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電話後, 初挽直接拿着那被撕毀的圖畫書,過去正廳,裡面哥哥嫂子侄媳婦都在, 連同侄子陸建昆也都在,大家剛纔討論了明天繼續安排, 誰幾點到什麼的。
初挽問了問情況,和大家聊了幾句, 領了差事。
正事差不多都談完了, 初挽便拿出那份畫報, 道:“香悅,這份畫報是夢錦和希同拿過來放這兒的, 只是一份雜誌, 本來就是放這兒隨便看, 不過現在這雜誌上面被撕了兩頁,撕壞了,小孩子嘛, 心思簡單, 就想要個全乎的。”
旁邊嫂子侄媳婦的,這一個個的, 看着那明顯被撕掉的兩頁紙, 多少也意識到了什麼。
初挽:“我看寶懿之前手裡拿着的, 就是從上面撕下來的, 是吧?就那兩頁也沒意思。孩子既然想要什麼直接說就是,別搞破壞, 偷偷摸摸撕書,對以後孩子成長也不好。”
孟香悅:“七嬸, 你,你這說得什麼話,那不是啊,寶懿手裡拿着的,那不是撕下來的啊,這話不是這麼說的!”
初挽:“香悅,你安靜下,不要激動,我什麼都沒說。”
孟香悅擰眉看着初挽:“七嬸,寶懿就是拿着兩頁紙,誰知道怎麼回事呢,這誰知道呢!再說了,一本雜誌放那兒,咱也不知道這是幹嘛,我們也不稀罕這個,誰還買不起一本雜誌!”
“別說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就算寶懿撕的又怎麼了,他還小呢,就是個小孩子,至於嗎?”
初挽笑道:“咱別爭這個,就小孩子看的書而已,不值當,說出去丟人。明天老爺子大壽,大家都高高興興的,至於不至於的,這東西送你了,浪費了可惜,這個給你,你把那兩頁粘上,還能看。”
說着,直接把那雜誌遞給孟香悅了。
孟香悅看着那被撕掉的雜誌,一時也是不知道說什麼。
旁邊馮鷺希見此,也就勸道:“都是一家人,這點小事犯不着,你七嬸給你,你就拿着吧。”
說是犯不着,但總歸不是什麼光彩事,畢竟孩子小,孩子小不懂事,你做大人的當時就在,怎麼就讓孩子撕書呢?
大家嘴上不說什麼,其實是不太看得上的,只不過現在各房都分開了,誰也懶得管誰的事,喬秀珺又是那種性子,誰願意搭理呢。
孟香悅便覺得憋屈,正好陸建時過來,她便和陸建時提起來:“就一份兒童什麼畫報,我們稀罕這個嗎?她竟然當着這麼多人面提起來,讓我們寶懿丟人現眼,你說她這是看不起誰呢?她就是故意讓我難受!”
孟香悅有些心虛,嘟噥着道:“我也沒看到,誰知道呢,估計自己掉下來的,就這麼兩頁紙,也犯不着吧,就小孩的幾幅畫,你說什麼大事……”
陸建時聽這個,頓時明白了,他有些嫌惡地看着孟香悅,指着她的鼻子道:“孟香悅,我可和你說清楚,我兒子,那得好好教,我希望他將來有出息,別用你那些小心思來帶壞我兒子!他要什麼,我這當爸的都能給他買,至於去撕人家的嗎?我兒子成什麼了?!”
陸建時眯着眼睛,盯着孟香悅:“你好歹認清自己幾斤幾兩重,你看看你是什麼貨色,你孃家兄弟還有你孃家,可是整天想從我這裡扒拉東西!你知道爲什麼我還在忍着,不和你離婚,那都是因爲我兒子!”
他咬牙:“你不好好教,那行,咱們離婚,我再娶一個,我娶一個上過大學的,保準教好了,省得被你這親媽帶壞了!”
孟香悅一聽就嚇壞了,眼淚往下掉:“你怎麼說這話,你也太沒良心了,我可是寶懿親媽,你找個後的,能對他好嗎?我還不是看着孩子眼巴巴喜歡,我就撕下來了,本來那書就放那裡幾天了,誰知道他們還當回事呢!”
陸建時氣得咬牙:“你撕誰的不好,非撕她的?你看她那性子是好惹的嗎?咱們家有一個算一個,都捧着她!”
孟香悅委屈得抽噎起來,她顫抖着手,捂着嘴巴:“你,你說得對,我哪敢和她比,在你心裡,她就是寶,我就是草,就算你娶了我,我給你生兒子,給你生姓陸的兒子,你還不是惦記着她!”
陸建時皺眉,盯着孟香悅:“你在說什麼?”
孟香悅:“你,你當我不知道,你連她以前照片都留着呢,你竟然還時不時拿出來看呢,你——”
陸建時瞬間變臉,擡起手,直接一巴掌打過去。
“啪”的一聲,孟香悅臉上浮現出紅印子。
陸建時磨牙:“孟香悅,我可告訴你,別一張嘴就跟屁股眼子一樣在這裡放屁,敢亂說,我管你是誰,饒不了你!”
晚間時候,天有些陰,看上去要下雨,初挽正要打電話問問陸守儼來不來,結果就聽到外面汽車響,他果然到了。
陸守儼進來先給幾位兄長嫂子打了招呼,這時候大家也都要離開,說了幾句話,約好了明天的事,便各自要走了。
一時各家大人領着各家小孩的,初挽領着兩個孩子和黃嫂,準備回家。
她看到陸守儼,便隨手把一個大帆布袋子遞給陸守儼,讓他拿着。
陸守儼接過來,裡面是孩子的衣服和書。
當下再次和家裡人招呼了聲,一家人便出門上車了。
因爲有司機在,幾個大人加兩個孩子,人有點多,小孩便需要大人抱着,陸守儼讓黃嫂坐前面副駕駛位置上,他和初挽在後面抱着孩子。
反正回家沒多遠,都是市內的路,將就下就到家了。
這時候天也說不上多冷,但是就怕風,冬天風一吹,跟刀尖扎臉上,又冷又疼,的。
初挽手腕覺得有些痠疼,便摟着孩子,用外套把自己裹緊了。
陳年舊傷,之前調理過,結果她自己不注意,提起來陸守儼也是無奈。
初挽心虛,便道:“不疼,就是有些酸,可能因爲陰天吧。”
陸守儼:“回頭有功夫還是做做鍼灸,那個挺管用的。”
初挽正要說話,陸守儼卻一個眼神過來。
她當下只好道:“知道了。”
夢錦正被陸守儼抱在懷裡,她一直睜大眼睛好奇地聽着,現在聽到這裡,小人兒得出結論:“媽媽怕爸爸!”
初挽其實也明白陸守儼說得是對的,不過這麼大人了,被管着,確實有點小幽怨,此時聽到女兒這麼說,便贊同:“爸爸太兇了,管着媽媽,媽媽好可憐。”
旁邊希同卻煞有其事地道:“哪有,爸爸纔不兇呢,是媽媽不聽話,爸爸才管着媽媽呢。”
不聽話?
夢錦納悶地看初挽:“小孩纔會不聽話,大人不會不聽話。”
初挽也是哭笑不得,道:“對,夢錦說得對,媽媽又不是小孩兒,不需要聽話。”
陸守儼聽到希同講的,也笑了,他伸出手,撫着兒子的頭髮:“希同真聰明。”
初挽嘴上沒說什麼,不過卻悄沒聲伸出手,摸到了他的腰,輕擰了一把以示懲戒。
只可惜他大衣厚實,裡面還有薄毛衣,不太使得上力。
這時候,突然聽到夢錦指着窗外道:“寶懿,寶懿!”
初挽看過去,果然看到窗外是孟香悅。
她騎着自行車,自行車前面綁了一個小椅子,把寶懿放在小椅子上,她自己騎着車正往前趕。
按照初挽的性子,她是搭理都不想搭理的,不過這寶懿到底還小,這麼小的孩子,颳着大風,被風吹着,小臉蛋都吹紅了,看着倒是心疼。
不過她沒說什麼,只是看了眼陸守儼。
陸守儼自然也看到了,他直接讓小趙把車子停在旁邊店門前,之後問初挽:“你的大哥大呢?”
初挽:“在包裡。”
陸守儼給陸建時打了一個電話。
他也沒提別的,直接問:“剛纔你不是在老宅嗎?”
陸建時開始時也是懵的,之後意識到了:“對,我在,不過我提前走了……七叔,怎麼了?”
陸守儼:“你在哪兒?”
陸建時:“我,我在家啊……”
陸守儼:“家裡暖和嗎?”
陸建時顯然被陸守儼嚇到了,小心翼翼地說:“挺暖和的,這不是有暖氣嗎,七叔你那邊呢,你們那邊燒地龍,暖和嗎?”
陸守儼:“那寶懿他們母子呢?”
他作爲長輩,顯然有些避諱直接提起侄媳婦的名字,所以說寶懿母子。
陸建時:“他們?他們不是在老宅嗎?我不知道,我看他們母子倆在那裡墨跡着,不知道幹嘛,我就先回來了。”
陸守儼:“你先回去,那他們怎麼回家?你知道今天幾級的北風外面多少度嗎?你讓一個女人騎着自行車帶着一個小孩?你怎麼當人丈夫當人父親的?”
陸建時慌了:“那,那他們在哪兒?人呢?現在人呢?”
他不心疼妻子,但他還是心疼兒子的。
陸守儼:“先讓他們在王記炸醬麪避避風吧,你馬上過來接他們。”
陸建時忙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囑咐過陸建時後,陸守儼把夢錦放到座位上,他自己拿了一把傘下車。
這時候風又大起來了,風裡好像還夾雜着些許的雨點,孟香悅根本連車把手都握不住,寶懿被風吹得小臉生疼,在那裡哇哇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陸守儼舉着傘,幫他們母子遮住了風。
孟香悅驚詫,猛地擡頭看過去,看到陸守儼,便有些懵了。
陸守儼道:“風太大了,路不好走,你們先過去旁邊這家炸醬麪店,喝口熱茶。”
孟香悅:“可,可——”
陸守儼:“我已經給建時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這裡接你們。”
孟香悅有些無措,忙點頭:“可是,可是他回家了。”
陸守儼話不多說:“你帶着孩子在那裡等着,別的不用多想,他會盡快趕過來。”
說着,順勢把那把傘遞給了孟香悅。
孟香悅終於明白過來,感激涕零,忙將車子支在一旁,抱着寶懿過去炸醬麪店。
陸守儼這才往回走。
初挽透過車窗,遠遠地看着這一幕。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黃嫂自然也看到了,多少有些抱怨,撇嘴說:“幹嘛管她,這就不是什麼好人,成天挑撥離間的,教唆着孩子幹壞事!那兩頁畫報,就是她給撕的,肯定是她撕的,她撕了給寶懿玩!她就是故意的!”
初挽:“黃嫂,算了,不提這個了。”
黃嫂顯然不太服氣,不過到底沒提。
初挽看着窗外,冷風呼嘯,吹起他的大衣,寬厚的衣襬亂舞。
她想着剛纔的那一幕,心想陸守儼就是這麼一個人。
他對陸建時顯然有不喜,對這個侄媳婦更是疏遠,從他那麼上心要給孩子找畫報看,他對於寶懿撕書的行爲也是不喜的。
不過遇到這種情況,他依然不可能袖手旁觀。
她便想起上輩子,陸守儼對自己的種種照顧,因爲她是挽挽,還是因爲她是他陸家的媳婦?
應該是前者吧?
這時候,陸守儼回來了,車門打開,冬天的冷風便呼啦一下往車裡灌,陸守儼立即上車,關門,之後抱過來夢錦,攏進自己懷裡。
他到底是外面走了一遭,身上寒涼,剛硬的臉龐都是凜冽寒氣,倒是惹得夢錦不依,抗議地用小胖手推他:“爸爸涼——”
初挽看陸守儼被嫌棄,便忍不住笑起來:“你閨女都嫌你涼。”
陸守儼抱着夢錦,安撫道:“夢錦乖,一會就暖和了。”
夢錦依然嘟嘟着小嘴。
陸守儼道:“對了,夢錦和希同今天因爲什麼哭鼻子來着?”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但夢錦,就連旁邊的希同都鼓起小腮幫子了。
初挽心想他這是幹嘛,非要挑起孩子傷心事?
誰知道陸守儼卻問:“夢錦最喜歡那畫報上的什麼?”
夢錦不太情願地回答:“小公主……”
陸守儼又問希同,希同想起那撕壞的畫報,簡直要哭了,扁着脣委屈地道:“我想要小兔子。”
陸守儼笑了下,從自己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花花綠綠的刊物,給懷中的夢錦看:“來,夢錦告訴爸爸,小公主在哪兒?”
夢錦一看,這正是那份被撕過的畫報,只不過現在是嶄新的,完好如初了!
她不敢相信,驚喜地瞪大眼睛:“我的小公主又回來了!”
希同也從旁翹頭看,他很快明白了:“這是新的,新的!”
一時兩個小娃兒自然歡天喜地,高興得要命,嶄新嶄新的兒童畫報,誰看了不喜歡呢,之前因爲畫報被撕帶來的不開心全都煙消雲散了。
初挽笑看着這兩個小傢伙,看他們樂得已經合不攏嘴,夢錦甚至開心地笑起來。
小孩子就是這麼簡單,悲傷和快樂只這麼隔着一本畫報而已。
兩個小傢伙湊在一起看畫報,陸守儼側首對初挽道:“不好不管,畢竟是家裡晚輩。”
初挽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解釋剛纔的事。
自己和孟香悅不和,他卻特意過去幫孟香悅,怕她心裡不舒坦。
不過她倒是能理解,道:“沒什麼,我能理解,心裡也沒什麼不痛快的,反正你給我們孩子買了新畫報。”
她讓鵬叔出去找了,沒找到,難爲他,提前下班跑出去買,竟然還真買到了。
陸守儼笑看道:“那就好。”
而就在一旁的王家炸醬麪館,孟香悅抱着孩子坐在靠窗戶處的桌子上,就這麼看着窗外。
她咬着脣,看着那個挺拔的背影走在狂風中,看着他就那麼上了小轎車,之後小轎車開走了。
她心裡突然一股說不出的酸楚,難受得眼淚差點落下來。
如果說,之前看到初挽坐上了小轎車,她心裡不服氣,覺得憑什麼,覺得自己怎麼就比不過她,那現在,她突然釋然了。
自己比不過,不是因爲自己不夠好,是因爲陸建時不夠好。
她當時太傻了,只看着陸建時模樣俊,覺得他好,怎麼沒看出來,這男人就是個不爭氣的窩囊廢!
那陸守儼雖然年紀大幾歲,但其實並不老,不但不老,現在看,其實比當侄子的看着更有男人味。
關鍵人家有本事哪,現在就當着那麼大的官,這纔多大,就有專車有司機的。
大冷天,自己風裡來雨裡去,又弄着孩子,這日子多難哪!
但人家初挽弄着兩個孩子,卻有保姆有小轎車,人家嫁的男人有本事,所以人家享福,自己嫁個沒本事的,只能過苦日子了。
孟香悅長嘆一聲,看着外面風雨,不免再次想起那個背影。