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上, 初挽把那幾張照片細細品鑑一番,自是感慨良多,這麼精美華麗的園林, 窮盡人類的智慧和想象力,是生命在地球上創造出的建築之美, 結果就這麼被粗暴地毀於一旦。
後來的人們只能在歷史書上看到乾巴巴的總結“圓明園爲萬園之園”,但這“萬園之園”到底如何, 誰也不知道, 人們對它的瞭解是一片空白。
至少現在,有了這麼幾幅照片,可以有個公開的認識了。
這幾幅照片她自然是要帶回國,好好保留着,不過可以把影印版分享給相關研究人員供他們研究了。
她又拿出來那比利小子的照片,不同於對圓明園照片那種異樣的感覺, 她看着這比利小子的照片就是看着一堆錢。
一時想起和聶南圭談過的話題,這文物古玩甚至包括照片,確實都是和一個民族的文化沉澱息息相關的。一張普通的照片後來能拍出那麼高的價格,不光因爲比利小子的知名度, 還因爲它代表了美國西部開發的那段歷史。
很快車子抵達酒店,初挽回去酒店, 先洗漱了下,接着開始謀算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這張比利小子的照片,她打算在手裡捂一段, 捂一段後看情況再賣, 一口氣賣兩百萬美金, 這兩百萬拿回國內也不少錢呢。
不過現在,她得先給這照片做個鋪墊。
畢竟她是一箇中國人, 必須先給自己做一個所有權痕跡,也就是在某個公開情況下,向外界昭示自己擁有了這張照片。
這樣她未來拍賣時,至少也算是流傳有序來路清楚。
除了這個,她可以沒事在上東區逛逛,看看有沒有可能碰上那位猶太人,與此同時,也可以關注下那邊的環衛工人,打聽下環衛工人工作情況。
儘管希望很渺茫,但既然來了,她總是應該試試。
當下初挽先找了紐約市電話簿,很快找到一家知名度很高的鑑定公司,她打電話過去,表示自己有一張照片,她感覺照片上的人物和比利小子很像,問問對方能不能做出鑑定。
對方表示當然可以,並給出了報價,這家鑑定公司知名度很高,專服務於上東區頂尖收藏家的,這價格自然不便宜,大概要兩千美金。
初挽甚至記得,以前就聽說過有人認爲自己的物件是真的,但是因爲出不起鑑定費而放棄的。
好在兩千美金對如今的她來說並不算什麼,她當即痛快答應。
在和對方談好後,她帶着這照片,徑自趕過去他們位於上東區的店面,進行了登記,對方拍照留存,在經過完備手續後,初挽交了兩千美金,將自己照片交給了鑑定公司,他們約定三天出結果。
她如果能順利拿到鑑定公司的鑑定結果,那這件照片的來源以及後續流傳就在這裡開始了,也算是提前給市場放出一個信號——比利小子的真實照片出現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會拉高市場對這張照片的期待,也許會有人找上初挽求購,在這個過程中,價格逐漸攀升。
等捂兩三年後,這照片大概達到兩三百萬美金,或者她急需用錢的時候,她不需要做其它工作就可以直接上拍了。
將這照片委託出去後,她便請司機帶着自己在附近轉轉,她先去了上東區環衛工人的午餐間,請司機過去幫忙問問,最近他們有沒有收到什麼好玩的物件,她願意收購。
那些環衛工人顯然對她很好奇,大家七嘴八舌地說了一番,初挽留心聽着,完全沒聽到自己想要的。
她也不敢太直白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只能無功而返了。
回到酒店,她想想這事,又覺得自己這試探實在是無聊,誰知道這次的事情發展會不會按照曾經的路線,誰知道那位環衛工人到底是在上東區還是別的什麼區,反正空間和時間都是這麼不確定,她現在想去找,簡直大海撈針。
與其自作聰明以爲自己可以從一開始就截流,不如努力掙錢,同時放一個耳朵在這邊,隨時探聽着消息,那纔是性價比最高的。
第二天,聶南圭依然在忙,猶太人那裡又沒消息,初挽便還是自己出去轉悠,她慢慢地把紐約博物館都轉了一遍,也研究了一番最近幾次拍賣會的拍品,沒發現什麼特大的漏,暫時不想買了,消停消停吧,專心等着那猶太人的進展。
其實這次來紐約,能得那幾幅老照片,她就覺得不虛此行了,如果能把黃金板楔形文字拿回去,那更是功德圓滿。
她瞎逛了大半天,下午回到酒店,電話響了,知道她這酒店電話的沒幾個人,陸守儼不可能這個時候給她打,那就是聶南圭了。
她有些期待,忙接起來,誰知道電話那頭卻是刀鶴兮。
她很驚訝:“鶴兮,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你怎麼知道我電話號碼的?”
刀鶴兮:“聽這語氣有點失望,你以爲是誰?”
初挽:“我以爲是聶南圭呢,你是從守儼那裡知道我號碼的嗎?”
刀鶴兮:“是,你去紐約,順利嗎,都做什麼了?”
初挽便大致說了下情況,反正要找人,目前沒進展呢,反倒是買了幾張老照片。
刀鶴兮:“你要找什麼人,具體情況告訴我下,我託人找。”
初挽:“不用了,我已經讓聶南圭幫我查了,他對紐約這邊情況挺熟的,如果他查不到,我再想別的法子,或者再麻煩你吧。”
電話那頭,刀鶴兮頓了頓,才道:“好。”
初挽解釋道:“我看你最近很忙,怕打擾你。”
刀鶴兮淡聲道:“其實沒事……對了,紐約治安不太好,你凡事當心。”
初挽:“這就不用擔心了,聶南圭這次真不錯,還幫我安排了一個司機,一看就特厲害,順便還能當保鏢呢。”
她感覺刀鶴兮聲音很冷淡,冷淡得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如果是當面的話,自然好說,但是隔着電話,她也不知道對方到底什麼情緒,也不好多說什麼了。
掛上電話後,她想想刀鶴兮的情況,終究覺得他情緒不太對,便想着要不給Maddocks打個電話問問他最近狀況。
誰知道剛要撥電話,電話鈴聲響了,她接起來,卻是鑑定公司的。
初挽一聽這個,便期待起來,詳細問了後,知道自己可以現在去取結果,她也不願耽誤。
這酒店地段好,收費貴,不過周邊環境也好,叫車方便,直接請服務員叫了出租車,趕過去鑑定公司。
到了那裡,接待人員熱情接待了她,她被帶到鑑定辦公室,一個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笑着告訴她,她的這張照片上確認是比利小子,也就是說,這是目前市面上出現的唯一一張比利小子的清晰照片。
初挽問了問評估價格,對方表示,保守估計的話價格應該在五十萬美金,不過這也取決於市場熱度。
他攤手,笑着說:“我想小姐應該明白,有時候,一件藝術品的文化價值歷史價值可以評估,但是它在收藏家心目中的價值,我們並不能很好評估。”
對方把蓋章過的鑑定證書交給初挽,同時熱情地表示,如果她需要出售,可以找他,他們公司有對應的拍賣公司可以承接,並給了她名片。
初挽自然也樂意,她確實要賣,只不過五十萬是不可能的,她野心勃勃,二百萬起步,三百萬也可以試試。
這種歷史好機緣,不好好撈一筆,她是不捨得撒手的。
晚上時候,初挽給家裡打電話,先和兩個小傢伙說了一番,兩個小傢伙現在說話越來越利索,迫不及待地說着自己今天都吃了什麼玩了什麼。
等兩個小傢伙都說了一番,初挽才和陸守儼說話。
因提起刀鶴兮來,她有些嘆息:“估計心情不好吧,反正語氣怪怪的。”
陸守儼默了會,道:“估計吧。”
初挽:“本來下午打算給Maddocks打個電話問問的,結果鑑定公司給我打電話,這麼一攪和,我給忘了。”
陸守儼:“其實不用,隨他吧。”
初挽:“嗯,那就這麼着吧,我明天再逛逛小型拍賣會,打聽下情況再說。”
她現在也沒別的想法,就想辦法找到弗萊門鮑姆就是了。
陸守儼:“我後天就不忙了,有時間了,要不要我過去紐約?”
初挽聽着,倒是有一絲心動,不過想想:“算了吧,你在家好好照顧兩個寶寶是正經,不然我也不放心。”
陸守儼卻笑道:“你比兩個寶寶更讓人不放心。”
初挽軟哼了聲:“你就知道笑話我……”
陸守儼:“挽挽,對你,我是真不放心。”
這話半真半假的,聽得初挽疑惑:“我怎麼讓你不放心了?”
陸守儼笑了聲:“你看上去讓人放心,但我又覺得,不能放心。”
初挽納悶:“陸守儼,你這是給我講禪呢?”
陸守儼:“沒什麼,就開個玩笑,你先專心辦你的事,等你回來我們細聊。”
初挽:“好吧。”
掛了電話後,她去洗澡,結果快要洗好的時候,就聽到電話聲再次響起。
她便忙擦拭過,換上了睡衣過來接電話,誰知道這時候,電話鈴聲沒了。
這酒店的電話還沒有來電顯示,也不知道誰打來的,初挽只好罷了。
誰知道剛放下,電話鈴聲再次響起,她忙接起來。
接過來卻是聶南圭,聶南圭笑道:“這麼快就接起來,是不是就盼着我給你打電話呢?”
初挽:“是啊,剛洗澡呢,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聶南圭:“好消息。”
初挽:“有那位弗萊門鮑姆的消息了?”
聶南圭:“對,我讓我一位掌櫃去結交了,結果也是巧了,這位弗萊門鮑姆正好要賣幾個物件,邀請了掌櫃過去他們家。”
初挽:“那我們能跟着去嗎?”
聶南圭:“我打算這樣,讓我掌櫃給你拉線,帶你過去,就說你是想採買瓷器的客人,如何?”
初挽:“那當然好。”
說着,初挽詳細瞭解了這位弗萊門鮑姆先生兒子的情況,原來弗萊門鮑姆先生的妻子生病,才花了一大筆錢,已經工作的女兒置辦房產,又趕上他兒子讀了一所州外名校,學費相對比較貴,一時拿不出那麼多現金。
其實弗萊門鮑姆先生私藏頗豐,也很有一些不動產,但是一時半刻,變賣房產自然不合適,他藏品豐富,適當賣出一些藏品變換現金自然是最合適的。
當然,這也許只是表層理由,現實就是這位弗萊門鮑姆先生打算出售一些藏品。
不過不管因爲什麼原因,初挽知道,她趕上了一個機會,這個時候,哪怕多出一些錢,想辦法把那黃金楔形文字買回來,那都是值的。
當下她讓聶南圭趕緊去辦,很快聶南圭就安排好了,說是第二天他家掌櫃會帶着初挽過去弗萊門鮑姆先生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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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初挽略化了淡妝,簡單收拾下,聶南圭的司機到了,便帶着她和那位掌櫃匯合。
那位掌櫃其實是一位華裔,姓陳,三十多歲,非常健談,他說他中文名字叫桂珠。
這位桂珠從小生活在紐約的,習慣表情和動作都是地道美國人,不過初挽和他簡單聊了幾句,發現他對中國藝術還是很有些見地的,怪不得成了聶南圭的掌櫃。
陳桂珠帶着初挽過去上東區,就像那天和聶南圭說的一樣,這邊是紐約富人區,空氣中都流淌着old money的氣息,這邊的房子非常昂貴,不過當然也很老。
上輩子初挽曾經在這裡置辦過一套房子,她自然明白,看着光鮮,其實內裡不怎麼樣,設施陳舊,這就跟北京核心地帶的四合院一樣,身份地位象徵,但是不安裝暖氣和水電燃氣的話,那簡直沒法住了。
弗萊門鮑姆的房子距離公園大道不遠,地理位置極好,是一棟聯排別墅,外牆是手工鋪設的羅馬磚和石灰石,相對來說還算事比較現代化。
進去後初挽才知道,今天來的客人並不是只有她,還有另外七八位,其中有一位,初挽隱約眼熟,大致記起對方是洛克菲爾德家族的一位顧問,對方顯然也認出她來,和她握手,做了自我介紹,對方姓羅德里格斯。
除了這位羅德里格斯,還有其它幾位,分別來自紐約博物館和以鐵路運輸起家的範德比爾特家族。
顯然,這位弗萊門鮑姆在紐約混得不錯,交際廣泛,他的藏品應該還算豐富,而聶南圭能讓自己踏進弗萊門鮑姆家的客廳,這一定是出了大力氣的。
弗萊門鮑姆先生頭髮花白,拄着柺杖,神情嚴肅地和諸位客人握手,當看到初挽的時候,他有些疑惑。
初挽做了自我介紹,他便恍然,之後道:“初女士,我聽說過你,你是一位非常優秀的收藏家和藝術家,你能過來參觀我的藏品,這讓我的房子蓬蓽生輝。”
初挽和他握手,並客氣地問好。
都打過招呼後,弗萊門鮑姆先生便帶他們上樓,他的藏品全都在三樓。
初挽跟着大家上樓,也慢條斯理地打量着弗萊門鮑姆先生的房子,房子內部用的意大利石灰華牆,低調沉穩,大廳佈置也很有意思,樓梯牆上掛着一水的西洋畫,初挽雖然不懂,但是認出其中一件是十七世紀一位還算知名畫家的作品,不算多好,但也說得過去。
三樓的收藏室是簡單白灰牆,簡潔明快,靠着南牆是一對西洋風紅木椅和中國清代的畫案,案上擺放着一件花瓶。
初挽看着這花瓶實在是有些眼熟,她認出這是撣瓶。
撣瓶,顧名思義,就是用來裝雞毛撣子的瓷瓶,清朝末年到民國時候女方出嫁一般都要陪嫁這種撣瓶,擺在家裡寓意着平(瓶)安吉(雞)祥。
眼下這對是豆青釉底鳳凰牡丹紋的,做得還不錯,不過從器型看,應該是民國年間作品,年分淺,又因爲量太大,還夠不上收藏級別。
不過看起來在西方人眼裡,這東西還挺稀罕,拿來當花瓶了。
弗萊門鮑姆先生注意到初挽的目光,便給她介紹了這件的來歷,又問起來這個的作用,初挽就大致講了,在場幾位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對初挽的目光也更多了幾分敬佩。
這時候,弗萊門鮑姆先生帶他們走到了收藏陳列室,他的收藏分爲幾個房間,有瓷器、書畫、金石和雜項等。
初挽大致掃過,也有幾件年份不錯的,不過到了這種場合,自然不便宜,弗萊門鮑姆先生必然也是抱着釣大魚的心態,初挽也就懶得出手。
她這麼看過後,注意力便放到了雜項裡面,那裡有郵票,也有畫冊,照片,當然也有一些錢幣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初挽並沒有特意問什麼,只是着意看着弗萊門鮑姆先生的錢幣,他收藏的多是美國硬幣,也有一些亞洲國家的,包括中國清朝的銅錢。
初挽這麼大致瀏覽了一圈,根據瓷器錢幣以及那些畫,可以判斷出,這位弗萊門鮑姆先生瓷器雜項收藏的精品並不多,也許有那麼一兩件好的,但大多是尋常藏品,說不上多好,但也不差。
這讓初挽多少增添了一些信心,這說明弗萊門鮑姆先生的眼力並不是多麼高明。
初挽現在最需要提防的反而是那幾個客人,那都是博物館或者各大收藏家族的藝術顧問,他們的眼力自然沒得說,初挽必須避開他們。
正這麼想着,弗萊門鮑姆先生走到了初挽身邊:“初小姐,你對錢幣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