唉唉唉,注意,野嗓子又出來了!”王老師提醒道。他極不舒適地半貓腰坐在上下鋪的下鋪,前伸的脖子上攀爬着這青紫血管。“不要圖亮,好的聲音不見得有多亮!”他看一眼迷惘的斑瑪措:“歇口氣再來。”

再來。斑瑪措想她曾經那種長嘶的歡樂或許永遠失去了。這樣一想她就黯然神傷了,嗓子抽緊口子,鼻腔堵得滿滿的。琴聲卻耐心地奏着,她只有唱下去,王老師打不得罵不得地愛她,她不能傷他心。音階一個一個把她往高處帶,她無知無覺地“咪”一聲“嗎”一聲,聲音像是別人的。

王老師臉上露出老奶奶的微笑,大聲說:“好一點,保持住。”他搓搓凍疼的手,乾燥的手心搓得紙一樣響。

斑瑪措每回唱得痛苦不堪,王老師準會高興得搓手搓臉,再把兩手猛一分開,比成兩把盒子炮。

“大有進步啊——再來!……打哈欠!鼻子上去,上去!……不要鼻子!把鼻子扔腦門上去!……打哈欠,對對對!好極了!不要鼻子!……”

斑瑪措覺得自己的歌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瞎撞,只有王老師的提醒是黑暗中伸過來的一隻手,有時搭她一把,有時卻給她一摑子。

“停!”一摑子冷不丁打過來,“又來了!說了多少遍,不要一唱就由着性子來;‘哦嗬哦嗬’……”他歪曲地學她,“我不要這個‘哦嗬’。剛纔多好?怎麼忽然就走份兒,順着野份兒就撒起歡兒來了!再來。”

只得再來。

她怕起王老師來。每天早餐時,她無論胃口多好,只要一想到飯後的聲樂課就飽了。坐到餐桌上,她看着男兵女兵們調笑打鬧,羨慕得鼻子發酸,她給一個無形的鎖鏈鎖着,而他們鳥一樣自由。斑瑪措的前輩是奴隸,她的歌唱現在做了奴隸。這奴役連她和小蓉一塊躺在牀上嗑嗑瓜子的樂趣也不放過。連小蓉與她共同洗澡爲她搓背的舒服也不放過。曾經她最樂意爲小蓉搓澡,她喜歡自己的指尖觸在小蓉身上的感覺,小蓉的皮膚總是微涼的,微澀的,又雪白雪白,她喜歡自己粗糙結實的手和小蓉的嬌嫩所形成的對比。而這歡樂如今也黯淡了,她常在給小蓉搓澡時失神,不久就聽小蓉抱怨給她搓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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