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暈血麼？”程林打斷她，好奇問道。
“……”艾露語塞，然後不說話，手指下意識去捏衣角，這個動作看起來特別的“少女”。
捏了兩下，艾露忽然猛醒這個動作有些不合時宜，趕忙停下，低下頭，輕輕吐出一口氣，心中埋怨：
“艾露啊艾露，你是怎麼回事？明明都已經成年了，面對神使還這個樣子……簡直不成體統。”
不過，雖然心中自我批評，她卻也感覺有些怪異。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和這位神使初次見面，可是……竟然意外的，有種熟悉的感覺。
就像是……面對邪神大人一樣……
搖搖頭，將這個古怪的念頭掐斷，艾露重新開始回答程林的詢問。
一番問答，程林終於對精靈族目前的情況有了基本的瞭解。
一百五十年並不足以令整個族羣重歸繁盛，比較幸運的是趕上了一波人口出生的高峰，所以王都多少已經恢復了些許當年的氣派。
只不過由於人口數量的限制，精靈王庭的地盤不得不收縮很多，這也是程林登上浮陸之後，幾乎沒有看到精靈城鎮的原因。
至於故人……當年的那批戰士有些因病，或者衰老死去，有些已經晉升爲各級官員，成爲了新王庭的中堅力量。
“精靈王目前還是洛嘉擔任麼？……老師之前提過一嘴。”程林掩飾了下自己的口誤，詢問道。
艾露點點頭，說：“是，只不過，陛下這兩年已經有退位的意思，正在物色新人，他的年紀……終究是漸漸力不從心了。”
眼看精靈女孩嘆氣，程林抿了抿嘴脣。
對於洛嘉他了解不多，只記得這位大精靈面對鋪天蓋地的敵人，斬出熾熱沖天一劍的風采。
唯一可惜的是那一劍更偏向於單對單的對敵，而非羣攻，所以建樹不高，可他很清楚，當年的洛嘉一身戰力便已經非同尋常，如果不是他開了掛……根本不是對手。
“也不知道一百多年過去，他又成長到了什麼境地？”
心中思索出，程林又想起來個人名，問：“我……老師曾還說過，你有個好友叫瑪格麗特的，她還在軍中任職麼？”
提起這個名字，面前的精靈女孩潔白潤瑩的臉龐猛地黯淡了下來。
片刻後，她低語：“瑪格麗特……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哦？”
“因爲肺部的傷，”艾露嘆了口氣，說，“當年克魯姆守城戰中，她曾經傷到了肺部，當時仗着年輕壓了下去，到後來，卻成了頑疾，雖然陛下用了各種辦法醫治，依然不見成效，因傷沒法再戰鬥，不得不退伍，後來在軍中擔任箭術教官，教出了不少好弟子，可惜……終究是沒有撐過那個冬天。”
“抱歉，提起這個。”
“沒關係，已經過去了。”艾露勉強笑了笑，二十年的時間，足以撫平心痛。
沉吟了幾秒，程林繞開這個話題，終於還是問起了有關於十三司的事。
艾露猶豫了下，還是將整個經過講述了一番，這令程林頗感興趣，尤其是對於投影出現之初，精靈世界的狀況，他很是好奇。
此前，他曾多次猜想，投影到底是什麼邏輯。
也極爲好奇，在投影漸漸凝實的時候，如果站在投影內部往外看，又是何種景象？
如今，艾露的敘述幫助他揭開了一點迷霧。
可惜，這卻讓他對投影的內在機制更加困惑了。
“盡頭……大片的森林消失……還能感應到雙月的存在……可以看到另外一個世界……有意思，相當有意思。”
程林下意識用手指摩擦下巴，那必然是很神奇的一幕，可以想到，當時對整個精靈王庭的衝擊是何等之大。
“……我們派了斥候藏在暗處對……你們進行觀察，大家都很緊張，我剛纔過來的時候，恰好聽到最新的消息，那股最大規模的隊伍，已經逼近了王都的警戒範圍，陛下不準備再等待下去，想要主動出擊，與那支隊伍正式見面。”
艾露飛快敘述。
“你說什麼？王庭已經準備正面和他們接觸了？！”聽到這個消息，剛纔還淡定的程林一下子就坐不住了，這比他想象中快了太多。
他猜到了十三司必然會向世界樹前行，也猜到了精靈王庭的可能有的反應。
但唯獨，沒有想到十三司來的竟然這麼快！
按照艾露的描述，這幫人好像是直接用直升機把越野車吊到了浮陸上，然後組成車隊，沒有在探索森林上耽擱，而是直接奔着王都過來了？
“這麼莽？”
程林皺眉，這打亂了他之前的計劃，尤其是兩個文明的接觸意外提前，可是這時候，他纔剛聯繫上艾露啊！
“或許已經開始接觸了，畢竟我過來，以及和你交談都消耗了不少時間。”艾露糾正道。
程林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陡然認真。
他霍然起身，正色道：“我希望立即見到精靈王洛嘉，有關於異世界的事，我要和他談談！”
“您不先去取生命之種麼？”艾露也隨之起身。
“那東西早拿晚拿差距不大，而這邊，我去早去晚可能導致截然不同的後果！”
“……遵從您的意志，請跟我來，我帶你直接面見陛下。”艾露察覺到了程林的嚴肅和緊張，大概也猜到了這裡面可能涉及的大事，她當即推開門，率先前行，帶着程林便沿着石階向上。
她心中有無窮疑問，然而卻聰明地沒有在這個時候發問。
她有種預感，當神使見到洛嘉，她，乃至於整個王庭的許多疑問或許都會得到答案！
“大神官？！”
“您出來了？”
地牢門口。
格雷斯以及此處的軍官們都團團守在這裡，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衝進地牢，此刻，看到漆黑的石階上，艾露的身影漸漸清晰，他們都鬆了口氣。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們便看到了跟隨在艾露身後的那個穿着囚衣的人影。
“小心！”
“戒備！”
一羣士兵大驚失色，紛紛拔出刀劍，數位軍官更是身軀上魔法力量洋溢，似乎下一刻，便要一發攻擊法術轟過去。
“住手！都放下武器！”
艾露見此，橫眉豎目，厲聲呵斥一聲，衆多士兵一怔，隨後下意識收起兵器，正在艾露打算簡要解釋幾句的時候，忽然間，在場的衆人同一時間感應到了什麼般，猛地扭頭看向無窮遠處。
剛踏上最後一級石階的程林也若有所覺地擡起頭，望向城外！
審訊室的地勢很高，位於外城的一條世界樹枝幹上，所以，從這裡向遠處眺望，可以看到極遠的景物。
在往常，視線的盡頭無非是鬱鬱蔥蔥的樹木。
然而，此刻，在那極遠之地，竟有一道璀璨流光拔地而起！
那流光細長，呈針形，藍色，尖端鋒利刺眼，往後是類似子彈頭的流線型光束，在尾端，則渲染出如同彗星尾巴一樣的光焰。
那流光拔地而起，極爲醒目，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它的軌跡是個標準的拋物線，抵達最高處的頂點的時候，視覺上宛如鐫刻進了太陽。
之後，開始下落，越來越快，越來越疾，最終在森林中的某處墜落，炸開，渲染出大片的光焰，如果是黑天，大概會極爲美麗。
而美麗往往與殺機相伴。
“啊！是聖器‘極光’！”
“是哈羅德！哈羅德動用了‘極光’！”
“發生了什麼？難道說，前鋒已經與那羣異界生物交戰了麼？！”
格雷斯等人臉色發白，驚呼出聲。
程林心頭猛地一沉，一把拉過中等神官格雷斯，問道：“聖器極光是什麼？哈羅德又是誰？！”
格雷斯顯然被嚇住了，恍惚間回答道：“極光是我族一件極其強大的魔法武器，它的擁有者就是哈羅德，也是近百年來最優秀的箭道天才！是瑪格麗特大人的親傳弟子，更是軍中的明星軍官，深受陛下器重……”
軍官？
瑪格麗特的弟子？
箭道天才？
可惜這都不是我想要聽到的答案。
程林深吸口氣，鬆開格雷斯，大步向前，與艾露對視一眼，“我想，我們要快點才行了。”
……
……
十三司。
轟隆前行的，被漆成軍綠色的幾十輛越野車終於停了下來，馬達聲低沉轟響，插在方向盤附近的鑰匙隨着車廂微微顫抖。
隨行的特理司小翻領們有的躍下車，肅然站立於兩側，有的乾脆翻身爬上了車頂，拔出隨身的槍械，遙望前方。
神態肅然。
“全員警戒！不得妄動！”
何狩武的聲音經由靈氣的放大，伴隨着森林中永無止境的風，鑽進了數百人隊伍中每一個個體的耳朵。
這位十三司司首，本次探索隊伍法理上的總負責人踹開車門，翻身躍起，他那坨肥肉如同羽毛般輕盈，踩在車頂上，他黝黑的臉上，一雙小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在他身後，陸續有本司，以及其他趕來“援助”的各大司局的高手躍上車頂，向前望去。
在後面，帝都、魔都兩地的研究團隊緊張地將腦袋從車窗裡探出來，卻無論如何看不到前方發生了什麼。
在他們頭頂，數架直升機轟隆隆懸停在上方，死命旋轉着螺旋槳，坐在機艙裡的機槍手已經悄然將槍口微微擡起，確保可以第一視角進行空對地彈幕覆蓋。
氣氛，瞬間凝重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車隊前方。
那本來筆直寬闊的道路，此刻升騰起濃濃黑煙，透過黑煙，可以看到那世界樹枝幹被轟穿出一個圓圓的，碩大的，精緻於狂猛結合於一體的洞口！
就在剛剛，隊伍中的感知系強者提早發出預警，再然後，一道璀璨藍光拔地而起，飛入九天，再然後狠狠墜落，“恰好”將車隊前行的道路炸燬！
“精度極高，力量控制極強，威力……極大，不像是攻擊……更像是……宣示主權。”
何狩武身後，某輛車上，同樣前來助戰的九司司首沈山京眯着眼睛，喃喃自語。
“宣示主權？你的意思是……”車旁，一隻雪白的胳膊搭在敞開的迷彩車門上，難得的穿着小翻領制服的黃茵戴着一隻名牌墨鏡，小眉毛皺的緊緊的。
在車裡，還有兩個小腦瓜在好奇地準備探出來。
“我猜……是他們來了。”沈山京沉聲說道。
“他們是誰？”
車裡傳來一聲略有些稚嫩的疑問。
再然後，一個稍顯大大咧咧的年輕聲音迴應道：“大概……是外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