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寧這邊,每年春節前家家戶戶都是要蒸饅頭的,有壽桃饅頭,魚饅頭等各種各樣的,老太太做的饅頭就特別的好看,至少在許寧看來是很漂亮的。
而年三十晚上,許寧都是要吃掉魚形饅頭的一條尾巴,寓意着年年有餘。
蒸饅頭是個力氣活,平日裡吃的饅頭,只需要將發好的面簡單的揉一揉切成塊就可以蒸了,可是過年的饅頭不同,需要揉很長時間,一直到發麪達到一定的柔韌度才能開始做形狀,否則太軟的話很快就會塌掉,蒸出來會很難看。
頭天晚上,老太太揉好了一塊麪團發上去,天還沒亮,面就已經發好了。
將許建軍父女喊醒,三個人就在老太太屋裡的炕上開始揉麪。
許建軍力氣大,這些年每年揉麪都是他出力,許寧這點力氣老太太可看不上,就讓她在旁邊看着,若不是頭天晚上她非得要求一起,老太太也不會喊她起牀。
就看到老太太捏了捏許建軍揉好的一塊麪團,覺得軟硬度合適了,纔拿過來簡單的揉了兩下,就在手裡不斷的團弄起來,沒多大會兒一顆桃子形狀的饅頭就做好了,然後拿起一根棉線,在上面勒出一條痕跡,待會兒饅頭醒好之後,再用沾了酒的刀片在這條痕跡上劃一刀,蒸出來的饅頭就會裂開一道嘴,寓意着壽桃成熟的意思。
魚形饅頭則會在頭部塞進一個棗子,代替魚嘴。
還有一種是直接在麪糰上面按下一個棗子,用老太太的意思,這就是看鍋佬,每一鍋饅頭裡都會放上兩個看鍋佬,是讓這兩顆饅頭看着其餘的饅頭,免得蒸壞了。
許寧就很喜歡吃這個看鍋佬,因爲老太太會在裡面塞上紅糖。
蒸饅頭需要兩天的時間,每天蒸兩鍋,幾十個大饅頭,足夠他們一家吃到出了正月,一顆手套饅頭大小差不多比許建軍的腦袋還要大一號,他們一家四口一頓頂多吃一個半,許寧四分之一都能撐得慌。
再加上春節期間好酒好菜的,饅頭自然吃的也就少。
尤記得小時候每年饅頭還不到元宵節就會表面發黴,那是存放不得當造成的。
“今年給寧寧多做幾個糖心饅頭。”老太太揉着面前雪白的麪糰,笑呵呵的說道。
許寧點頭,“我最喜歡奶奶做的糖心饅頭了。”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饅頭全部都做好了,十二個壽桃,兩個看鍋佬,這就是一鍋的分量,若不是現在農村的鐵鍋鋼口夠大,還真的是放不下。
許寧提出幫着燒火,老太太沒同意。
“你再去睡個回籠覺,我看着火,省的你燒得細了或者旺了,饅頭張的嘴不合適。”
許寧已經起牀,也沒打算再去睡覺,喊着許建軍就出去晨練。
這個時間村子裡有不少的煙筒已經開始冒出輕煙了,早飯是早了些,畢竟現在天色還是昏沉沉的,應該也是和他們家一樣,都是起來蒸饅頭的。
“瞧着年前還能下場雪。”許建軍擡頭看了看天,一顆星星都沒有,感覺還有些陰暗。
“我挺喜歡下雪的。”這個時候感覺世界都變得格外安靜。
許建軍笑了笑,然後道:“對了,年底爸去縣裡開會,好像縣裡決定建兩所高中,一中和九中,估計小錚他們高三就要搬到縣裡去上學了,有可能住校。”
“縣裡?”許寧有些意外,前世應該這個時間也有消息了,不過謝錚是在這邊讀完高三的,“在咱們這邊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只是多方面的考慮。”許建軍給女兒分析道:“有學校的地方,商業發展就會很快,縣裡也是決定大力發展商業經濟,所以才決定在縣裡的一處空曠地建學校,這樣會鼓勵經濟,周邊的地價格也能起來。咱們這邊的高中是全縣最早的,所以也是重點發展對象。這樣其實挺好的,住校也能讓孩子們收收心。”
許寧卻想着,以後家裡賺了錢,自己家也在大城市購置幾套房產吧。
她喜歡房子,畢竟上輩子到死都是租住着城裡的老舊房屋,沒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雖然香山村還有這座農家小院,可是許寧哪裡有臉回來住着,以至於許家家破人亡後,這座房子到底怎麼樣了,她也不得而知,左不過就是荒廢了。
她死的時候,據說華夏一線城市的放假都飆升到了幾萬十幾萬,甚至有幾十萬一平,現在大概會非常的便宜,一兩百一平不知道有沒有。
不過許寧知道,二十年後,他們這邊的房價也沒有過千,四十年後也不過五六千一平,由此可見這裡至少在五十年內是不會出現泡沫經濟的,這也是小城市的好處,物價穩定。
帝都,魔都,這兩個地方是後期享譽世界的城市,有機會的話,她真的想在這兩座城市安個家。
雖然這對許寧來說,頗爲有點夢幻,不過人總要有夢想不是,萬一實現了呢。
小鐘和華華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很多時候看許寧獨身一人過得很辛苦,逢年過節也會邀請她一起去他們家裡聚聚熱鬧,許寧拗不過兩個姑娘,去過小鐘家裡,她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做着體面的工作,也有體面的心態和體面的禮儀舉止,對待許寧也非常的友好熱情,華華家裡的長輩也是如此,難怪能教導出這麼兩個可愛的姑娘,可是她自己心裡自備,只去過一次就再也不好意思踏足了。
若是以後有機會,她還是會去認識這兩個姑娘的,這輩子她會用好的人生去接觸那兩個好姑娘。
“住校也挺好的,鍛鍊獨立自主的能力。”
“天氣暖和的日子還好,夏天和那麼多同學住在一起,遇到不愛乾淨的,就有你頭疼的。還有冬天,恐怕也會冷的厲害。”
“我又沒那麼嬌氣。”許寧好笑的看着父親。
許建軍心裡苦啊,他這寶貝閨女還不嬌氣呢?
好吧,想想這些日子,自家閨女的確不嬌氣,可是他和妻子將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裡,想到早晚要去遭那種罪,心裡還真的有點捨不得。
繞着村子轉悠了一圈,父女倆就回家了。
老太太這個時間還在廚房裡,正在準備麪粉。
“回來了,沒出汗吧?”她望着兩人問道。
“我們慢慢走着的,沒有跑,也沒出汗,奶奶別擔心。”許寧走進廚房,看到奶奶的舉動,“您要做疙瘩湯啊?”
“不愛吃?”不愛吃就做刀削麪。
“非常喜歡吃。”
許建軍則是回屋去了。
臥室裡,秦雪娟已經醒了,此時披着外套正在輕聲讀一本英文書。
“天剛亮就醒了?”上前將一雙手塞到被窩下面暖和着,“再眯一會兒唄。”
“睡得很足,這就起,孩子月份大了,晚上也睡不安穩,不如起來走動走動。”
許建軍見狀,趕忙給媳婦拿衣服,幫她穿衣裳。
“哎喲,這孩子可是折騰你了,等生下來我肯定教育教育。”進入陽曆二月份了,只需要揣倆月多就要出來了,雖然孩子不是在他的肚子裡,可是媳婦多辛苦,他都瞧得很清楚。
因爲心疼妻子,所以他就特別的疼愛孩子,辛苦生下來的,可不是得精心養護着。
秦雪娟裂開嘴笑道:“看把你給厲害的,當初寧寧纔是折騰的厲害,也沒見你訓斥咱閨女。”
“這我哪裡捨得。”許建軍故作一臉吃驚,“人家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爸爸上輩子的情人,那可是咱倆的寶貝,當然得拼了命的疼着護着。”
秦雪娟噗呲一笑,嬌嗔的瞪了丈夫一眼,“那萬一是個兒子,還是我上輩子的小情人了,我可不許你教訓。”
“不,我不,要是兒子,我肯定得教訓一頓,搶我媳婦者,揍之揍之,狂揍之。”
“你這人……”秦雪娟笑的合不攏嘴,“我說不過你。”
剛說完,秦雪娟就察覺到肚子裡的孩子動了幾下,惹得她倒抽兩口氣。
“咋啦?”許建軍趕忙擔憂的問道。
“可能是聽到你要揍人,這小傢伙不高興了,在我肚子裡抗議呢。”秦雪娟撫摸着自己小腹,“可別再說了。”
“好,我不說了。”許建軍點頭,卻無聲的看着媳婦的肚子,食指跟着點了兩下,以口型說道:“出來後,看我不揍你。”
夫妻倆嘻嘻哈哈的起牀洗漱,這邊早飯也已經準備好了。
接下來蒸了兩天的饅頭,殺了豬圈裡最後一頭豬,距離年三十也已經非常的近了。
這段時間,村子裡的人走動的頻繁,都是鄰里鄉親的關係好的互相送年禮,你給我點臘肉,我給你點乾果,互相往來。
孩子們也玩鬧的厲害,雖然外面天氣冷,可是總能看到一些孩子在衚衕裡或者街道上跳格子跳皮筋,現在手裡也有了糖果這種籌碼,鬧騰的更起勁了。
臘月二十九,老太太將許家的三個牌位拿出來,擺放在堂屋中間的供桌上,牆上也貼着一副很大的畫,正中間坐着兩位穿着得體的夫婦,這就代表着許家的兩位老祖宗。
平時這幅畫都會被老太太很仔細的放着,只有在過年這段時間纔會掛出來,通常這樣一幅畫可以用十幾二十年,保存仔細點可以用幾十年。
農村裡,女孩子是不上墳不跪拜的,許家每年都是許建軍給列祖列宗磕頭,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添一個男娃娃和他一起。
年三十這天,許家人簡單的吃了一頓午飯,然後祖孫倆就坐在廚房裡開始準備包餃子。
餃子需要做兩頓的,半夜的年夜飯以及初一早上這兩頓都是要吃餃子的,至於晚飯則是很豐盛的菜品。
老太太在一邊切肉,許寧剁白菜,秦雪娟則是準備蔥薑蒜等備用,至於許建軍,則是拿着掃帚鐵杴去清掃家裡家外的積雪。
前幾天下了一場雪,足足一天一夜,雖然不大,可是也是堆積了三指厚的積雪,不清理出去,初一村子裡的年輕人來拜年,看見了會笑話,再者說家裡還有一個孕婦,怎麼可能放心。
下午四點半,隔壁高奶奶滿面春光的走了進來。
“春花啊,晚上吃完飯可別忘記到我家玩,咱們兩家一起守歲。”
“忘不了。”於春花道:“你家包完餃子了?”
“剛忙活完,有小錚那孩子幫我擀餃子皮,很輕快。我這也回去炒菜了,晚上早點去。”說完,又甩着胳膊走了。
今晚許寧親自掌勺做菜,白菜豆腐,紅燒鯉魚,糖醋排骨,紅燒豬大骨,涼拌菠菜,雞肉粉條,滿當當的六個菜,分量都很足。
這樣的菜,在舊社會地主家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而現在農村人家也不是經常吃,肉類一般都是家裡來客人或者逢年過節纔會做,平時家家戶戶一般都是大白菜,大白菜,還是大白菜。
菜品一樣樣的出鍋,晚上六點鐘,一家人就圍坐在了飯桌前。
老太太念念叨叨的說了一番話,是說給過世的老老爺子聽得,然後看着面前的三個晚輩,笑道:“好了,起筷子吧。”
因爲要照顧着秦雪娟,家裡的飯菜做的味道都比較淡,可就算如此,一家人也是吃的眉開眼笑的。
晚飯後,老太太回去收拾了一些瓜子水果糖塊等,拎着就招呼家裡人往隔壁去了。
來到江家,他們已經吃完晚飯了,看到許家人過來,高奶奶熱情的招呼他們一家趕緊上炕暖和。
江老爺子家的房子是大間距的,比起許家的屋子寬敞不少,所以他們家的火炕也很大,七個人坐在炕上一點都不顯得擁擠,甚至開兩桌牌打保皇都沒問題。
保皇是沒得打,他們卻聚在一起準備搓麻將到半夜。
小賭怡情,兩家人不玩錢,玩的和孩子們一樣,賭資就是糖塊。
許寧勾脣笑,難怪出門奶奶要懷揣一兜糖塊。
秦雪娟坐在熱炕頭上,靠着摺疊好的被褥看着許建軍他們玩牌,許寧則是和謝錚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天。
此時電視放的中央臺,正在播放着一部老電影,駱駝祥子。
這部電影之前是元旦播放的,只是他們這邊沒看到,現在卻能在電視上面看到了。
此時已經進入劇情的結尾部分,虎妞因爲好吃懶做,懷孕難產死了,祥子賣掉了洋車安葬了虎妞……
“錚哥前面看了嗎?”她問身邊的謝錚。
謝錚此時穿着鞋靠坐在炕沿上,是要隨時準備給打麻將的四位大佬端茶倒水,這樣也不能上上下下的麻煩。
“嗯,吃飯的時候看的。”謝錚點頭,他倒是挺喜歡這類老電影的,至少裡面的斯琴高娃和張豐毅兩人的演技都是很認真的,雖然張豐毅的演技在這裡還稍顯青澀,不過他們纔是真正的藝術家,比起後期那些只顧着撈錢,對待作品毫不上心的明星,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前面說的什麼?”許寧沒看過老舍先生的這部作品,卻知道書名以及裡面的兩位主要人物的名字,此時倒是有些好奇了。
謝錚招招手,讓許寧到他身邊坐近點,然後低聲給她將起了前面演的劇情。
當然也順便給她剝花生剝瓜子,動作很穩,不快不慢,而且非常的好看。
秦雪娟偶爾擡頭看兩眼這兩個孩子,眼裡會沁出柔柔的笑容。
老爺子也聽着謝錚說駱駝祥子的劇情,完事兒接住話茬道:“哎喲,以前那日子可是真的能讓人摸不着道,別說能不能吃飽肚子,就是能不能活到明天都說是兩難。現在好了,日子有了奔頭,就看你肯不肯出力了。”
“可不是咋地,終於是讓咱們這羣老傢伙熬到好日子了。”於春花啪的一聲打出一張牌。
“最好的就是他們這一代了,咱們也是抓住了好社會的一條尾巴跟着跨過來了,他們可是正好趕上了,羨慕死個人喲。”高奶奶嘖嘖兩聲,剛打出一張牌就被老爺子給碰了去。
倆人在這邊面面相覷,然後低聲笑了起來。
很快電影演完,駱駝祥子最後的命運怎一個悽慘了得,好在許寧沒看前面,否則指不定要如何的唏噓落淚呢。
一段廣告之後,新聞聯播開始了,許寧發現謝錚此時多少來了點精神。
這讓她覺得有點樂呵,她小時候是很不喜歡看這類新聞節目的,還不如看電視或者魔都出的動畫片來的有意思,新聞有啥好看的,和她可沒半點關係。
還是後來上了年紀才喜歡上看看這些時政新聞,當然動畫片是沒興趣了,家庭倫理劇倒是經常看。
因爲是年三十,新聞聯播似乎也多了一絲喜氣,至少主持人穿的很喜慶,而且今晚的新聞都是各地的大聯歡。
讓許寧意外的是,新聞聯播結束後,居然有一條推廣新聞,說是中央臺在晚上八點有聯歡晚會。
對於聯歡晚會她印象很模糊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這個節目。
謝錚看許寧的神態,笑道:“今晚有節目看了。”
------題外話------
錚哥:寧寧,靠過來點,哥抱着你。
寧妹:哦。
錚哥:寧寧,親一口。
寧妹:哦。
錚哥:寧寧……
寧妹:別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