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的臉色更難看了，冷冷地看向大兒媳，朱玉珍頭都垂到肚臍眼了，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老爺子心裡有數了，纔剛有點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竄到了頭頂。
“再問一遍，是請假還是曠工？給我說實話，否則我問出來你撒謊，給老子立馬滾回農村種地！”
老爺子平地一聲吼，朱玉珍嚇得腿軟，差點摔地上，冷汗叟叟直流，她下意識地看向兒子，想得個指示，但顧建設卻裝死地撇過頭，假裝沒看見。
失望的朱玉珍腦子亂糟糟的，只得承認道：“是……是沒請假，爸……廠裡也不只我這樣，其他人都這樣，沒人管的。”
“砰”
老爺子一腳踢向房門，可憐的門板瑟瑟發抖，朱玉珍也一樣。
“別人怎麼樣我管不了，但我顧家的人，必須遵紀守法，腳踏實地地上班，這樣纔對得起國家發的工資，朱玉珍，你他孃的好本事啊，老子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顧懷年狠狠地瞪了眼，怒氣衝衝地走了。
朱玉珍傻眼地看着兒子，老爺子這是算了？
還是沒算？
“顧建設，造老子的謠很開心是吧？”
顧野彎下腰，衝着大侄子咧嘴笑了下，顧建設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捱了一巴掌，然後又是一巴掌，耳朵嗡嗡嗡的，只聽見他蠢媽的尖叫聲。
“你要不是我侄子，老子滅了你，以後給老子嘴乾淨些，再在外面胡亂噴糞，老子送你去T國當人妖！”
噼裡啪啦地一通揍，顧建設身上沒一塊好肉了，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像死屍一樣趴在牀上，悽慘之極。
顧野冷笑了聲，大搖大擺地走了，身後傳來朱玉珍的哭聲，還有罵聲。
他去廠長辦公室找老爺子了，這件事老頭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老頭子最恨的就是以權謀私，朱玉珍打着老頭子的幌子，在紡織廠橫行霸道幾十年，好日子算過到頭了。
不出顧野所料，顧老爺子果然去找廠長了，還叫來了大兒子顧解放，廠長不認識老爺子，但他知道顧解放的父親來頭不小，畢恭畢敬地接待，不敢怠慢。
“我兒媳朱玉珍，這些年在廠裡表現如何？你說實話，如果你撒了謊，我會和劉部長說，讓他撤你的職！”老爺子冷聲道。
他說的劉部長，是滬城紡織部的領導，滬城所有紡織廠，都在紡織部的管轄下，廠長一聽就慌了，自然不敢撒謊，但他也不敢得罪顧解放。
畢竟這是顧家的家務事，別看老爺子現在義正辭嚴的，人家可是親兒子，扇幾天風，老爺子沒準又心軟了，他一個外人犯不着做這個惡人。
於是——
“老爺子，您稍等一下，我去叫倉庫的負責人過來，讓他和您詳細彙報。”
廠長把皮球踢給了倉庫負責人，讓秘書去叫了。
倉庫負責人也是個老油條，廠長想到的，他當然也想到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賠笑道：“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把朱玉珍同志的直屬領導叫來吧，老爺子您問她。”
身爲國營大廠的老油條，最擅長的就是踢皮球了，皮球踢不好，廠裡是混不下去的。
“你們倉庫有幾個領導？”老爺子冷聲問。
“總共九個領導，我是總管，下面有四個倉庫，每個倉庫兩個負責人，正組長副組長各一個。”總管大人賠笑道。
“倉庫職工幾個？”老爺子又問。
“連同正副組長在內，總花二十一個。”總管大人又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光禿的腦袋溼漉漉的，腿也止不住地抖。
這老爺子看人太疹了，後背陰風陣陣的。
老爺子閉上了眼，四個倉庫領導九個，職工十二個，以前的皇帝也沒這麼多管倉庫的吧？
難怪大兒媳能清閒自在地溜號了。
他對一些國營廠的情況大致有些瞭解，可沒想到實際情況，比他想的更糟糕，他敢肯定，這二十一個人裡，至少有三分之一和朱玉珍一樣。
顧野搶在老爺子前面開口，“別推皮球了，就實話實說吧，朱玉珍這些年的工作表現怎麼樣？是認真上班，還是溜號混工資，如實說就行！”
總管大人眼睛都讓汗水模糊了，他不敢說啊。
誰知道這一家子唱的是哪出？
“爸，小野，這事我回去和你們解釋，廠長挺忙的，咱們別耽誤人家工作行不？”顧解放求情。
老爺子嚴厲道：“就在這兒說，顧解放你來說，你老婆到底是怎麼上班的，這種事瞞不過羣衆，如果你說了一句假話，就和朱玉珍一塊回農村種地去！”
其實老爺子已經猜到大兒媳的工作表現了，絕對不是正經上班的人，但他想聽大兒子親口說。
“大哥，你和大嫂一個單位上班，大嫂啥表現你不知道？難道你也和大嫂一樣，所以纔不敢說？”顧野笑眯眯地捅刀子。
顧解放怨恨地看着顧野，今天這一出肯定是這小子搞的，特麼的！
“爸，玉珍她以前還是蠻踏實上班的，就是這幾年身體不太好，吃不消，就有些疏懶，我回去就教訓她，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顧解放言辭懇切，含含糊糊，想矇混過關。
老爺子死死盯着他看，眼神越來越失望。
“廠長，朱玉珍既然身體不好，就讓她病退吧，半個月內辦好手續，我會來問的。”
老爺子的話，把廠長和解放都嚇了一大跳，病退是什麼概念老爺子知道嗎？
朱玉珍還有兩年就退休了，就能享清福了，可如果病退的話，退休工資少一大截，很多病怏怏的人都強撐着不肯提前病退呢，朱玉珍壯得能打死一頭牛。
“爸？”顧解放叫了聲。
老爺子沒理他，衝廠長又重複道：“半個月內如果沒辦好病退手續，我會和劉部長反應你的辦事能力。”
“您放心，肯定辦妥！”
廠長腦門一緊，立刻保證。
事關他的金飯碗，他絕對辦得妥妥的。
老爺子冷冷地看了眼顧解放，離開了辦公室，背影顯得有些蕭瑟，他在生氣，氣自己最終還是心軟了，沒開除朱玉珍，只辦了個病退，他對不起死去的兄弟。
他不配享受現在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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